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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在朱修出发的日子定了后,叶子约着一起吃饭。
      晓晨在哺乳期,我刚做完手术,都不能吃辣,朱修又吃素,叶子有心,选了个座落于四环外的素菜馆。
      菜馆选在郊区,是因为老板有文艺病。避开寸土寸金的市区,一心一意要搞个充满了古风的四合院子。青瓦白墙,曲境通幽,月亮门,院子中间,一个大池子,一池残荷,中间又立一个布满青苔的大石头,坑凹处种着各种小绿植,有水从石头顶端流下来,潺潺水声和着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古筝曲,倒是个清静雅致的去处。
      但在这么优美的环境里,心情却并不甚愉悦。老板是个穿着唐装颇为风雅的人物,他殷勤来问我们菜式怎么样时,被四个各怀心事的女人淡得不再淡地略说两句还好,很郁闷地走了。估计他平时很得意于他的品味,又很受中青年妇女的大力追捧,今天却受冷遇,说明了一点:如果你觉得你很美,但某天被帅哥拒绝,不是你没有魅力,而是时机不对,也许他那天碰巧吃坏了肚子,正急着找厕所。可能等他解决完内急再想来找你,你已伤心离开。所以,一定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
      朱修和晓晨的隔膜日深,只能维持客套。叶子长袖善舞,力求和谐,我努力配合,一顿饭吃得好累。
      我平时是最会讲笑话的。但是对着两张冷脸,我竟然才思枯竭,勉强讲了一个,大家都没有笑。我只能自嘲自己讲的是个冷笑话,收获了几道更冷的目光。我技穷。
      快乐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失去的不但是青春,还有快乐。除了顽石,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恒不变的。
      晓晨急着回去喂奶,饭一吃完她就先走了。我和叶子朱修又坐一会儿,聊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服务员拿来的账单,我和朱修抢着要付,都被叶子阻止。
      “自从我婆婆去世后,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爱我的人,我患了抑郁症,直到有一天,我被自己想死的想法吓到,才开始警醒......”她把我和朱修的手拉到一起:“我们都是女人,到了这个岁数,如果我们不相爱,便再也没人能来爱我们。”
      我和朱修含泪点头。
      从饭店出来,叶子讲着电话跟我们告别。我心细,眼看朱修没有往停车场走,追上她:“你没开车?”
      “车卖了。”
      “我送你,走吧。”我拉着她去找我的车。
      朱修的沉默我还真不适应。以前的她只要坐副驾驶,对我发出的指令最多,我开得快了,不该变道了,音乐频道太难听了......现在她一讷言,我竟然心慌,怀着一肚子心事,差点闯了红灯。我还真是一身贱骨头。
      在高架桥上,朱修突然开口:“老三和宁宁还没找到?”
      “没有,音信全无。”
      “是我害了他们,我不该对宁宁乱说。”朱修的语气是真诚的。
      “也不能全怪你,宁宁一直喜欢旅行,老三也讨厌约束,他们都喜欢在路上,他们热爱自然,也许他们是去了哪个山林隐居了也不一定。”
      “你在宽慰我,减轻我的罪恶感,但我无法原谅自己。”
      “该放下就放下吧,朱修,我相信老三和宁宁也不会怪你的。”
      朱修流下两行热泪,
      送她到家,她欲言又止。我骂她:“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她憋半天:“我想给你一个告诫。”
      “是不是关于傅?”
      她点头,我拦住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肯定想说,他不是我的良人,对不对?”看她默认,我拍拍她的手,“你最聪明,咱俩这么多年也有默契,不用你说,我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但还有一点,他姓唐,只这一点,就是我的死穴,我这辈子注定要和姓唐的纠缠,我也没办法,你也不用担心,我有心理准备,也有这个承受能力,好日子能过一天就过一天,不能过就拉倒,说不定是哪一天我先烦了,我把他甩了呢。我想好了,等咱们老了,我要买一处宅院,咱们姐妹们一起搭伴养老......”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看似聪明,其实是自以为聪明,总是低估了别人的聪明,和你比,我简直愚蠢......”
      “嗨,我打麻将向你交的学费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了,有我这样的聪明人吗?我是很记仇的,等到咱们一起养老的时候,我啥也不干,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罚你天天做饭涮碗!”
      “你要记住今天你说的话,我可是当真的,到那时,你就是有男人我也要把你们捣散了,你必须兑现你的承诺。”
      “放心吧,不用你动手,到时不论是哪个糟老头子,他不死我也要把他推沟里去。”
      两人一起没心没肺地笑了半天。
      朱修跟我说再见,推门而去。我下车冲她喊:“记得打电话,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她冲我做了个OK的姿势,进了她小区的大门。她的背影那样孤单、瘦弱,我看着她转过大门不见,心里最后的一丝怨念也随风消散。
      回家的路上,我给晓晨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很沮丧:“我也知道我应该原谅朱修,你作为当事人都原谅了,我有什么过不去的,可就是笑不出来,她以前太聪明了,总让人忌惮,但是这次我又很佩服她,她能从小情小爱里超脱,完成大爱很不易,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你告诉她,以后有什么要我做的,我绝不推脱,要钱出钱,要力出力......”
      我拿着电话,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户,竟然有灯光。我吓了一跳,今天小宝回老陈那边过周末,家里是没人的。我走时,是关了灯的啊。我快速上楼,打开门,客厅里傅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球。
      我抚着胸口:“吓死我了,我以为进贼了。”
      “我是贼,我来偷情。”傅呲牙而笑。
      我喘口气,正低头换鞋,房门被敲响,我又吓了一跳。已经是夜里快九点,我搬来这么久,还从没遇到过有人不请自来的。
      傅看我紧张,站起来去开门。看他气势汹汹的架势,他一定以为我不敢开门,是因为敲门的肯定是个男人。他猛地拉开门,只见外面站着肖楠和平乐。
      “幸好你在家。”肖楠不好意思地说,“平乐说他把作业忘到学校了,要来找小宝抄作业,哭着非要现在来,明天都不行。”
      “小宝回市区了,不在家啊。”我看平乐失望,欲哭,连忙说,“进来坐,我让他爸把作业拍下来发给你。”
      “啊,这样啊,打扰了,我们就不坐了,你一会儿让小宝发过来好了,不急,不急的。”肖楠意味深长地看了我身边的傅一眼,拉着平乐下楼。
      我去换衣服洗澡。
      洗完澡出来,我很难为情。他一副主人的架势坐在沙发正中央,我找不到位置。
      我只得在卫生间里磨蹭,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洗,又拿了拖把拖地。房间局促狭小,三两下就能干完,我真希望房子大一点,我能再拖一会儿。
      “换个大房子吧,我今天去旁边新开发的小区看了下,还不错,明天咱俩一起再去看看,如果你满意,就定一套。”
      妈呀,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只是旁边的小区每天打的广告,都是什么电梯入户,智能家居,很厉害的样子,价格也很高。
      “我没有钱。”
      傅笑了:“你要没钱,别人都是穷光蛋了。不过,别害怕,我出首付,咱们一起还月供,你别多想,我不是不愿意付全款,你也知道,我之前一直只是个高级打工仔,棠棠一年的学费要四五十万,新搞的这个项目,又把全部身家押上了,我并没有太多现款,而且,借银行的钱抗通货膨胀,比付全款划算。”
      我握着拖把想了半天,问他:“咱们真的要继续过下去吗?”
      “当然,反正我不离婚。我答应过咱妈。”
      “你能保证不再让我遇到你的前女友或是新的奸情?”
      “不能保证。”
      我转身进了卫生间。他追过来:“腿长在别人身上,我不能把人家的腿都拴住吧,不过,我能保证以后与别的女人保持距离,不再让你误会。”
      “误会?”我洗手擦手,欲推开挡在门口的傅。
      他抱住我:“我们不要再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烦恼上好不好?你想想,如果你这次的瘤不是良性的,是恶性的呢?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即使以后有几十年好过,我们也要好好珍惜,对不对?”
      我放弃了挣扎,伏在他怀里,眼泪弄湿了他的衣襟。
      他轻轻帮我擦泪,说:“你这次真把我吓坏了,幸亏只是个良性瘤,当我听朱修说你进医院手术的时候,我几乎拿不住电话,我突然那么害怕失去,我已经失去了亲生父母,失去了三弟,不能再失去你......”
      “老三真的回不来了吗?”
      “西藏那边已经放弃搜寻,警方给的解释是车子可能冲进江里,江水太深,无法打捞......”
      “可怜的小明。”
      “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
      傅的手伸进了我的衣服,轻轻抚摸我的后背,转而前移,我抓住他的手说:“我正在危险期。”
      “那咱正好再生个女儿。”
      “不要,我已经四十岁了,无力再养育孩子。”
      手机滴滴两声,是微信的提示音。
      “这么晚了,谁找你?”傅放开我,去拿我的手机递给我。
      我打开,是常医生发的:睡了么?我刚下手术台,手术很成功,很累,也很开心,突然想起你,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你那糟糕的婚姻离了没有?你忘了你的承诺了吗?你的皮鞭和辣椒水呢?
      傅也看到了信息,黑着脸问:“这个常医生是不是变态?他在催你离婚?!”
      我讪笑着:“只是开个玩笑。”
      “你倒是老少通吃啊,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冷淡,你把幽默都给了别人。”傅用审视的目光看我。
      我连忙拉拉睡衣:“我们只是比较聊得来,我说是误会,你不会不同意吧。”
      傅自然懂得我话里的意思,夺过我手机,扔到一边:“不许给他回信息。”
      我嘟囔:“当初是谁说可以允许我出去找开心的?”
      傅的脸更黑,翻身睡倒。怎么象个孩子啊。我叹口气,拿起手边贾平凹的《古炉》接着看。贾平凹笔下的农民,憨厚里又有狡黠,聪明里又有愚蠢,人情冷暖世情百态,故事最后的苍凉,无不打动我。他坚持创作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如果他不能得诺贝尔奖,是因为老外不懂他语言里的幽默。但我懂,我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嘿嘿傻笑。
      看着里面的人物,我总会想起老齐,我的亲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出生贫苦,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看似憨厚老实,实则精于算计,时不时会用他老实的假象去掩盖他的小聪明。但我不能不爱他,我们流着同样的血,他却没能在父母身边长大。如果他不是流落农村,他不为了生计在环境恶劣的工厂挣钱养家,他也不会身患癌症。
      我抱着书睡着。
      隐约中,感觉傅拿掉我手里的书,关了灯,将我放平,揽在怀里。他的怀抱好温暖啊。自从大唐死后,我孤独得太久,漂泊得太久。这样温暖的怀抱如此让人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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