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几许》川历

3、第三章

　　温莨坐在轿子上，心绪早已翻飞，连阳春叫了她好几遍都没听到。
　　“小姐，小姐……到了。”
　　温莨摆了摆头，甩掉脑中如麻的思绪，回到屋中后，愈发坐立不安。燕子清全权负责此事，以他的能力，查到师兄只是迟早的事，不行，师兄这么做一定不想别人知道，只能，阻止燕子清，在他发现之前，将唯一的物证剑拿走。
　　夜，一道身影从将军府后门隐入夜色中，半盏茶后一人悄悄溜进丞相府。
　　温莨一身夜行衣，以面罩掩住面容，暗自思忖燕子清这家伙现在定在审问犯人，可谁知道丞相府地牢在哪儿，这里可不是巴掌大的地，燕子清这厮也真会享受，这丞相府亭台琼楼，玉桥水榭，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宫，占地之大令人咂舌，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丞相府戒备森严，若不抓紧时间，定会被发现。
　　温莨转身向暗处隐去。“谁在那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温莨心下一惊，不好，左边和右边都传来火光映着整齐的脚步声，温莨所处之地是一个三岔路口，左右两边夹击，温莨只好沿着唯一通路，施展轻功腾云踏雾般破空飞驰，意外的，两队守卫没有人再跟过来，似乎是无意冒犯主人。温莨才发现此处异常幽静，道路两旁的垂柳在夜风中舒展着，月色里一座阁楼沉默着，如此琼阶白石，那么主人自然不言而喻。
　　此时那座阁楼的灯暗着，显然主人不在，守卫不敢进来，所以定在附近搜查，只能先进阁楼避避。温莨不能点灯，这座阁楼里的物什并不清晰，温莨在昏暗中摸索着，踩到一处地时，忽然听到不同于实地的空洞声，温莨反复试探，发现脚下正是一块空地。自家住宅怎么会有地下工程？燕子清这厮在捣鼓什么？温莨心中隐约感到地下是什么东西，像触电了一般将脚移开，似乎是不敢相信或是想确定，在这块地的旁边是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幅赤莲丹青图，工笔绝佳乃是当世名作，温莨掀起这幅画，果不其然，画底藏着一个凹槽，凹槽里有一个开关，温莨刚想按下去，突然发现不对劲。
　　燕子清是何许人也？如此隐秘的工程怎么会在开关出如此……草率？恐怕方才温莨如果按下去的话，现下早已身首异处，温莨随手拿起手边一个尖锐状的东西，站在远处，向凹槽掷去，下一秒就有许多异常锋利的箭从四面射了出来，目标正是温莨刚刚站的地方。箭在暗中泛着冷凝的光，温莨打了个冷颤，默默捡起地上的箭，刚好用作防身。温莨注意到那幅画中的一片花瓣上，那片花瓣仔细看去似乎比其他花瓣更加娇艳欲滴，而这片花瓣的正对面是一面背对着温莨的镜子，温莨脑子里有一点点道光闪过，走向那个镜子，将它扳向正对那片花瓣，那是一个五彩琉璃镜，镜子最上方的镜框上嵌着一颗夜明珠，光线汇聚，正好打在那片花瓣上，温莨屏住呼吸。地上传来机关开启的轰轰声，像一头巨兽长开了嘴巴，那块空地下果然有东西，耳边传来物什落地的声音，但温莨的全副注意都发在暗道上，并不在意。
　　地下通道里发出明炽的光，温莨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沿着通道一直走，路的尽头有一扇门，温莨轻轻地推开了门，这么容易？
　　就在温莨疑惑时，一团毛茸茸的不明物体向她扑了过来。
　　“喵～～”一只猫瞪着绿宝石般的眼睛看着温莨，通身呈与其他猫不一样的金黄色，几根胡须微晃。燕子清，是想要这只猫守门么？温莨有些忍俊不禁。
　　猫似乎发现自己被鄙视了，爪子在地上磨了磨，几个飞跃来到温莨面前。温莨还惊讶于猫的灵活，却蓦然感到手背上一阵刺痛，诶，这么狠心，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猫！温莨揪起猫的耳朵，让它吊在空中，它受制于人眼神却是骄傲至极，仿佛倒下的应该是温莨。温莨真相了，这猫的爪子应该是有毒的，怪不得燕子清让它看门这么放心。
　　可惜了，这招偏不对温莨管用，温莨其实小时候体质很弱，甚至说是药罐子也不过分，这也是她被送去学武的原因后来才慢慢好了。所以温莨小时候就吃惯了各种奇珍异药，又一次，有人想要用毒暗算温建远而做的粥不小心被温莨误食了，当时整个温家都吓了一跳，因为那可是剧毒鸩毒，沾一丢丢就会丧命，有人还认为应该给温莨准备后事时，温莨却一直没事儿人似的好好的，原来因为药物作用，温莨已经百毒不侵。
　　温莨就和这只猫大眼瞪小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温莨依旧直直的站在那里，这回换那只猫疑惑了，似乎还有些不甘心，爪子在空中乱挥着。
　　温莨扬起一抹笑，很“温和”地说道：“你要是再动的话，我就把你的爪子给削了。”
　　“喵。”呜主人，快来救我，这里有个凶女人，识时务者为俊猫，等我找到主人再找你算账，喵。
　　看着猫安静了下来，温莨满意一笑，将它抱在怀里，顺着它的毛。“这才乖嘛”
　　往前再走一些，入目的东西让温莨有些恍惚。这里分明是一座地下军火库，且兵器数量令人咂舌，放眼望去，似乎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弓，弩，枪，刀，剑，矛，盾，斧，钺，戟，黄，锏，镐，殳，叉，耙头，锦绳套索，白打，温莨随手抄起一把剑，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此剑轻巧异常，用者可以毫不费力却丝毫不影响发力，好剑！温莨出身将门世家，自诩见过的兵器比吃过的饭都多，如今算是开了眼界。只是……私建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军火库，还是这种级别的，燕子清啊燕子清，你居心何在？
　　怀中的猫不安分地动了动，温莨低头看去，这猫正一脸崇拜地开着这些兵器。喵，主人简直太强了，这么多好货，好崇拜主人啊喵。温莨拍了拍它的头。
　　“喵”
　　“没出息。”
　　“喵！”你才没出息。
　　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温莨猜测应该不晚了，准备出去。
　　沿着来时的路，在快接近阁楼时，原本黑暗的阁楼，突然射入一丝光……
　　惨了惨了，铁定是燕子清来了，怎么办。
　　“喵，喵，喵！”某猫激动了，大声叫唤着，呜呜主人，快来解救我啊。
　　“闭嘴啊，笨猫。”温莨气愤道。突然头顶上方传来机关开启的声音，所有的光芒霎时间射入温莨的眼睛，温莨眯了眯眼，视线触及一抹月白牙色的衣角，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背着光，有些朦胧。
　　“温小姐，又见面了。”空气仿佛冷凝了一般，一阵无言。
　　温莨佯装无事，扬起一抹堪比朝阳的笑，“嘿，是啊，真巧。”
　　“喵。”一点都不巧，分明是你故意来的。某猫一面反抗温莨一面又跃上燕子清的肩膀。哈哈哈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快点惩罚这个可恶的女人，她竟然敢虐待本猫。看着猫一脸狗腿样，温莨鄙夷了一下下。燕子清提起它的一只耳朵，将它毫不留情地扔向角落。
　　“脏，先去洗澡。”
　　喵，主人，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猫么？
　　温莨跟着燕子清来到室内，燕子清坐回檀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簪子，在灯光下泛着熠熠的光，温莨暗自懊恼，这支簪子正是燕子清给她纨发时用的簪子，百密一疏啊！温莨像个做错事被大人发现的孩子，手有些不安地碾着衣角。糟了，自己发现了燕子清那么大的机密，会不会被封口？以他的手段，可能明早丞相府就会传来消息温小姐不幸被疾驰而来的马车撞死了！
　　“温小姐，你怎么不说话？”
　　“啊，我不想被马车撞死……”温莨摆摆手，一脸狗腿样，旁边的猫鄙夷了一下下。
　　燕子清似乎笑了笑“原来温小姐这么看燕某？”
　　燕子清垂下眸，看向案牍上，看不清情绪，手中还握着簪子，指尖已有些泛白。温莨这才注意到案牍上摆着一把剑，只是那剑柄上一朵彼岸花如火如荼地盛开，花的尽头滴下像泪水的形状，妖异浓艳，花的四周青色的火焰舔舐着花瓣，让人似乎看到了黄泉之路。温莨眯了眯眼，原来在这里。
　　“想让我保密呢，也不是不可以，你在官场混迹多年，应该懂得\'等价交换\'吧。”温莨摸着下巴道。
　　燕子清挑了挑眉，“你在跟我讲条件？”他从椅上站起来，向温莨踱步而来，一身白衣胜雪，温莨看着他走进，到他们之间不足一尺之时，温莨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诶，不对啊，现在我和燕子清各持着对方的把柄，我虚什么啊。现在温莨又默默上前了一步。燕子清将她的活动尽收眼底。
　　“想要什么？”
　　“哝，桌子上的那把剑。”温莨抬了抬下巴。
　　似乎燕子清早就料到，丝毫不见讶异。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把刚才看到的事情都抖出去，我也有办法把它压下去。燕某不才，为官多年，就积累了这一点点本领。”说着，他继续逼近温莨。
　　温莨正在算着这笔账，他说的好像有道理，这么说她处于被动啦？正想着，温莨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带着他清冽的气息，温莨才意识到他们离得有多近，吓了一跳，温莨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向后仰去。
　　正在温莨已经准备好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一个结实的臂膀环住了她，稳住了她的身体。温莨就这样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瞬间僵硬。什么啊，还不如一跤摔死算了。燕子清轻笑一声“看不出温小姐这么喜欢话本里的情节。”温莨挣扎着，从燕子清怀里退出来。有些恼怒，自从回京以来，各方周旋，处处限制，还要与燕子清这厮打太极，温莨有些压抑。
　　在她几乎要爆发时，燕子清适时的退了一步“成交。”
　　温莨愣了神，感觉在火冒三丈时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一样，不过既然成交也没必要纠缠了。
　　“好。那么今天晚上温家小姐一直在自己的闺房，丞相府也一切正常，无外人闯入，如平时无异。”
　　说着，温莨走道桌前拿起那把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窗忘了关，一阵风吹进，窗叶撞击上窗棱，一室静谧。燕子清站在窗前，一道黑影暗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
　　“主子，这是我们查到的关于那把剑的信息。”
　　温莨躲在灌木里，早就知道燕子清这厮不是什么善茬，没想到居然不遵守承诺，可恶。想着她愤愤地转头就走，殊不知她所看到的只是一部分。
　　燕子清接过密函，纸上写着：洛翊，真名董洛翊。箜萧山人门下大弟子，前董校尉嫡子，现为湘阁阁主。湘阁，乃是近些年迅速崛起的组织，与燕子清掌管的天玑谷也不相上下。而这董家曾助当今皇帝夺得皇位，也是门耀一时，只是后来涉及私吞国库存金一案，一夜之间满门抄斩，那一案也曾轰动朝堂，牵连甚多，表面是贪污受贿，实则背后关系到一桩宫廷秘辛，燕子清为此还对失去一名虎将而惋惜，看来这董洛翊是回来伸冤了。
　　燕子清走到桌前，将那张纸凑近烛焰，亲眼看着火吞噬纸张。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忘掉那把剑，封掉关于它的一切信息。”
　　“是。”
　　温莨疾走于街上，方向却并不是朝温府，如果说师兄回来了，那么整个京城他只可能在那处庭院内。早些年洛翊曾带她来过这一处庭院，那是他动用私人财力并且亲自设计的庭院，除了这里温莨是在想不到别的地方了。
　　凭着记忆走近这座庭院，是记忆中师兄的沉寂，此刻屋内散出微弱的光。温莨几乎要叫了出来，从大门到房前的距离似乎格外漫长。几年前一别，再也没有师兄的音讯，如今，可是回来了？
　　温莨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扣了扣门扉。里面传来老翁的声音。
　　“谁啊。”
　　“伯伯，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位身着黑衣，气质沉寂的男子？”
　　“没有啊？这里就我这个糟老头子。”
　　“……”半晌静默。
　　“姑娘？还有事么”
　　“无事，叨扰了，老人家。”
　　怎么回事？是记错了么？温莨有些迟钝的走了。
　　屋内，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面对着洛翊，洛翊微微颔首。
　　“有劳了，廖伯。”
　　老人摆摆手“主子说的哪里话，只是您为何不肯见那小姑娘？”
　　洛翊转过身去，看向渐渐隐入夜中的背影，一双从不感情外露的眼眸，此刻却是怅然若失。
　　“此次回京凶险异常，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