《失败者之歌》朴节

3、同居

　　费芝茜这次很果断地做了决定，她回宿舍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生活用品，就住进了王王奇的租房。王王奇的租房只是一个小单间，像大多数深圳的出租房一样，房间虽小，却配了独立的阳台和卫生间。房间里除了床，其他的东西都是王王奇一点一点添置的。床尾对着一张靠墙摆放的布衣柜，拉链已经坏了，里面放着冬季的衣物。夏季的衣物被收进了旁边立起的行李箱里。床对面是一张桌子和凳子，桌子上放了几本书、纸巾、镜子梳子和其他的日用品，女孩子护肤的用品只有一瓶洗面奶和一瓶大宝SOD蜜。费芝茜对王王奇的护肤品感到诧异，不自觉地笑了笑，她从包里一一拿出自己整套的护肤品、护发品、护手霜，还有发带、卷发专用梳、指甲油……狭小的桌面立马被她的用品占据了半壁江山。王王奇盯着她的那些护肤用品一脸的好奇，还专门问她：“你就是用这些皮肤才那么好的？”费芝茜笑着点点头，看到她毫不犹豫的信任，又说：“你还真信了？”桌子的旁边还有一堆书，都是些小说类的，费芝茜最讨厌看书了，只拿了一本瞄了瞄便放下。还好她带的东西不多，要不这里哪放得下。费芝茜又将包里的衣物放去布衣柜里。
　　阳台的空间不大，不过晾两个人的衣服还是晾得下的，这间房的朝向很好，冬暖夏凉，现在这种冷天气，一天大部分时间阳台都能享受到阳光，多么幸运。房间通往阳台的门正好是磨砂的玻璃门，所以室内的光线也非常明亮。阳台旁边是隔出来的厨房，在这边做饭油烟会飘到阳台，衣物肯定会熏到，还好王王奇做饭的次数并不多。台面上放着电磁炉，电磁炉上放着炒菜的锅，砧板和刀挂在墙壁上，碗筷洗洁精抹布放在第二层。煮饭和煲汤用的高压锅被放在房间里，这里显然放不下，也没有插座。
　　厕所的空间也不大，因为没有热水器，费芝茜专门带了洗澡桶过来，里面放不下，她只好放到了阳台。
　　费芝茜不喜欢这里的狭窄，不过又觉得房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出门在外的人，谁会不想拥有自己的一点私人空间，住在宿舍什么都要照顾到室友的感受，虽然她们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可是别人都睡下了你总不能还开着灯放音乐，打扫卫生也是按照排班表去做，有时候想偷懒都不行。做饭，当然是想都不用想的，隔壁床的女孩子上个礼拜被查房的宿管收去了刚用了一次的电饭煲，因为有明文规定不能在宿舍做饭，所以就算知道宿管拿了也不能去要回来。费芝茜这样想着，心里的不快立马消散，喜欢之感油然而生。当然，她住进王王奇的家，既不是因为不喜欢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需要说话……
　　距离顾其佳跟她分手已经一个月了，这件事情显然在她心里并没有过去，并且，如果再不找一个出口，她恐怕自己撑不下去。
　　而王王奇，正好愿意作那个出口。
　　况且，出口本来就被王王奇打开了，即使她不说，王王奇也会有莫名的揣测。
　　所以，费芝茜住了进来说话。她想说的话不多，全部都是关于顾其佳。
　　那天下午，两个人在打开的出口，一起揭开了费芝茜的伤疤。王王奇不是医生，没法上药，但费芝茜的这道伤疤，只要此刻揭开了，见了人，自然就会好……
　　——你有猜测过孩子是谁的吗？
　　——当然，不过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现在还好奇吗？
　　——当然。
　　——那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是七月中旬进厂的，没几天，就认识了顾其佳。他经常去我们办公室，你知道的，客服部跟我们部门打交道还是比较多的。更何况，他有个校友也在我们部门。这是我第一份工作，其实电脑方面的制表、函数、打字我都不太灵光，所以刚上班时晚上常常因为这些加班。正好他常常来我们部门，所以偶尔被他指导一下。下了班，去夜市吃宵夜碰到过几次，就像碰到你那样，纯粹偶遇。然后，就开始拍拖，他追的我。不过，我们第一次睡，是十一后。他带我去东莞清溪给他同学过生日，晚上唱完歌去开了房间，很自然的就发生了。那是我的第一次。后来，都很甜蜜，他对我很好。我们都不希望公开这种关系，因为这样谁都不知道也挺好的，免得被厂里面的同事开玩笑。之后，有几次没有做措施，不小心怀孕了。我跟他说，想生下来，他却说我们两个年纪都太小了，况且我才18岁，还不能领证。然后我就去打了，就是你在医院看到的。他没有陪我，那几天他在出差，所以我也没有怪他。可是，后面他都不联系我了。我也懒得联系他。反正，是他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他，我倒想看看他对我有没有愧疚。果然，他撑不住联系我了，他约我去看电影，然后又去酒店开了房间。然后呢，一个礼拜后，他离职回了江西。离职的消息我是从厂里面的宣传栏看到的，我打电话质问他，他不止挂断我电话，还把我拉黑了。这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费芝茜说完，脑海里竟然涌现了她与顾其佳曾经温存的画面。抛开顾其佳后来薄情的行为，两个人的的确确拥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她起身从包里拿出打火机和烟盒，点起一支烟无奈地抽着，边抽边看着王王奇的一脸错愕。
　　——对不起，我的表情很夸张吧，我实在是想不到是顾其佳。也想不到顾其佳那么渣。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我真的是一个俗人，像下雨厂那些花痴一样，一直对顾其佳很有好感，虽然不知道男女间睡觉是种什么滋味，不过如果顾其佳对我勾勾手指，可能我就会兴高采烈地去陪睡了。
　　王王奇显然被费芝茜的话吓坏了，美好的顾其佳的形象瞬间坍塌，那些碎片压得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有过的幼稚用直接的言语表达出来。
　　费芝茜听了王王奇的话，从前的担忧此时已经放了120个心。她没有想到王王奇如此直白坦诚，毫无心机。不过王王奇幼稚的话倒是令费芝茜笑了起来，这种反应让王王奇吃了一惊，不明所以。在她疑惑时，费芝茜转换了话题。
　　——那天跟你一起抬我回来的女孩子是谁啊？
　　——哦，你说的是利菲漫。
　　——利菲漫，上次在医院，你等的就是她吧。
　　——啊？
　　——不要诧异，你又不知道男女间睡觉是什么滋味，看妇科的肯定不是你吧！
　　——那你不要把她的事讲出去啊！
　　——放心，我也有把柄在你手上，不会做这种蠢事。
　　晚餐是王王奇做的，费芝茜说她喜欢吃土豆，王王奇就给她做的酸辣土豆丝，还有一个番茄蛋汤。王王奇厨艺不错，费芝茜吃到美味的饭菜，关于刚才担忧的阳台上晾晒的衣物熏到多少油烟的问题被抛到脑后。如果有可能，她宁愿天天吃这样的饭菜，让阳台飘过的油烟自由地飞，大不了她天天穿厂服或者多买些便宜的衣服穿。吃完饭，费芝茜很自觉地去洗碗，王王奇对此很满意，她最讨厌的就是洗碗。两个人配合得很好，把租房打扫了一遍，然后高高兴兴地去超市买零食。不知道是因为心事一吐为快还是因为王王奇美味的晚餐，费芝茜整个人精神焕发，笑容又布满脸庞。
　　洗完澡躺在床上，两个人都没有困意。
　　——王王奇，你多大啊？
　　——24了。
　　——感觉你不像24的，倒是跟我一般，像18，不过，24岁了，会不会很想找个男孩去体验一下男女间睡觉的滋味？
　　——你不像18，可能因为你谈过恋爱吧，感觉比我成熟，比我会说话。不过，那种睡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挺美妙的，而且会上瘾。但是，一定要做好措施。要不怀孕了，就是噩梦了。

　　费芝茜排解了内心的烦恼，生活上的烦恼又来了。成也萧何败萧何，因为生活习性的不同，她住在王王奇的房间里一点也不习惯，不仅她住得不舒服，连王王奇都不是特别自在。不过还好两人都不抱怨，费芝茜因为感激所以处处谦让，王王奇因为怜爱她，加上她年纪小，所以也是处处替她着想。出门在外打工的女孩子，没有那么多矫情，没用多久两人就相处融洽，后来反而因为有对方的陪伴保持了规律健康的生活：
　　有了费芝茜，王王奇不能赖床，早上再也不用急匆匆赶着上班。有了王王奇，费芝茜打乱的生物钟又恢复了正常。两个人早上的时间变得非常充裕。常常吃了肠粉，再走到下雨厂，离上班都还有10分钟。
　　费芝茜现在晚上偶尔加班，一旦加班的话就会在办公室等着王王奇下班再一起回去。不加班的话，自己在饭堂吃过晚餐，就去逛超市，买一点排骨、一个玉米，煲一锅汤。王王奇下班回来，基本上就可以喝了。她煲了两次，已经知道煲汤要放生姜去腥。不过王王奇的高压锅虽然煲汤又快又好，但是费芝茜每次拿着筷子去排气时都会给吓到。
　　星期六的晚上，费芝茜煲了海带排骨。8点半的样子，两个人正喝着汤，有人敲门。门一开，利菲漫看到喝着汤的费芝茜和王王奇，先是一阵惊讶，然后是一些不开心。利菲漫是一个把心情写在脸上的人。
　　“你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了？”利菲漫的语气既不友好，又像是质问。
　　“来来来，进来再说。我们两个拍拖了，现在同居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啊。”费芝茜听懂了意思，却还是故意去逗她。
　　王王奇忙到厨房去洗了个碗，盛了热乎的一碗出来，“看，这碗都是排骨，给你。”
　　利菲漫天生爱吃荤的。从前煲汤，大部分排骨都要靠她消灭，王王奇比较喜欢吃配菜，这样正和她意。想到这段时间和费芝茜喝汤都没有叫利菲漫，王王奇多少有些心虚。
　　王王奇刚刚说的她们那里的方言，费芝茜用同样的方言说了句，“偏心。”
　　“你也是湖北的啊，哪儿的？”利菲漫用方言问她。
　　“云梦的。”
　　利菲漫接过汤，并不烫手，她坐在凳子上，面向她们，“离我们那里近的很呐，”她尝了尝汤，又说，“这不是王王奇煲的吧！”
　　“厉害，”费芝茜竖起了大拇指，“我煲的，你怎么区分出来的？”
　　“切，我都喝过多少次了，”利菲漫不屑一顾，“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两个星期了，你最近怎么都没来，我还要谢谢你上次抬我回来了呢！”
　　“忙着拍拖，下个月我男朋友转夜班，大把时间过来。”
　　利菲漫这天晚上本来是过来问问王王奇有什么要捎回家的，她下个礼拜三的火车票。问完了，她跟男朋友还有约，正打算走，不过看到王王奇现在和费芝茜这么要好，她有些吃醋，硬是赖着晚上要睡在这里。
　　“春成，我晚上不过去了，嗯，明天白天过去。”利菲漫边说边拿起桌上费芝茜的瓶瓶罐罐看起来，挂完电话，她搂着王王奇不撒手，“我今晚就是要睡这里，你不同意的话，以后再也不要找我玩了。”
　　“我看这床挤挤是睡得下的，那你去洗澡吧！”王王奇见利菲漫没有为汤的事生气松了一口气，赶忙答应到。她这里既有利菲漫曾经用过的毛巾，也有她用过的牙刷，不过利菲漫嫌弃她小小的电水壶烧水又麻烦又不够用，反而不愿意在这里洗。
　　“我现在回宿舍洗，你们陪我去。我带件睡衣过来。”
　　“我不去，”费芝茜努了努嘴，“除非，你请我吃鸭脖子。”
　　“成交，王王奇，你呢？”
　　“除非，你请我吃毛豆。”
　　“好，请，请你吃一粒毛豆。”
　　王王奇被她逗笑了。一路上很冷，三个人打打闹闹地就到了宿舍。女孩子永远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很容易混到一起又很容易分开。女员工宿舍人多，利菲漫回去的时候，正好有人在洗。于是费芝茜建议她拿东西，去她们宿舍洗，今天礼拜六，她们宿舍的人都回去了。可是，利菲漫怕去楼上会碰到她姐，所以还是在宿舍等了一会儿。还好因为过年的关系，她们宿舍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回来的路上，有些冷清，路上几乎没有人了。她们聊起了“过几天，深圳就要像座空城这样的话题”，费芝茜没有经历过，感觉很新奇。利菲漫去买鸭脖子和毛豆的时候，王王奇去便利店买了可乐，费芝茜去蛋糕店买了三块蛋糕。
　　回到房间，三个人摊开东西，开吃起来。
　　“你们说咱们吃得了这多吗？”王王奇持怀疑的态度。
　　“王王奇，你好歹算个胖子，还怕吃不了？”利菲漫说，“吃不了你也放心，有我呢！”
　　“鸭脖子配可乐，真爽，”费芝茜打了个嗝，继续喝起来。
　　三个人吃饱喝足躺在床上是11点半，按照体格分的地盘，利菲漫和费芝茜睡床头，最胖的王王奇睡床尾。倒霉的是，王王奇挤在两人中间，朝着左边睡，是利菲漫的臭脚，朝着右边睡，是费芝茜的臭脚，平躺着呢，又不够宽，简直就是受罪。王王奇抱怨了几句，三个人又聊起天来，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才睡着。
　　第二天8点，三个人还睡得很香。只见王王奇的两只脚，分别对着利菲漫的嘴巴和费芝茜的鼻子，王王奇双手抱着睡的，并不受她们两人的臭脚影响。原来，真的有风水轮流转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