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糖》沣芝

26、第 26 章

　　以前最盼周末。可以睡个懒觉，做做家务，带着小宝去公园玩一玩，有时如果被出差在外的朱修发配过来的小龙也在，我就带他们去打打球再大餐一顿，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如今，老陈成了别人老公，小龙渐渐长大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而且功课又紧，很少来，星期五下午老陈就把小宝接走，只剩了我一个孤魂野鬼，在荒郊野外的出租屋里顾影自怜。
　　我在床上躺到十点，起床给自己下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填饱肚子，挪去阳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把自己晒成一滩泥，又扑到床上去接着睡。
　　朱修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半睡半醒地做梦，梦里老妈化成一只老虎在追我，我想跑又跑不动，我一身大汗地醒来。
　　“来，来逛街。我在晓晨店里，我想买几件衣服，你也来帮帮眼，咱们晚上去吃火锅。”
　　我洗了个澡，将镜中面无人色的女人涂了一个大红唇，描了一个大粗眉，出门。
　　见了面，我们正就先去喝杯咖啡再去逛街还是先逛街再去吃饭的问题上叽叽呱呱地笑着争执的时候，朱修的手机响了。
　　“小龙，怎么了......锅里的饭吃了没？哦，我知道了，收拾一下快点去上课吧......不要骑自行车哦，坐公交去吧，别磨蹭了，上次都迟到了，好，乖。”朱修挂了电话，向我抱怨，“你不知道现在的补习班多贵，不上又不行，星期天孩子也不能休息，真可怜，中国的父母都疯了......”
　　晓晨看表：“叶子咋还没来？就她磨叽。”
　　我看中一件衣服 ，进试衣间试了半天，出来给她们看，朱修正端祥，她的手机又响。朱修抱怨着电话太多，接通电话听了一下，挂断，转头对我说：“骗子，诈骗电话。”
　　手机又响，朱修挂断，但是手机执着地又响了起来，我夺过来，说：“我来听。”
　　“你好，我是第五交警大队的，您是朱志龙的家长吗？”
　　“是，我是。”
　　“你好，您的孩子在福爱路出了事故，请速与刘新杰警官联系，电话是……”
　　我举着手机尖叫起来：“朱修，朱修，小龙出事了，你快来接电话。”
　　朱修把手机抢过去，听了半天，身体突然象被打垮，支撑不住，眼看着要摇摇欲倒，我连忙上前扶住，和晓晨一起挟持着她飞快地往电梯口去：“车在地下停车场，咱们坐电梯下去。”
　　“怎么回事？”和我们飞奔的晓晨不明所以。
　　“小龙，小龙。”我说不下去。
　　朱修一边哭一边随着我们去停车场找车，我拿出电话：“我给老陈打个电话，让他也过去。”转而一想，老陈是谁？他现在已经不是我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依靠的男人了。
　　“别给他打，给老三打。”
　　是啊，这种时候，也只有给老三打了。
　　“喂，老三，朱修的儿子小龙出事了，在福爱路，我们现在正赶过去，你也去吧，我们……”
　　“梅梅……”老三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叫过我，他的声音说不出的低沉，再无往日的戏谑：“刚才我已经接到交警的电话，我马上就到了，不过，梅梅，你先别和朱修说，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小龙已经不在了……”
　　“什么？”我手一颤，轰一声撞上停车场边上的栏杆。在没给老三打电话之前，我总觉得小龙出的事故应该不大，市里边跑车，速度都不快，顶多断手断脚，磕破个头，修修补补就又活蹦乱跳，哪会想到孩子说没就没了，这让朱修怎么活？
　　保安闻声跑了过来，拦着我的车叫：“停车，停车。”
　　晓晨从钱包里掏出钱，抽出两张递出去：“够不够？”趁他迟疑，我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
　　“我的小龙，我的孩子……哦，我的孩子，我不让他骑车去补习班，他非要骑，他咋那么不听话呢……”坐在副驾驶的朱修神经质地一会儿捂脸低叫，一会儿紧紧地抱着她的包，用头去撞前面的操作台。晓晨从后面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只手抱着她的头，比朱修哭得还凶。我死死地抓着方向盘，不停地超车，超车。
　　还没到路口，路已经堵得走不动。朱修力气大得吓人，不顾我和晓晨反对推开车门就跑，我把车往路边一扔，和晓晨追上朱修，跌跌撞撞地和她一起跑。
　　路口围满了人，一辆大水泥罐车停在路边，车轮下一辆变形的自行车，旁边一个小小尸体盖着一块白布，血流了一地。朱修扒开人群只看了一眼，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往前一扑，当时晕了过去。
　　我被晕倒的朱修带着跌倒，一头磕在马路牙子上，但我感觉不到疼，反身抱住了朱修。摇着怀里身体在抽搐的朱修，连声狂叫：“朱修，朱修，老三——老三——”
　　一个黑影蹿过来，一只手将我和朱修都揽住，一只手去掐朱修的人中，是老三。我不敢看远处，只死命抱着朱修，自己的身体却一直抖一直抖，象是被抽了线的木偶。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不时传到我的耳朵里：唉，真可怜……小孩儿没有闯红灯……水泥罐车是右转……把孩子卷到车轮底下的……从头上碾过去的，当场就不行了……孩子骑自行车多危险呀……现在的开发商都他妈想挣钱想疯了，大白天水泥罐车在马路上跑，这段路出了多少事故了，前几天下暴雨，刚有一对母女被碾死了，血流成河……
　　朱修终于睁开眼睛，她一把推开我，翻身坐起揪住老三的前襟，死命摇：“唐永道，我恨你，我恨你……如果不是你狠心，小龙不会死……他一定是不开心，他父亲不认他，他没有父亲，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开心过，他没有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我恨你，唐永道，怎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不是你......”
　　原本是蹲着的老三被朱修拉扯几把，索性跪倒在她面前，任由她又打又骂。
　　我懵了。我想爬起来，却没有力气，只见高凡扒开人群，弯腰过来扶我。我的手下意识地在地上抓了一把，手里抓到了一个硬硬粘粘的东西，我把它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竟然是一颗人的牙骨。是小龙的骨头。
　　高凡的脸都变了，他伸手来抢，我一把避过，问他：“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梅姐，我……”
　　“谁是死者家属？谁是死者家属？”一个警察过来。
　　“我是。”老三欲站起来。
　　“啊——”朱修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手在空中乱抓，身体团成一团，瞪着眼，捂着胸口，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又晕了过去。
　　晓晨扒开人群，过来抱住朱修，她一边掐朱修人中，一边扭头叫我，一脸的眼泪鼻涕：“梅，要不要把她送医院？梅，你的脸......”
　　高凡带了几个人过来，手脚麻利地抬起朱修，我和晓晨随着他们上车，一路鸣笛奔向医院。
　　一边开车的高凡递给我一张纸巾，示意我擦脸，我顺手一抹，一手的血。手碰到额头，疼得一颤。我打开车前镜子，镜中的人，一脸的血，从额头流到嘴角，嘴唇肿裂，红得怪异，眉毛掉了一半，状如女鬼。额头一个大口，森森见骨。
　　“小龙呢？”醒来的朱修问晓晨。
　　“朱修......小龙没了......”晓晨抱着她嚎啕大哭。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朱修闭上眼，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下来，胸腔里发出野兽般的声音。
　　“朱修，咱先去医院。”
　　“不去，我不去，停车，停车，回去，我不去医院，我要见小龙，我要看看我的孩子。”朱修一边哭，一边疯狂地拍打着高凡的头。
　　高凡任由她打，并一边冲我示意，小声地说：“不能回去，小龙的半边头都没有了，不能让她看。”
　　我半跪在座椅上，回身和晓晨一起按住朱修，朱修看到我的脸，吓了一跳，接着又尖叫着哭开了：“梅梅，小龙死了，我的儿子没有了，我咋活呀......孽缘啊，孽缘啊，我恨你梅梅，要不是你，我不会认识老三，可怜了我的孩子，呜呜......孽缘啊，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我恨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