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游》青木笋

17、白骨玉簪（三）

　　我，是谁？
　　啊，我叫廉泽，字……字……？记不清了。
　　我要去哪里啊？
　　不知道啊，走到哪就是哪吧。
　　他们为什么要打我？
　　罢了，让他们打吧，也该打。
　　这个农夫为何要拦我？
　　还我东西？
　　原来是这发簪啊，现在于我毫无意义。
　　碍眼。
　　“……你喜欢便给你了。”
　　……
　　三个月前，我杀了我的女人？杀了我的孩子？气病了我的娘亲，毒傻了我的胞弟，我该死，我是国家之罪人，我十恶不赦，我不得好死。
　　我逃了。
　　对，你逃了。你该死。你，要下地狱。
　　为什么我还活着？
　　因为，你怕。你是个胆小鬼。
　　谁都别和我扯上关系。
　　谁都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
　　谁都不会相信我。
　　谁都不会信你，就连你君父也是。
　　我害死了很多人。
　　你君父秘密派来保护你的都被你牵连，你背上的冤魂又多了几条，哈哈哈哈！
　　你闭嘴！
　　我说的都是真相！你不会听不到！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真相！我没有，我没有！
　　我就是你！你愧对所有人，你要偿命！
　　我没有！
　　你不死，你不去阴曹地府，不去阿鼻地狱，难平冤魂之怒！
　　不……我……我不去……不是我做的。
　　你要偿命。
　　一双双沁血的手向他伸来，拖着他向深渊里去。
　　……
　　“啊！走开！走开！我不去！”
　　廉泽惊叫着醒来，双手挥舞着。
　　“原来是梦啊……不，不是梦，那就是我自己的罪孽。”
　　廉泽自元月元日之后，便一直流浪，不敢回去面对众人的愤怒。他甚至不敢停下脚步，他怕有人认出他是谁，他怕看到人们眼中的失望与愤恨。他也不敢闭眼，一旦他闭眼，那晚的情景就会再现，看到自己亲手杀了那女子，君父对他失望透顶的眼神，弟弟痴傻的样子，母亲在病榻上沉睡，还有那些因他而死的人。他不想再受折磨了，但他又怕死，他不敢。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在遇到梁生后，他又走了五里地，因体力不支昏倒，滚下草坡陷入熟睡，现在醒来出了一身冷汗，腹中绞痛不已。想来，他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饿了就喝水，去捡别人掉在地上的食物。当初锦衣玉食的潇洒太子，如今豕食丐衣的过街老鼠，真当让人笑话。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抓一把身旁的草叶塞进嘴里，即使难以下咽，也得逼自己吃下去。一口，两口，三口，一直吃到肚子里的疼痛舒缓一些他才停下。但下一刻，他就呕吐不止，将吃进去的吐了大半。
　　“这回，莫不是真要下地狱了吧？也好，我也累了，不想逃了。”廉泽喃喃自语着陷入昏迷。
　　与此同时，林钰与丁卯还在进城镇的路上。现在已是深夜，他们还没找到住处，丁卯很是颓丧，离林钰十步远，有气无力地叫他：“公子啊，还有多远啊。”
　　“你快些就只要一柱香的时间。”林钰轻摇扇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啊——为什么还有这么久啊。”丁卯想瘫倒在地不走了，但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被林钰用锁链牵着走，走不动就拖。若真那样了，他的颜面何存啊。做他徒弟已经很“勉为其难”了，若是像狗一样被牵着，这不就太丢身为尊贵的狼的颜面了吗？况且，他还是狼中的高贵品级，白狼。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师父，你背我吧？”
　　他真的累了，不想走了，让林钰背他即舒服省力，又保住了面子，两全其美。
　　林钰停下步子，微微侧过身扫他一眼，蹲下身来。丁卯开心地奔过去，扑到林钰背脊上，等林钰托其他后，高兴地欢呼，开始把玩林钰的发丝。
　　“公子啊，那通河县的官儿也真是顽固，都说问题已经解决了还不信，偏生要我们绕道走。这条道还都是弯弯曲曲的山路，人迹罕至，咱们都是风餐露宿的。拖这么些时日，你回家的时间又晚了。”
　　丁卯说的他心中有数，日后的归途必定不会安稳了，而丁卯的修为还不到家，若是分开，能否自保他实在担心。
　　“丁卯，日后的修行翻倍。”
　　“什么？！”丁卯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担吓了一跳，手下当即没了轻重，扯得林钰倒吸一口气，“公子，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就背一会儿你就给我翻倍了？不背了，不背了，放我下去。”
　　林钰也没有放他下去，掐紧丁卯的腿肉，换丁卯疼得呀呀乱叫：“别动。那是为你好，若你不听，我即刻送你回仙山。”
　　一听要回山上，丁卯立即闭嘴。仙山？才不想回去呢。这时候回去，就一个话少的白胡子老头，看了五年的花花草草、飞禽走兽，那岂不是更无趣了？
　　一时，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丁卯靠在林钰背上昏昏欲睡。
　　林钰背着丁卯走了一小段，隐约听到了微弱的□□声，便摇醒了丁卯，待他站稳就去查看情况。
　　指尖飞出一小只光鸟照亮草坡下方，他看到了昏迷的廉泽。
　　丁卯揉着眼睛走近林钰，看到草坡下躺着的人，并且闻到了随之涌来的臭味，立刻睡意毫无，狠狠地捂住鼻子叫着：“啊！好臭啊！公子，这人死了吗？”
　　“还活着。”林钰下去草坡，将廉泽翻转过身检查了一遍，“应是饥饿所致，还有些发热。我给他喂了续命的丹药，吊住一口气。丁卯，背上他去镇子里。”
　　丁卯感觉到自己正在经历天雷劫，犹如五雷轰顶般的惊讶，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钰。
　　“看我作甚？我已背你一段路，有些乏了，背不动这位兄台了。”
　　看着已经走了的林钰，丁卯连反驳的机会也没有。他很嫌弃草地上的人，太臭太邋遢，但是也要救人。丁卯在林钰背上已经睡了一小会儿，蓄了些精力，背起地上瘦骨嶙峋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哼，修炼修炼，我看耍无赖才是。啧，这人还挺高。啊，臭死啦……”
　　丁卯就这样，背着廉泽摇摇晃晃地追上林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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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两章我改了，各位亲记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