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大人扮猪日常》清水白炮君

4、梦中人

　　谢双川一拍大腿大笑道：“特别什么？特别俊俏吗？我真是谢谢他了。”

　　“......”

　　“不知羞耻。”

　　“唉唉唉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要不是因为我特别，上天为我开了一扇豪华巨门，我们一路上早被什么鬼邪祟给整死了！”

　　至于到底“特别”在何处，谢双川不愿细究，一来怕得到什么“上辈子是某鬼的情人这辈子终于重逢”“身上有什么标记是鬼道冢仇家做的”之类，二来，被这里稀奇古怪的东西惦记，并非什么好事。

　　谢双川表面上对张子巽愣是要刨根问底弄的不厌其烦，其实并非好事之人，比如在这件“特别”的事上，他选择了适可而止。

　　念及即将日昏，张子巽的灵力又被此地鬼气压制，夜里行动难以与黑夜中占优的邪祟相提并论，既然知道了陶府的行路，张子巽嘱托了几句那鬼修帮忙盯着些，另一边谢双川大手一挥，签了几张大额银子的飞钱，虽然知道鬼道冢没什么地方用得上银票，但是那鬼修似乎很满意，一脸笑意的接过了。

　　不知是疲倦与否，夜半，谢双川枕着生平从未乐意碰上的木头枕子，叨叨了几句“咯人”，在头部极度不舒服下，做了一个梦。

　　是白日里与张子巽见到的那片能叫人流连忘返的飞花桃林。

　　模糊视线里，只见一株稍高些的桃树上，坐着一位身材修长，神情似有浅笑的黑衣男子。

　　男子折下头顶处一根细长的桃枝，送往鼻处细闻一番。谢双川在远处看着，那男子瞧起来像在吹奏长笛，带着一身猎猎黑衣，和悠悠晃动的笔直双腿，活像幅彩绘的风物画。

　　那男子似乎发现了直勾勾看着他的谢双川，略微歪了歪脑袋，长发也随着脑袋搭在肩上，有风动，随风而动。

　　看不清面容，却给人感觉是一张煞是俊秀好看的脸。

　　谢双川心里一阵悸动，仿佛有只小兽钻入心肝，举着小爪子这儿挠挠，那儿舔舔，浑身的绒毛柔软而细腻，蹭个不停。想要马不停蹄的奔向那人，可是脚重如千斤，真叫人发急。

　　那人是在笑，谢双川终于看清了。扬起桃枝对他挥舞着咧嘴笑。

　　大概如东阿王梦中初遇洛神是也。

　　他心道：“莫不是钦慕我的什么仙子进了我的梦里？好叫我此生都记得她？可这轮廓模样又很像白日里见到的那鬼修老板。不对，哪有男人喜欢男人的，我都心跳了，这肯定是个仙子，跟张茂一样会仙术，用了什么法术进了我的梦里，想趁机让我记得她！”

　　他敲定道：“肯定是个沉鱼落雁的仙子！”

　　“什么沉鱼落雁的仙子？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谢双川猛地瞪大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白净小生的脸，他伸手往来人的额头狠狠一按，撇嘴道：“没什么仙子，是你这头坏人美梦的仙猪！”

　　张子巽觉得自己好心去喊他起床还讨了一顿骂，心中无名火爆升，管他什么君子不君子，抬脚将谢双川从床头给踹了下去，冷声道：“闭嘴，赶路。”

　　道别客栈老板行路时，又觉得踹人动作有辱斯文，心里想：“以后打这贱主，别动脚，直接动法器折扇。”于是趁着谢双川走路出神的空当儿，从乾坤袖中化出一张纸，刷刷写下“斯文打人”四字，心满意足的收了回去。

　　鬼修老板指了条小路，两人果真不久便到了那破败的天命神庙前。

　　破败是真破败，石柱上的红漆跟瓜皮一般大块大块的掉落，供奉真神的两尊狮子石像一尊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尊棒槌似的瘫倒在地上，压出了个方块巨坑。石像原来的位置本该有符咒缠绕，镇压方圆十里邪祟，可哪里见得到符咒？降神一旦有了征兆，这地界的神庙将如此一处一处的全部翻倒。

　　神庙外部看来无异样，两人停在神庙口，庙门紧闭，脚步放轻了些，张子巽昨夜歇息恢复了些灵力，驱使出一撮云雾，从门缝里钻入。神庙内部格局并不大，云雾不时便钻出，潜回道袍中。

　　“如何？他们在里面吗？我怎么听不到什么声响？”谢双川问道。

　　张子巽捏了一把折扇，做蓄势待发状，道：“不仅有陶府的人，还有不寻常的鬼气，要么，有鬼修缠上他们了，要么，就是请了鬼修做外援......里面有符纸做屏障，自然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不过，他们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就是了......不知是什么低等道士做出来的符纸，破绽百出。”

　　说完，他低低吟了句什么，将谢双川护到身后，转而大喝一声，猛地摇出折扇，刹那间，气吞云卷，地走飞沙，一股强劲的雾风被平底掀起，激出狂风骤雨的气势，云雾化作一阵雷电，“轰隆”一声，掀起了倒地的石像，也掀起了那扇紧闭的巨门！巨门被卷入空中，飞旋一阵，重重摔如远处的沙坑中。

　　没了巨门，神庙一览无余，谢双川登时惊呼，右手翻覆卷上入阵剑柄，而那神庙之中，数双眼睛皆是神情惊愕，窸窸窣窣的一队人，挤在破烂神庙里，目光齐齐看向来人。

　　在那些人的注目下，一红一白两道修长的身影，白衣道人神色冷峻的将折扇摇入身前，潇潇而立，款款走近；红衣侯爷仍旧一派少年风流，器宇轩昂，笑如旭日春风，执剑看向庙中。

　　谢双川敛了神色，目光炯炯如岩下闪电，支起下巴轻笑着看向庙宇中心的陶定玄，道：“陶叔，别来无恙啊？”

　　旁人眼中的飞花候，虽不及曾经的头角峥嵘，可仍旧是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郎朗如白间屋，烂烂如岩下电，肃肃如松下风。

　　陶定玄闻言，缓缓起身，走出庙宇中心的阵法图，他贵为一朝命官，也是同样的不输于人，年岁给他沉淀下了一身的铮铮铁骨，也沉淀出了惊人的冷静胸怀。见了满脸狂傲的谢双川，他一瞬也笑了起来，喝令手下的道士解了屏障符纸，负手而立，用一股中年官人特有的沙哑雄浑之声回笑道：“我说是谁人来了，原来是我看着从小娃娃长大到能撑起一方天地的阿川，阿川，来此地，是想了陶叔不成？陶叔不过是出来做个法事除一除陶家的乌烟瘴气，你这小子就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

　　幼时与陶家的长子陶定渊交好，故而也常常能见到这位叔叔，可小时候陶定玄并不怎么待见谢双川，觉得他嚣张跋扈，又不爱念书，还老是在城里闯祸惹事，生怕他带坏了家里的长子。好巧不巧的，陶定渊是个念书用功到能一夜不睡，连着读一晚上，还总爱一堆大道理教育谢双川的人。

　　两人的巨大反差，稀奇的还能玩到一起，只因为谢双川义气的很，从来好事分陶定渊一半，最重要的，当时的谢家在皇城内一家独大，陶家势力初兴，不叫人看好，还老被人算计辱骂，谢双川从不在意什么的门第家族，觉得喜欢陶定渊这个人，就会一视同仁的拉着他玩。

　　后来陶定渊十五岁之时年岁长了些，便被陶府给送去了西北服役，美其名曰锻炼心性，谢双川心里明镜似的，明明就是那年战火烧到了西北边陲的镇子，兵源不足，军营里派人来召些年纪足够的少年去军营训练，好补充军里人才之需求，而陶定玄终于得了机会，日日夜夜的盼着将两人分开。

　　再后来，直到至今，两人再没有见过了。

　　所谓的想了陶叔，尽是陶定玄此时客套之词。陶定玄自打见了谢双川爬树偷鸟蛋起，骨子里就厌恶极了这个红衣的纨绔子弟。

　　神庙逼仄破旧，充斥着一股经年未曾打扫的尘土之气。张子巽燃了一个火折子，才看清了庙里的情形：庙中蹲坐着五人，四位身着象征着陶家的青色道袍，袍背后纹着烫金字体的一个“陶”字，同日前在陶府见到的烫金牌匾字体相同，另有一人面熟，是那日热情指路的方脸酒客，陶定玄站在靠着庙宇中沈天命神像的地界，依旧是青色衣袍环身，不认识的还以为真是什么清廉之人。

　　方脸酒客也发现了来人熟识，又仿佛早已料到一般，神色如常。那酒客换了身打扮，面容稍曾经看到的较年轻，也着一青色道袍，手握一张泛黄纸张，纸张反面透过血色条纹，约莫是降神阵的图纸。

　　谢双川笑嘻嘻的走进跟祠堂那时一样的阵法，瞥了一眼，阵法缺了了口还未画上，其他的部分却十分完整，想来是他二人的到来坏了计划，于是张扬道：“陶叔，晚辈着实倾慕您，晚辈在金陵城里欲寻您交谈，无奈陶府空空如也，连您的家奴也无一在场，晚辈有一不才道人作辅，这才寻到了您。”

　　谢双川脑子里乱呸一通，“谁他妈倾慕你略略略”，而被冠以“不才”帽子的张子巽闭眼翻了个白眼，露出“令人作呕”的表情，折扇正要出手，碍于场地又强压了下去。

　　五位道人稀里糊涂，见二人胡吹八扯，五脸茫然。

　　陶定玄大笑，扶上身旁的天命神像，道：“吾等果真比不过小辈了，不过，此地凶险，不宜久留，阿川若真有此心，陶叔我心领，还望阿川能早日回皇城，不要让身在黄泉的父母心里牵挂。”

　　谢双川笑容完美，正要继续说些什么，耳边忽然刮进一串云雾，是张子巽的传讯云雾。

　　他听见耳朵里的那雾气空灵道:“我昨日与那鬼修店主商量好了，望他能放一些人进来，他念在你这个人的‘特别’，同意了，我昨晚已经放出了信号云雾，叫了些丰城驻守的朝廷侍卫，乃皇帝陛下先前为我们特地驻守的，此时应该有那鬼修的带领，该快到了这里。”

　　谢双川心里道：“狐狸就是狐狸，想的真是周全。”心里忍不住对那鬼修店主表示赞许，打算等这事了了，去给那店主唠上一唠，请他品一品金陵城最香醇的酒什么的。

　　再回神，陶定玄瞬然换了一张面孔，他笑的开始狰狞而狂乱，又问道：“阿川，你，想好了没有啊？”

　　正打算回呛上一番，却见陶定玄的胳膊，不知何时，竟然捆住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陶定玄声音更加缓慢道：“想好了没有啊？不如，离开这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