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恋》凶.

20、二十

　　除了自身的紧张，这份工作并没有陈緋想象中那么难。只有三件事令陈緋觉得颇为痛苦，一是微笑，这也是王娟一直强调的，从上班到下班，陈緋笑得脸都快抽筋了；二，陈緋做过一晚才知道，原来当服务员是不能坐的，从晚上七点到凌晨一两点，一直站着，还得挺腰，十分痛苦；三，当营业时间一到，穿着华丽鲜艳的少爷们一下从电梯里走出来，当时，陈緋真的被惊到了！这也是陈緋第一次见识如此之多的风格各异的帅哥美男，陈緋还记得当时隔壁的老员工一直扯她袖子要她收敛表情注意形象。然而，当客人进来后，陈緋又一次被吓到了，当看到客人与少爷们亲嘴搂抱时，陈緋只扫了一眼就羞得不敢多看，心脏跳比得音乐节奏还快。幸好，当晚的客人多，陈緋忙着体验新工作，倒是没有太多关注在这上面。
　　第一晚下班后，陈緋只觉脚麻了，脸也麻了，所幸的是她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而那些一直在等着‘看戏’的老员工们也很惊讶地发现，当木着脸的陈緋一见到客人，立刻笑得十分灿烂，人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呆。
　　第一晚、第二晚到一周后，不少老员工开始意识到他们全猜错了，唯一一个笑到最后的是吧台的调酒师DENNY，只有他押陈緋能坚持一个月。
　　基本上一周过后，陈緋已经熟悉了环境，与同宿舍的三位室友的关系多少好了一些，平时也有说有笑，白天空闲时四人偶尔会结伴出去逛逛街，但总体上来说算不上热络。倒是杨杨和余小璐两人越聊越合拍，现在，白天晚上都粘在一块。如果是苏丽和陈緋，两人见了面会说上一两句，然后相视无语，只有杨杨在时候，宿舍里的气氛才不至那么冷冷清清。

　　两周后，陈緋已算老油条了，就算看到客人与少爷们做出任何亲密举动，陈緋也能心安理得地视而不见，连心跳也不会多跳一下。
　　再者，陈緋与其他员工也都混熟了，老员工们知道陈緋除了不太爱说话外，其实人很老实。陈緋也见识了老员工们凡事都喜欢打赌的这个惯例，由于知道当初调酒师DENNY是唯一一个赌她干最久的人，陈緋对他比较有好感，也走得近。
　　“DENNY，有没有水啊？渴死了~”
　　趁着空闲时刻，陈緋捂着耳朵贴在吧台前向DENNY要水喝，北京的干燥天气常常令陈緋觉得吃不消，特别是最近几天，天气又热又干，白天出门还会碰到好大的沙尘，陈緋感觉很不适应。可以的话，陈緋真想每天都窝在宿舍睡觉，可惜，现在是上班时间，再累也要顾着工作。这不，说话的空档，眼睛还不忘盯着柱子上的小灯。
　　DENNY瞧陈緋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笑了笑，顺手调了杯饮料递陈緋，说：“薄荷饮料，提神的。”
　　陈緋看了眼玻璃杯里的淡绿色液体，连忙说道：“我没钱哦~，给我杯水就行了。”
　　“放心喝吧，这杯我请。”DENNY一下笑开，他蛮喜欢陈緋有话说话的直性子。
　　DENNY是个五官长相颇为女性化的男人，尤其是当他笑的时候，陈緋觉得，不管男人女人都会被他迷住，“哦~，那就不客气了。”
　　一口气喝了半杯，陈緋感觉畅快多了，心情也好了许多，背靠着吧台与DENNY一起望向迪厅。
　　远远地，陈緋能感觉到迪厅内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与众多男人的味道，节奏欢快的音乐开到了最大，震得陈緋的心脏都跟着嘣。舞池内，所有人疯狂地扭着腰身，没有女人，只有男人，其中跳得最卖力的当数“夜店”的少爷们，他们嘻嘻哈哈地混在客人之间，用轻佻的肢体语言挑逗着那些控制不住的客人，或是妩媚，或是阳刚，或是美艳，或是清纯，只要客人喜欢，少爷们什么风格都能转变。
　　陈緋打个哈欠转过头，看得多了，现在什么感觉都没。一口喝完杯子里剩下的饮料，陈緋递还杯子时发现DENNY心不在焉地擦着手里的高脚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包厢入口，表情失落，似乎透着哀伤。
　　陈緋不由跟着望去，透过无数个层叠的身影，七彩闪光灯下，陈緋只看到几个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灯光暗淡的包厢入口处，看起来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哪几位客人。
　　“DENNY，你没事吧？怎么发愣了？”
　　被陈緋一喊，DENNY马上回过神，微低下头使劲擦手里的杯子，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
　　——明明就有事！——
　　陈緋并不是那种特别机灵的人，但她还是看得出，DENNY并不是什么不舒服，而是跟刚刚进入包厢区的某位客人有关。在同事闲聊时，陈緋曾听过有关DENNY的事，据说DENNY除了调酒外，偶尔也会当当少爷赚点外快。只不过，DENNY不像其他人那么随便，他只陪固定的一个客人。陈緋听说，那个客人是个蛮有钱的公司老板，每次来“夜店”都会找DENNY陪，DENNY也很喜欢那位客人，甚至为了那个客人，还曾得罪过其他客人。可是最近几个月，那个客人不知是玩腻了还是怎样，很少出现在“夜店”，就算偶尔有来，也没有找DENNY，这让DENNY很受伤，因为他是真心喜欢那个客人。
　　陈緋一向不善于安慰别人，更不懂得说什么关心的话，看看DENNY一脸快哭的表情，陈緋想想还是快点离开的好，估计DENNY也不想陈緋看到他落泪的样子。
　　“唔……我得去忙了，谢谢你的饮料，DENNY，下次我请你。”
　　“……没关系，去忙吧。”
　　DENNY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陈緋也不想多问，点点头转身回自已的岗位。
　　喝了人家的饮料却没有多说一句安慰的话，陈緋有点过意不去，抬眼时正好见48号的小灯亮起，拍拍脸赶紧走过去。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陈緋微低下腰，摆出标准的笑容。
　　“叫你们经理出来！！”
　　陈緋正准备掏出笔，哪知座位上的客人一下吼出她最不想听到的话，响亮的吼声迅速引起了附近几桌客人的注意。
　　陈緋小小愣了一下，快速打量这个48号卡座。六人座的半密封式卡座里只坐了两个人，一个看起来满脸怒意的年青客人和一个脸色惨白的少爷，桌上摆了两打啤酒瓶和一支洋酒，基本上全是空的。而眼前这位客人看着面生，陈緋猜想应该是第一次来的客人，倒是那个少爷陈緋见过很多次，名字叫TONY，年纪轻轻的，好像还是个大学生。
　　看眼前这情况，似乎不是因为陈緋晚来的缘故，多半是TONY惹得这位客人哪里不高兴，陈緋继续堆着笑脸，弯着腰一边帮客人倒酒一边询问：“先生，请问是什么事呢？如果是我可以……”
　　“操~，我找的是你们经理，你算什么东西？！”这位客人多半是喝多了加上脾气不太好，一听陈緋多说了两句立刻暴怒，出人意料地竟起身推陈緋。
　　陈緋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动手，一时不察，被对方推着摔倒在地上。
　　这下，周围开始骚动了。
　　“呀~，陈先生，您别生气嘛，我喝就是了。”TONY一见动了手，急忙拉住这位陈先生，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大号啤酒杯，昂头猛灌。不过，他才刚喝了两口就喝不下，头一低，哇的一声全吐到地上，这下，那位陈先生更不高兴了，拉着TONY的手臂大声谩骂。
　　“操！这就是你们夜店的服务态度！”
　　“给我找你们经理过来！”
　　“老子花钱让你们少爷喝酒，结果他还不乐意了！”
　　……
　　开始几句还好，后面的越嚷越难听，闻讯赶来的王娟，一边安排附近几名服务生赶紧安抚其他客人，一边放低身段陪着笑脸说着好话，想着多送几瓶酒或水果了事。结果，这陈先生好像是觉得这样大声嚷嚷吸引其他人的视线很有脸面，又见领班服务生们都围着他说好话，只觉得飘飘然的，借着酒气，头越昂越高，越讲越过份。
　　“MD，几瓶酒就想打发老子，当老子要饭的！”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先生，如果您觉得我们的服务不够好，或是哪里做得不周到，麻烦您移一下脚步到我们办公室，那里有投诉卡，您可以把您的意见写下，我们办公室的同事会为您决定的！”大概是察觉到这位客人是故意无理取闹，王娟也不再客气了。
　　一听这番话，这位陈先生自然是更生气了，一拍桌子，怒道：“TNND！老子来这是花钱享受，不是来看你们脸色！今天你们要是不给个解释，老子跟你们没完！！！”这架势，摆明是杆上了。
　　王娟一挑眉，显得颇为惊讶，要知道，来这的客人没一个不知道“夜店”的老板后台很硬，敢来“夜店”惹事的几乎没有。可如今，眼前这人好像一点也不怕，王娟突然有点后悔自已太快翻脸，心里担心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背景。

　　气氛正僵持着，一把男声很忽然地插了进来。
　　“哟~，我以为是谁在闹事，原来是陈天磊啊~，几年不见，你脾气还是这么差！”
　　“老板！”
　　王娟一回头，惊喜地发现，“夜店”的老板杨宇居然出现了。附近其他人听了，立刻好奇地围了上来，“夜店”营业至今多年，许多人都只听说它的老板来头不小，大都估计应该是个有权有势的中年商人，不想竟是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这着实令不少客人吃惊不已。
　　其中最吃惊的当数早早爬起身躲在一旁陈緋，她没想到杨宇竟是“夜店”老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更没想到的是，陈緋还在杨宇身后看到了两个她不想看到的人，一个是王璟，另一个是孙俊晖。
　　一个高大帅气，一个斯文俊美，一个是冷酷英俊，与众不同又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的存在感，他们三人的出现，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火辣的视线。
　　“喔~，原来你就是幕后老板，还真是想不到~~”陈天磊说这话的表情十分造假。
　　杨宇轻笑，边看手表边说：“我也想不到呢，怎么？快到十二点了喔~，这么晚都不回去，你不怕你爸抽你屁股？”
　　话一出，周围的人立刻跟着哄笑出声，陈天磊则气得脸色涨红。
　　原来，杨宇与陈天磊小时两家人是邻居，在那个街区只有他们两家是中国人，慢慢地便熟络起来，刚开始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可是，自从某一天，夜游到早上才回家的陈天磊被他父亲堵在门口捉到了，当场抓起门口的扫把狠抽他屁股，这一幕刚好被背着书包上学的杨宇看到了，陈天磊觉得没面子，自此，陈天磊见了杨宇就讨厌，事事都喜欢跟杨宇对着干。
　　陈天磊对杨宇可谓深恶痛绝，从小杨宇做什么都比他能干，这本来是不关他的事，偏偏他家的老妈最喜欢拿他跟杨宇比，一比之下，谁优谁劣，自是清楚得不得了，为此，陈天磊对杨宇是恨到骨子里了。
　　“混蛋，不准提这事！”
　　“好好好，我不提！”见陈天磊握着拳想动手，杨宇赶紧摆手，毕竟这里是他做生意的地方，闹起来影响到其他客人便不好了。
　　“杨宇，今天你要不给我个解释，我可不会客气！”
　　“行~”杨宇点点头，退开一步翘着腿直接在旁边的桌子上，一直站在他旁边的王娟立刻凑上去在他耳边低语。至于他后边的王璟孙俊晖早已各自寻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两人一脸淡淡微笑，分明就是看好戏的表情。
　　“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生气呢？说来听听~”听了王娟的报告后，杨宇明白陈天磊是有意来捣乱的，不过，他也不恼，微笑地看陈天磊究竟想干嘛。
　　陈天磊一听，得意地笑了，学着杨宇的样，也跟着坐在卡座的桌上，趾高气扬地指着手指，“他，我花钱来享受，结果，他酒也不喝，还不给好脸色，你说，你们是怎么教人的~~”
　　“不是的……”倚在一旁脸色不好的TONY正想解释，立刻被陈天磊的一个狠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其实，事情是怎样，光看摆满空酒瓶的桌面就能猜得七八成，不过，杨宇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示意陈天磊继续。
　　这下，陈天磊更是认准了杨宇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个弱点，越发的得意忘形，“还有她们，我是要找能说话的人，她们居然敢顶撞我，杨宇你倒是说说，这就是你们夜店的服务态度？今晚我算是受够了，好好的心情一来这全被搞没了，你算算，要怎么赔？！”
　　杨宇本想哼笑一声，但瞧见被陈天磊指了出来的王娟和站在一旁很不显眼的陈緋，不由谔住。
　　陈緋能感觉附近六道惊讶的视线瞬间投到她身上，不用想也知道那三人是谁，顿时觉得头痛。
　　——倒霉！——
　　杨宇倒是很快收回视线，神色自然，抱着手臂，一副很好讲话的态度，“那你想怎么解决呢？”
　　陈天磊一笑，伸手指指桌上装满啤酒的两只大号啤酒杯，说：“你先叫她们把这喝了，喝完了咱们再谈怎么解决！”用小人得志来形容陈天磊此时的嘴脸，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杨宇微微敛眉没说话，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杨宇，等着看他如何解决这件事。

　　眨了眨眼，陈緋觉得她实在有够倒霉的，无端端地被扯进是非里，无端端地又碰到两个她最讨厌的人，现在，无端端地还要喝酒，陈緋感觉，她就是被生活这个小狗耍着玩的那颗球，既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
　　“怎么？没诚意？”
　　陈天磊阴笑着催促，王娟见杨宇似乎不想与陈天磊闹僵关系，正打算过去喝酒了事，不料，TONY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
　　“对不起，陈先生，是我不懂事让您不开心了，请接受我的道歉。”
　　说完，TONY捧起他未喝完的那杯啤酒，闭上眼睛，张开嘴大口灌，边喝边难受地低咳，表情难受，看着都叫人心酸。
　　陈緋暗暗叹气，之前由于工作的关系，陈緋经常跟着老板出去与客户应酬，在饭桌上被灌酒是家常便饭的事，因此，陈緋很讨厌喝酒，更讨厌逼别人喝酒的人。
　　当下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一下冲上前抢过TONY手里还剩一半的啤酒杯，另一只手扶住有点摇摇欲坠的TONY，眼睛盯着陈天磊，举起酒杯凑近嘴边，张口咽下。
　　陈緋此举令众人大感意外，意外过后，倒赢得了不少赞赏的目光。
　　陈緋根本没理会其他人怎么想，她这么做完全是同情心在作祟，也跟讨厌这个不讲理的客人有关，最主要的一点是，她顿时头脑发热，失去理性了，待冷静过后，陈緋一定会很后悔自已的举动。
　　眼见陈緋一下喝完TONY的半杯啤酒，陈天磊因陈緋的出头而不高兴地哼道：“还有两杯，想出头就全喝了！”
　　闻言，陈緋用手背擦掉唇边的啤酒沫，一言不发地拿起另一杯啤酒，一口气连灌，两只眼睛自始至终盯着陈天磊看，陈天磊反倒被陈緋瞧得心里微微发毛。

　　“喝！喝！喝！”
　　大概从陈緋喝完第二杯准备喝第三杯开始，现场围观的其他客人莫名地兴奋起来，情绪高涨地拍着桌子，不知是给陈緋打气还是为了增加气氛。
　　当陈緋咽下最后一口啤酒，现场的欢呼一下到达顶点，几乎快盖过迪厅的音乐声。
　　陈緋啪地一声放下啤酒杯，眼睛扫了杨宇一眼，随即直盯着陈天磊，神色自然地说：“喝完了。”
　　见此，杨宇露齿一笑，站起身走上前，强硬地搭上陈天磊的肩膀，笑眯眯地凑近说悄悄话，众人听不到杨宇的低语，但见陈天磊越发阴沉的脸色，想发怒却又竭力控制着，大伙不用猜也看得出陈天磊处于下风。
　　一番‘协调’后，陈天磊愤愤地拍开杨宇的手，颇为怨恨的眼神扫过杨宇和其他人，冷哼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杨宇当即笑着冲王娟说道：“陈先生这桌算我帐上，送陈先生下去~~”
　　“是，老板。”
　　眼见杨宇轻松解决这起‘纠纷’，王娟马上打出完美的笑脸，笑吟吟地跟在陈天磊后面，势必要看到陈天磊走出“夜店”大门才放心。
　　“打扰了各位我感到很过意不去，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每桌送一瓶红洒压惊，好了，大家请继续玩吧~~”
　　杨宇大声讲出的话令附近又是一阵拍手欢呼，服务生们自是赶紧开始干活，打扫的打扫，送酒的送酒，很快地便回恢到原先的热闹。
　　杨宇转头望望扶着TONY的陈緋，“带他去休息吧。”
　　陈緋点头正要走开，却见杨宇抬手挡在她面前，“不是叫你。”说着转头朝附近一名正在擦桌的服务生叫道：“那边那个，对，就是你，带他去休息，至于你，跟我到办公室。”
　　——……又要炒我？——
　　陈緋面带苦色，无奈地把TONY交给同事后，跟在杨宇后面走，心里不断检讨自已先前做过的事，最后，陈緋得出结论：虽是做好事，不过，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