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岚前传（钧迟）、岚之源》水起当归

44、40-挑 衅

　　蓝色是天的颜色，海的颜色，概念中河流的颜色、冰川的颜色。
　　蓝色，是寒凉的颜色。
　　他本人就如同蓝色的水属性元炁一样冰冷强大，慑人的低温能让一切浮躁与过激沉淀下来，再将理智的心弦绷紧绷直，直至将阻碍一线切伐。
　　他自知不是个热情的人，没有那么炽热的心，更没有那样能暖热世人的能力。
　　所以他不会笨拙地向着不宜的方向伸手，不会让没有意义的阻碍出现在道路中。他只要循着自己的轨道前进，按照自生以来便秉持的原则行动，一切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可这一次，他出现了不该有的情绪。就像一张漂浮在浓墨上的白舟，尽管能在黑浊中孑然自好，却会被天降的朱砂染上明艳的斑驳。
　　也许他该挣扎，但结局还会一样。
　　因为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一直都是这样……
　　“相信钧染少主能理解皇兄的用意，体谅皇兄的苦心。”御乾轶的眼神十分恳切，眸中映出的他的身影仿若昏暗中的孤塔，“这是皇兄的意思，我的意思，也是御乾的意思。”
　　御乾的意思……
　　“但御乾不会对邪祟之事坐视不理。我听闻源山中的玖宫岭刚刚建立，各方面人手也都紧缺，所以如有什么需要御乾的地方还请玖宫岭不要吝惜，御乾定当全力以赴。”
　　钧染会意浅笑起身作揖，将外交水准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就先谢过君上了。”
　　一直……都是这样。
　　迈出昊殿门槛的那一刻，明媚的天光洒落他满身，犹如为这顾全大局的领袖者镀光喝彩。
　　可那光却怎么也化不开灰褐色眼眸中的寒冰风霜。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成为同伴吧。”
　　他听见自己轻声喃道。

　　“哈？你要挑战我？”
　　“没错！我就是要挑战你！”
　　钧染刚一迈进栖阳宫后院的院门，便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他眼神一暗，遂朝着声源处走了过去。
　　绕过院内的山景石，入目的便是两个人相对而立的画面——左边那个穿着一身橙红色朝服的短发青年有些手足无措地向后倾着身，而右边那个比他高大一些、身着黑衣轻甲的披发男人正紧握着手中的枪矛，用手指着对方步步紧逼地下战书。
　　左边的自然是炽炎，不过右边那个……
　　钧染瞥过去一眼。暗红色的头发，皇族旁系？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啊！钧染！”被逼无奈的炽炎像是忽然发现了救星一般，呼的一下便从那边窜到了钧染面前，冲着他挤眉弄眼地求救，“钧染同学对这些事儿最有研究了，大典之前不宜打架斗殴什么的、对吧对吧？”
　　看他一脸“快顺着我的意思说”的样子，钧染不由得在心里扶额。没有理会炽炎的求救眼神，钧染将视线越过眼前人投向了那边的高大男人：
　　“阁下是……”
　　“长亲王之子，御乾焉战。”男人冷哼一声，似乎是事情被打断的不爽之气。
　　“原来是堂兄长殿下，幸会。”碍于炽炎挡在面前，钧染只颔首示意一下。
　　御乾焉战见他这番礼敬的模样，以为又是文文弱弱的文臣乏客，而且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便又是一声冷哼。
　　钧染见了倒也不恼怒，依旧恭恭敬敬地与他说话：“方才我进来时听见挑战一言，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望堂兄长殿下不吝赐教。”
　　估计是看出来面前这人是炽炎的幕僚或什么身份了，御乾焉战便也耐下心来，又把先前对炽炎说的意思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里更加不屑：
　　“听说明叔父的儿子找回来了，我便来瞧瞧这位素未谋面的‘兄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哼，没想到——竟如此孱弱不堪，一点也没有我御乾皇族御镇四方的气概！不与之一战，实在难平本殿心头之惑！”
　　挑战炽炎？这倒是个促使炽炎能力转变的机会……
　　看那御乾焉战说着就要动枪，钧染立即缓声回应：“怕是殿下多虑了。”
　　“哦——？怎么？”御乾焉战猛地将枪矛戳在地上。
　　钧染向前踏一步，错过了焦虑的炽炎，却正好将他侧着挡在身后。只见这人用平常很难见到的笑意，轻轻一勾唇角，道：
　　“少主只是平时比较安静，鲜少显露真面；若是谈上了御乾的圣火灵力，少主必动起真格来、奋力一搏……”
　　背后突然被人用拳锤了一下。不过这点力道并没有任何痛感。于是钧染不予理会。
　　“此话当真？”
　　炽炎正纠结于钧染瞎说的话呢，忽然听到那御乾焉战的语气中竟然出现了期待的意思，这可让他更上愁了。
　　钧染继续维持他笑面虎的形象：“自然当真。”
　　“好！”御乾焉战中气十足地高呼一声，“那我们就用这圣火灵力来较量较量！”
　　眼看着御乾焉战就要运起灵力，炽炎立马伸手叫停：“等等！”
　　终于听见他硬气了一些的御乾焉战一怔，手上动作也停了：“啊？”
　　“我有话要和他说！你在这儿等着！”说着炽炎就抓住钧染的手腕往一边屋子里带，又砰地一声甩上了门，看得御乾焉战真是一愣一愣的。
　　屋子里，炽炎啪地一声把钧染撂到一面墙跟前，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恼火了：“你对他胡说些什么？！”
　　这家伙搞什么！先是在上午莫名其妙地凶了自己一顿，现在又帮着给御乾焉战的挑战添油加醋，炽炎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最近到底是哪里惹到这个大冰块了。
　　钧染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炽炎按在自己身侧墙面上的左手，低声应道：“不镇住他，谁会同意你坐上少主的位子。”
　　“可你也别太过分了！你明知道我刚学会御乾火灵力没几天，这样怎么跟他拼？！”炽炎虽然恼怒，但还记得克制自己的音量，所以这生气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波涛暗涌。
　　“你觉得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过他？”钧染忽然转过头来正视着炽炎。
　　“！我……”炽炎哑然。
　　“若是比体术，你绝对胜不了他。”钧染笃定的声音铿锵有力，“按常理讲，就算你是皇族正脉的血统，要用两三天的成效和他那十几年的功力相比也是绝对要吃亏的；所以若你输了，也会落入他们的彀中。”
　　“可如果你有意躲避，他们又会怎么做？”
　　“什……”炽炎看着钧染认真镇定的眼睛，一时竟无法反驳。因为他忽然间发觉，钧染说的是对的。
　　“你想过为什么御乾焉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挑战你吗？难道他会不计宗室纠纷的后果、冲撞主系正脉吗？”钧染的语气冷得惊人，仿佛是从厚重冰层中透出的一般，“除非这是他们——旁系的长亲王设计好的，经了他授意才来的，目的就是要让你输，让满朝文武、让整个御乾族都知道，你身为帝位正统继承人输给了一个旁系。”
　　“再往后，御乾轶十几年来苦守的帝位，就会从你这里交给他们了。”
　　炽炎怔愣地看着钧染。他从来没想过，这场看似只是同龄人之间争强好胜的挑战，在皇族中竟会变得如此复杂、如此可怕。
　　见他懂了，钧染便也放下了强硬的态度。他伸手覆上炽炎的肩膀，用温和了些的声音引导着：
　　“所以炽炎，你必须要赢，并且赢得漂亮。”
　　听着钧染的话，炽炎却缓缓低下头去：“可我……”
　　“还记得那天我说过的，你背后的那对火翼吗。”
　　“其实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它们。”
　　“早在第一天认识你时，我就已经见过它们了。”
　　炽炎闻言诧异地抬起头看他：“你说什么？！第一天，那、那不是……”
　　“没错，就是启印的那天，”钧染看着他眼中那片暖棕色的湖泊里，忽然又亮起了微光，“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这个问题就算是到了你重拾圣火灵力的那天也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然而就在刚才，我想到了一点。”
　　他看着炽炎亮亮的眼睛。
　　“你体内圣火灵力的存在，兴许远比你想的要强的多，”钧染的声音充满了肯定，“它是从你出生以来就与你一起成长的力量，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展露出来。而那天出现在原石那里的火翼，就是火灵力苏醒的信号；但因为我们当时都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的运用方法，所以直至到了御乾皇宫里你才得以真正地使用它。”
　　“事实上，你早就掌握了控制火灵力的方法，只是被后来居上的元炁遮住了双眼。”
　　照刚才在昊殿里御乾轶对他说的，那么炽炎运用起火灵力来一定比元炁要熟练得多。
　　“你是说，我只要像驾驭元炁一样使用火灵力……就可以了？”炽炎顿悟。
　　钧染郑重地点点头。
　　炽炎慢慢睁大了双眼：“这……真的假的？？”
　　“真的。不骗你。”
　　“你怎么知道是这样的？万，万一那翅膀只是个巧合呢？？”
　　“那你信我吗，”钧染看着他，忽地释然似的轻笑一声，“作为皇族的同伴。”
　　“呃！……”听他这么一说炽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两颊上瞬间腾起了一层浅红色的云。别多想啊，炽炎只是突然间感觉有些愧对钧染，单从“同伴”一词的意义来讲——毕竟炽炎一直认为“同伴”是要互帮互助、互相信任的，而他刚刚对钧染的反应，明显就是不信任他……真是的，怎么可以不信任同伴呢！炽炎兀自在心里懊恼着。
　　然而这可没有多少时间让他纠结。窗外传来了御乾焉战不耐烦的低吼声：“喂喂，你们俩说完了没？！”
　　不待炽炎说出自己的答案，钧染便已经松开了放在他双肩上的手，先他一步走向了门的位置：
　　“好了，准备应战吧，用你驾驭元炁时的信心。”
　　炽炎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时的身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埋没在了那人的话中，最后汇成了一句斗志满满的宣言：
　　“放心吧，我会赢给你看的！”

　　栖阳宫后院，一场皇族子弟间的斗争切磋一触即发。
　　闻讯赶来的游皞和几个宫人都站在院地周边的长廊前，一见场地中心那两人相对而立的场面就知道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钧染少主，这这怎么回事啊？”游皞看着那两人马上要打起来的架势就禁不住地心慌，“御乾焉战怎么突然找上门来挑战炽炎，他不是一直在城外的扎营里带兵吗？而且御乾焉战的战斗力……”
　　钧染抱着手臂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气定神闲的样子和一旁惊惶的游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先别慌，这场未必就是炽炎输。”
　　“可那是御乾焉战啊！从兵营里练出来的武夫跟炽炎一个没练过的普通人打，这局势怎么逆转啊！诶呀怪我，忘了提前给你们介绍一下皇族的人，不然你们也不会贸然应战了；这下可怎么办啊……”游皞紧张地踱来踱去，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果然这个御乾焉战是重体术的。钧染抬眼看向场中心的那两个人。
　　如果是放在军营的话，就说明其实帝君并不重视他的火灵力训练。毕竟是皇族中的旁系，就算是加以特训，也达不到主系天生拥有的灵力程度；况且……
　　钧染瞟了一眼那边正持着枪矛的御乾焉战。
　　这个旁系的脑子似乎也不怎么好用。
　　“炽炎！这一战若你赢了，我就承认你的身份！但若是你赢不了……”御乾焉战一甩披风将其抛到了一边，狰笑着握/枪闪电般冲了上来，“可就别怪我枪下无情了！”
　　好快！炽炎迅速侧身躲开枪尖，又堪堪躲过横扫。他向后跳转拉开两人距离，以便自己寻找出击空隙。
　　“怎么，你打算一直躲下去吗？”御乾焉战狂乱地挥舞着长/枪，枪/枪的力道都像是奔着夺人性命而去的，“还是说，你已经吓得不会反击了？”
　　炽炎咬着牙蹙眉。这家伙，根本就是想来真的吧！敏捷地调整着身形动作避开□□，炽炎一边躲闪着一边寻找御乾焉战的防卫空隙。
　　一边看着的宫人们发出阵阵唏嘘声，不时有人心惊胆战地低呼出来。游皞十分紧张地盯着场上的人，攥成拳的双手下意识地在身前紧握着：
　　“这攻势太猛了，炽炎都没法找出他的漏洞啊！”
　　钧染镇定地观察着场上，但微抿着的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一丝紧张。他知道炽炎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用火灵力迅速掌控局势的时机。
　　矮身躲过刺向门面的利刃，炽炎再次滑开两步退避到攻击空挡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先从御乾焉战攻防范围中退出去。这样想着，炽炎刚要后跳几步再做观察，却被突然袭来的枪刃打断了动作。
　　场边四周皆是一惊。
　　啧，怎么这么难缠。炽炎暗暗咋舌。御乾焉战的出招节奏太快，迅速牵制住对方动作，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更何况他自己还没有可以抵挡用的兵器，在出击范围上也差了太多……回想起之前与钧染在莲花池的那一战，他借花瓣为器发起的攻击确实可行，但那时面对的对手是同样使用元炁的钧染，双方输出方式出现了差异，所以才能出其不意；而眼下这情况，怎样使用对方熟知的火灵力才能压制这长/枪呢？
　　看着横扫面前的枪/刃，炽炎忽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