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姓名还记得》爱吃萝卜爱吃菜呀

7、第七章

　　似乎很久没有回学校了。
　　记忆里梧桐树的味道还是那么清澈。
　　梁轻荷小心翼翼地踩过脚下的每一片落叶，脚尖亲昵着一寸寸泥土，时光仿佛在缓缓延长，回到了那个盛夏的午后。
　　阳光透过树缝悄悄钻进教室，盛安夏坐在教室靠近窗案的位置，如羽翼般的睫毛被染成金色，清澈好看的轮廓被勾勒成窗边美好的剪影。
　　她便托着腮一直这样痴痴看着，那个时候她的座位还和他隔得很远，用后来她的话来说，简直是隔了银河的距离。
　　可惜这些记忆实在太久远了，她有的时候甚至会恍惚得开始分不清真切虚实了。

　　“你在干嘛？又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发呆？”可儿拿着两瓶可乐走了进来，“志愿表核对好了吗？”
　　“嗯，明天就去学校看看。”
　　“哇，这么快呀。”可儿不由惊喜，看来小荷是真的走出盛安夏的阴影了。
　　“早点做安排，对我也是好事呀。”梁轻荷微笑，看起来很平静。
　　“好！那就预祝我们小荷录取成功，今晚咱们去包个大间好好唱一晚吧！”可儿兴奋地拍掌，仿佛两人已经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似的。
　　“嗯。”梁轻荷轻轻点头，眼神有些空洞。
　　两人正聊得起劲，梁轻荷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梁轻荷接起电话，平静的脸色却慢慢开始变得惨白。
　　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梁轻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握着手机的手似乎突然之间失去力气，只听见“嘭”地一声，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电池和手机壳也被摔得七零八碎。
　　原本沉闷的空气被突然打破，世界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支撑。
　　教室外面忽然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便“哗啦啦”地从天上砸落下来，整个世界被雨雾缭绕，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
　　梁轻荷看着空荡荡的阳台，世界好像变得无声了。
　　一滴又一滴的水珠砸在窗户上，凶狠而决绝，没有一丝预兆。
　　真是残忍而无情的七月啊。

　　“小荷？”可儿见梁轻荷的身子在不停地发抖，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却只敢轻声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小荷，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吓我啊？”可儿轻轻摇着她的胳膊，却不敢去想象她刚才到底接到了谁的电话，电话里的人又跟她说了什么。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老天爷似乎泄愤一般狠狠呼啸，窗户也被七月的狂风拍打得霹雳作响。
　　其他学生早已匆匆离开，偌大的校园里便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大雨喧嚣得有些诡异。
　　梁轻荷无声看着窗口的梧桐树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叶子散作零落，很快便跌落了下去。
　　她的意识渐渐变得一阵模糊，开始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做梦，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方才在耳边萦绕的声音，不断重复，在耳膜处嗡嗡作响。
　　“您好，请问是梁义生夫妇的家属吗？方才梁义生夫妇在成恩高速遭遇了一场严重的车祸，经抢救无效死亡，请您速度过来核实确认一下身份。”
　　“抢救无效——”
　　“死亡——”
　　这几个字在脑海里不断浮沉，像被人下了诅咒，无论她怎么努力逼迫自己不去相信，这几个字也依旧在耳边不停回响，震耳欲聋。
　　她拼命地摇着头，用手紧紧地捂住耳朵，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处汹涌而下。
　　“小荷！小荷！”可儿见她情绪突然近乎崩溃，却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仿佛是在呼唤一个正在梦魇中不停挣扎的孩子。
　　梁轻荷的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可是下一秒她却像疯了似地甩开可儿的手，朝雨里狂奔了出去。
　　“小荷！”可儿见状更是担心，也顾不得外面的滂沱大雨，紧跟着跑了出去。
　　七月的天气最是急躁，冰冷的雨水硬生生砸在脸上，除了疼得麻木，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多余的一丝温度了。
　　可儿终于追上梁轻荷的步子，本就瘦弱的她在雨里更加显得单薄无助，只见她不停地在路牌边挥着手叫出租车，却总是迎来一次又一次失望。
　　这个时候出租车很难找到空车，梁轻荷索性脱掉脚下的高跟鞋，又开始在雨里狂奔起来。
　　她似乎早已感受不到疼痛，抑或是心口的寒冷。
　　只是麻木得像个雨中的傀儡，动作和机器人一般僵硬。
　　犹如坏掉的木偶，身影在大雨里摇摇摆摆不知所措。

　　到了医院的时候雨终于小了许多，可儿扶着状态近乎虚脱的梁轻荷在手术室外坐了下来。
　　两人皆已浑身湿透。
　　可儿累得气喘吁吁，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只是心脏跳得太快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突然晕厥过去。
　　她不由担忧地看着身边的小荷，方才车上小荷嘴里一直不停地喃喃“不会的……不会的……爸爸妈妈不会死的……不会的……”她才隐隐明白了什么，可是心里除了震惊和难过，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也无法替她最好的姐妹分担任何，只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尽最大的努力给她温暖和安慰。
　　下了出租车一路狂奔进医院的小荷，此时站在门口却胆怯得像个与父母走失的小女孩，她怔怔地盯着“手术室”三个绿色的大字，却迟迟没有勇气再朝前迈近一步，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面前那个无尽的深渊。
　　再也没有退路。
　　可儿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身边的人儿，既是担心又是害怕，害怕她承受不了如此重大的打击下一秒就会疯掉，只能站在原地进退两难不知如何作是。
　　然而梁轻荷却异常平静了许多，只见她缓缓走向身旁的护士柜台，轻声询问。
　　“请问今天下午遭遇了严重车祸的梁义生夫妇现在在哪里，我是他们的女儿梁轻荷。”
　　声音微微颤抖，她在努力地压抑自己的情绪。
　　可儿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湿润。
　　“遗体还在手术室里，两位请随我来。”护士微低着头，语气之中不免唏嘘。
　　“请节哀。”刚打开手术室的大门，两位医护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一名医生轻轻拍了拍梁轻荷的肩，神色哀恸。
　　梁轻荷静静地看着房间里两张洁白的床，上面被一层薄薄的白布轻轻覆盖，柔和的灯光落在上面，像极了温暖的冬日下迷蒙的波光。
　　似梦似幻。

　　一旁的心跳监护仪早已变成一条毫无波澜的直线，听不见印象中“滴滴滴”的声音，空气里只剩下可怕的沉默。
　　手术室里四面封闭，梁轻荷本就纠成一团的心绪似乎郁结成块，然后撞在墙头上找不到任何方向。
　　像一株即将枯死的白荷，在湖水中央沉浮跌宕，仅仅依靠着一片残缺的青荷垂死挣扎。
　　失去了父母的她，再也不可能是她了。
　　四下出奇的安静，她只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恍然之间错觉与记忆交叠，她便像是来到了无人之境，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悲痛欲绝与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是。
　　心口碎裂成一片一片，再也好不起来了。
　　站在身后一直不敢大声出气的可儿，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

　　记忆里的父母总是忙忙碌碌，爸爸长年出差在外，每次回家便会给她买各种各样公主样式的裙子，然后带着全家人去游乐园，将一年里缺失的日子全部弥补给她。
　　那个时候，她最幸福的时刻便是三个人一起坐着旋转木马，听着音乐盒里传来温馨简单的曲调，就这样转了一圈又一圈。
　　时光绵延，简单而快乐。
　　那个时候，她总是想，若是能够一辈子这样该多好。
　　她要是永远都不长大该有多好。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该有多好。
　　梁轻荷只觉得大脑一阵晕眩，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