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者之歌》朴节

2、失恋

　　天气颇有些冷了，费芝茜这些天起得有些晚，常常来不及到饭堂去吃早餐。饿了两次后就学乖了，在抽屉里存上几包饼干，以备不时之需。工厂禁止在办公室或者车间吃零食，不过只要不被主管或者保安看到，一般没有人说什么。就像现在，离中午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可是费芝茜已经饥肠辘辘，只需两块饼干压压肠胃，整个人立马恢复干劲。这时办公室有些空落，虽然主管不在，保安也没来，不过费芝茜仍旧小心翼翼地，有种做贼的感觉。这一幕偏不巧，被坐在左后方的工程师林嘉晖看到了。多么滑稽，费芝茜的表情真像贼一般，可盯着她的林嘉晖戴着眼镜，庄重的目光像个不合时宜的老学究，他是个呆子，看到费芝茜的滑稽也没有笑，反而费芝茜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笑开了嘴。
　　“你吃吗？”她不得不找点话题。
　　林嘉晖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紧张的笑容，这时显得更不相称。她忙回过头，拼命忍住又要冒出来的笑声。
　　费芝茜与男朋友已经好些天没见。因为最近的大订单，他很忙，她也经常加班。周六日有时间，他却常常与同学有约。很意外地是，这周五晚上他约她看电影。
　　那天一下班她就回到宿舍，脱了厂服，换上新买的红色毛衣和黑色针织裙，配了一双褐色的高跟靴。红色毛衣是高领紧身的，虽然很合身，可是她买的时候并不喜欢，因为显得她的胸更大了。服装店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听到她说的话，笑了笑说，“这样男朋友才会喜欢看啊！”这时候其他的客人都转头过来看她，她一不好意思就买了。费芝茜对着镜子画眉毛的时候，电话打了过来，她说了句“快好了”便继续勾勒着。擦完口红，把扎着的马尾放下来，她拎过包，又对着镜子审视一番才出门。
　　从下雨厂走到天桥，七八分钟的路程，因为高跟鞋太高，她走了十几分钟。费芝茜颜值高，但是外在有两个缺点，除了有点胖还有点矮，所以虽然走得慢走得脚痛，但是高跟鞋是明显的加分项，她不得不穿。男朋友描述的私家车就在不远处，费芝茜依然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打开车门，看到他刹那间的变化：原本怒气冲冲地表情瞬间变为笑脸。他不喜欢等人，一等人就要生气，这一点费芝茜同他刚开始拍拖时就知道，早已见怪不怪，谁让他是顾其佳呢，被女孩子宠坏的男孩，从来只有别人等他没有他等别人的道理可讲。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先去吃他爱吃的烤肉，吃得差不多了，电影也要开场了。这次的电影还不错，一直到走出电影院两个人还在讨论其中的情节。费芝茜跟顾其佳说想坐电动车回去，谁知道顾其佳已经在从前他们去过的那家连锁酒店订好了房间。走到酒店门口，费芝茜有些犹豫，她想起了医生的话，说是一个月内不能同房，最后还是跟着顾其佳走了进去。接下来的两天，两人一直腻歪在一起。不论从任何角度、任何人的眼中看来，他们两个一定是最佳情侣：他们登对、亲密、相爱。从别人这样欣赏羡慕的眼光中，两个人也获得了一份开心。
　　然而，一周后，顾其佳离职。
　　费芝茜是从宣传栏张贴的离职名单看到顾其佳的名字，才知道他已经离职了。
　　“你离职了？怎么都没有跟我讲啊？”
　　“是啊，临时决定的。”顾其佳在电话中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现在住哪里？晚上见一面吧，我想你了。”
　　“我已经回江西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其佳的话真是让她意想不到，她正打算说些什么，那边却给挂断了。
　　这之后，顾其佳删除了她的微信，手机号码也被拉入了黑名单。

　　费芝茜从前在学校也失恋过几次，不是她甩别人就是别人甩她。所以，她怎么会轻易地被一场失恋打倒，她已经有许多的失恋经验不是吗？可是，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她觉得有时候的心痛就像她一位前男友说的——痛的无法呼吸。
　　在下雨厂，没有人知道她谈恋爱，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她失恋。她正正常常的上班，虽然最近小错大错都犯了，不过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老大，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小小心心的！”她在主管办公室，跟她的上司柳江勇认错。
　　“怎么了，失恋了，最近这么心不在焉的？”柳江勇笑着说。
　　“哪里啊，最近懒病犯了，事情又多。我保证，没有下次。”
　　柳江勇对着她挥挥手，就是不再批评的意思。费芝茜一逃出来，正好迎着王浩的目光，便对他吐了吐舌头。
　　“怎么，又幸免于难？”王浩用笔敲了敲她说。
　　她转过头，笑了笑，“怎么，你巴不得我挨批啊！”
　　王浩的座位在她的后面，还好他只看得到自己的笑容，不用看到自己的垂头丧气。
　　上着班没事，可是，下了班就很难。虽然又有同事想追她，经常晚上叫她出去吃饭，不过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应付那些，下班去饭堂吃完饭就窝在宿舍，室友在的时候就像平常一样聊下天，一旦只剩她一人，就躲到厕所去吸烟，如果吸完了还不痛快，就用烟头烫自己的脚跟。她已经很熟练了，熟练到一只手拿着烟头用力地烫下去，另一只手握着花露水喷洒着消除烟味。
　　费芝茜成功地度过了失恋，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因为她又没有崩溃。虽然有时候她会思考：这次失恋与以往不同，就像是真正的失恋一样。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发生了关系？因为他们有过孩子？还是因为他的不辞而别？
　　某个周六的晚上，费芝茜在夜市，看到独自吃面的王王奇，她当时刚从便利店买了啤酒出来。在熙熙攘攘的夜市的一个面摊前，王王奇拿着一个小杯子在挑配菜，她挑了许多香菇、泡椒、番茄和酸豆角。老板接过她满满的小杯子，问她挑哪种面，她就那么冷淡地说着，丝毫没有热情。老板热情地煮着面，热情地招呼着另外的顾客，与无限落寞的王王奇形成鲜明的反差。王王奇坐在位子上等待，她不玩手机，也不看别人，只盯着她面前的方向。“好寂寞！”费芝茜心里这样想。
　　这种方式的砂锅面，费芝茜第一次吃也是在这个夜市，只是不是在这一家，是离这个摊位不远的一个摊位，顾其佳带她去吃的。他会先夹一些蘑菇，再放两片土豆压一压，然后放番茄、萝卜片，用一勺酸豆角去填补空洞，接着放魔芋、豆腐、黄花菜……这时候杯子已经没空间了，却还是可以在上面加三四个泡椒的，再夹一点青菜，用筷子压着递过去给老板。这就是顾其佳的挑法，他并没有说这样挑的分量会比别人的多，可是费芝茜情人眼里出西施，总觉得这样更划算，是智商高的表现，所以她看了一次后就跟着他的挑法去做。只是不同的是，最后顾其佳会让老板加粉，而她会加面。加面的汤头更浓稠，她每每都吃到见底。
　　爱一个人是幸福的，如果口味一样，那么就是锦上添花；可是幸福有时候会变成痛苦，因为爱人就有被所爱之人抛弃的风险，爱的时候有多幸福，被抛弃时就有多痛苦。顾其佳人如其名，长相佳、学习佳、工作佳，只是作为男朋友有些渣。
　　费芝茜在冷风中看着王王奇的面条端上桌，看着王王奇慢悠悠地吃面条，看着她加醋加酱油，看着她买单离开，看得费芝茜一脸的生无可恋。
　　嘈杂的夜市，炊烟缭绕的摊位……
　　可是刚离开的王王奇又折回来了，她落下了雨伞。她很顺利地找到她遗忘的雨伞，一抬头，很顺利地看到了费芝茜。
　　费芝茜披着头发，在冷风中，举着一罐啤酒饮着，显得无比落魄。“好惨！”王王奇心里想。
　　“你还好吧？”王王奇走过去问。
　　“要不要喝酒？”费芝茜答非所问。
　　夜市的旁边是一个小公园，王王奇陪着费芝茜坐在公园里，因为天冷，平时热闹的公园现在并没有什么人。沉默的费芝茜喝了几罐啤酒，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酒话。王王奇听不清，却也不敢阻止她喝酒，因为她显然是一副不醉不归的样子。王王奇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场面，心里有些着急。这时，费芝茜刚开完一罐啤酒就醉倒了，手里握着的啤酒对着王王奇倾泻而下，从裤子流到鞋子。
　　王王奇觉得自己倒霉透了。然而更倒霉的还在后面。费芝茜已经动不了了，王王奇打了电话给利菲漫。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利菲漫才在公园找到她们，她刚洗完澡，只好又换了衣服出来，所以没好气地对王王奇抱怨了一番。两个人决定把醉倒的费芝茜抬到王王奇的租房。王王奇抬起她的两只手臂，利菲漫抬着脚，就这样穿过公园，往王王奇的租房去，一路上行人看着稀奇，她们俩本来就力不从心，哪里还顾得上丢不丢人。还好租房有电梯，累坏的两人把她放在电梯里躺着，利菲漫看着她狼狈地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出了电梯，搬进房间，赶忙将外衣外裤卸下，将人扔到床上。利菲漫歇了一会儿走了，她明天还要加班。
　　等王王奇洗完澡出来，费芝茜似乎酒醒了，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吵着闹着问在哪里，又嚷着要回去。王王奇忙倒了杯水，想给她喝，结果，费芝茜拉着王王奇吐了出来。王王奇的衣服上、床单上，都是难闻的呕吐物。
　　第二天费芝茜醒来，差不多是中午，王王奇正坐在床上玩着手机。
　　“不好意思，我昨天肯定喝醉了。打扰你了！”费芝茜揉着眼睛说。
　　王王奇放下手机，带着十分歉疚的表情，“对不起，我昨天真不是故意的。”
　　“昨天怎么了？”费芝茜不明所以，接着说，“我喝醉了还要谢谢你收留我呢，你干嘛向我道歉？”
　　“昨天我刚洗完澡你就吐了我一身，我气得不由自主地给了你一耳光。”王王奇说完低下了头，脸不自觉的红了。
　　费芝茜看到了阳台上晾着的衣物和床单，“是我不好意思才对，那些都是我弄的？”
　　“是啊，还把啤酒弄得我的裤子和鞋子上都是。”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酒量本来就一般，昨天肯定是逞强了。”
　　“你倒是聪明得很，吐的时候光朝我身上吐，弄得床单上也是，偏偏自己身上一点没有。”
　　费芝茜笑了出来，王王奇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