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糖》沣芝

24、第 24 章

　　我抱着在包小包的东西往外走，值勤的保安远远看到，连忙跑过来帮忙。等他接过东西，看清我的脸，突然表情变得不自然：“姐，你去哪里。”
　　看来，我已经成了小区的名人，他自然是那天众多看到我发酒疯中的一个，这些天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已经是第N个人，我面无表情地说：“谢谢，我搬家。”
　　如此不受欢迎。看来，我是真的该走了。
　　新租的房子在小宝学校的附近，一室一厅，开车去学校只需十分钟，如果我们步行沿着河沟走小路的话，也就二十分钟就到学校。我让公司的小孙在网上给我找的。和房东见了面看了房子当即就敲定交了定金。花了一天时间打扫添置物品，回来收拾东西只用半天，我做事从未如此干净利索过。
　　幸亏因为小宝上学的事情使我免于跟他解释我和他为什么要和他爸爸分开住，我告诉小宝，平时我和他住在学校旁边，就近他上学，周末回市区，他爸爸不来是因为他工作忙，来回跑不方便。
　　老陈一直沉默。他原本就不是个善于表达性格疏淡的人，此时，他愈发沉默。他的脸上并未有重获新生的喜悦。也许他心生不舍，他的不舍可能更多的是小宝，而我，只是他与之不咸不淡地过了十年的没有多少留恋即将分开的妻。
　　“卫生间太小了，怎么放我的浴盆？我的玩具放哪儿？我要我的玩具房，我不想住这个破房子......”小宝进门转了一圈，瘪着嘴哭了。
　　看着他站在那里撒泼的样子，我出了一身冷汗。是我把他保护的太好了，再这样娇生惯养下去，他会变成一个不知人间疾苦一身富贵病的公子哥。我把他拉到怀里，帮他擦眼泪，很平静地告诉他：“宝贝，房子太旧，咱们可以一点一点地打扮它，明天就去买壁纸，咱俩一起把它贴漂亮好吗？卫生间放不下浴盆，每天淋浴就行了，晚上妈妈给你泡脚，房子虽然小，但你和妈妈在一起啊，咱们每天可以一起沿着小河走路去上学，可以逮蚂蚱捉蛐蛐......”
　　林菊清给我的书使我受益，我终于懂得和孩子沟通的技巧，不是硬碰硬，不要与他纠缠他的不快，此时，转移注意力才是最佳手段。要搁以往，我一定会把他大吼一顿，强行令他收声。
　　小宝马上破啼为笑。
　　夜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到楼洞里的脚步声，便会习惯性地侧耳去听，默默判断是不是老陈。转而一想，以后的夜里，再也不用等待晚归的他，他已经成为别的女人的丈夫，我泪湿枕头。
　　我好象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小宝终于成为小学生。看着他小小的背影一蹦一跳地在消失在学校的大门口，我转头坐进车里，又哭了。泪如泉涌般。
　　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我强打精神。
　　有时候觉得客户毫无审美，做得再好的方案只要不符他们口味，肯定逃不了被痛批的命运。但是如果不用心，客户便不只是痛批了，合同作废都是小事，以后都不再合作才是损失惨重。你可以说他们没眼光，但不能说他们没长眼。
　　荣兴的范总亲自给我打电话：“今年的方案怎么搞的，改了三次都不行，给我们换设计师，再拖下去合同就黄了，最好还是你亲自操刀吧。”
　　“是是是。”我一身冷汗。我能告诉他，为了表示重视，他们今年的方案一直都是我在做吗？
　　他说让换设计师，那就换吧，我把方案丢给小张。
　　方案发过去第二天，范总又打电话：“这次做得不错，我们非常满意，有几个细节再改一下就可以定了。”
　　我沮丧地坐在老三的办公室里，他泡茶，我喝。一杯接一杯。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落伍了，过时了，被时代抛弃了，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了。”我唉声叹气。
　　“你看国外的设计大师，人家都能做到六七十，你怎么可能会过时。”
　　“我有时太囿于经验，这些经验现在成了枷锁，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你出去转转吧，去北京，去深圳，或者去欧洲或是美国。”
　　“美国？我没钱，我是个穷光蛋！”
　　“咱们马上要接两个大项目，等把项目接下来，我派你公费旅游。”
　　“别又只是说说。”
　　老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内容复杂，深沉如水：“梅梅，你别硬撑，你是有孩子的人，为了孩子，先别急着做决定，冷静冷静，如果不行，你出去散散心。”
　　我终于明白老三的意思，头埋得更低：“是的，就是因为小宝，我要每天接送他上下学，所以我哪里都不会去。”
　　“我哥的房子一直空着，要不，你和小宝去住那里，租房住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不去。”我象被蜂蜇了，看到他的脸色，马上调整语气，“太远，不方便，租房就是图个近，许多家长为了孩子上学不都租房住？”
　　外面一阵骚扰，高跟鞋清脆的声音走到门口，两声敲门声，不等老三喊请进，昂首挺胸的朱修推门而进。她的气场可以直接把我和老三碾压成渣。
　　“两个大老板怎么垂头丧气的，生意做赔了？”
　　“我呸，乌鸦嘴。”
　　“你俩聊，我去外面看看，给老金他们公司的报价单还没整完。”
　　老三出去，我坐到老三的位置，给朱修泡茶。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杭州出差吗？”
　　“一下飞机，就被老陈和小李接去了她家，这不，和他们谈完就来找你。”
　　朱修喝一口水，从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我，我看一眼，苦笑：“这是我卖老公的钱，想不到老陈还挺值钱的。”
　　“和老陈他们谈之前我先给老三打的电话，他比我狠，张口就是两千万，说是没钱离什么婚，我就照他说的做，那女的也不含糊，一口答应了。”
　　“他只是以为我们在赌气。”
　　“赌得好！不过不是现款，都是房子，她爸一个挖煤的倒是有眼光，当年活着的时候在全国各地买房，全都是好地段，妈的，中国的房价就是被这些人给炒成天价的。咱们辛辛苦苦干十年，不如人家卖套房。”
　　有客户的电话打进来，关于一个产品的小片子，因为三千块钱的差价，客户纠缠半天。我好脾气地给他解释，租设备的费用，人工的费用，后期的费用，利润太低了......最后还是给少了两千块钱才和客户达成一致。
　　挂了电话，朱修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富婆，不用再为五斗米折腰了。”
　　“富婆？我没钱吃房子的水泥砖？钱挣起来难如吃屎，花起来如流水。”
　　“你来看，我给你挑的是这几处，这个，这个，手续办完，你可以顺位当上包租婆，吃什么砖？现在这房子涨得太厉害了，当年的价格现在连个车库都买不了，我建议你卖一套，再在小宝学校附近买一套新的，哎，我跟你说，我买的新房又升值了，当时我买的时候是一万六，现在两万二起售。”
　　“你有眼光，你会投资，你能干。”
　　“唉，我这么有本事，就是没有一个可以卖高价的老公。”这个时候了，朱修都不忘挤兑我。
　　“你以为我是捡了便宜？到了这个岁数，许多事情已经想得明白，再多钱，饭也只能吃一碗，肉吃多了脂肪肝，酒喝多了得痛风，能心安理得睡个好觉才是幸福。”
　　“照你这么说，大家都不用卖命挣钱，直接躺下晒太阳就好。”
　　“人生最好的体验就是有努力就有回报，劳有所得才是财富。”
　　“你别矫情了，你能不能高兴点，看在姐跑得跟头驴似的给你卖命的份上。”
　　“谢谢你，勤奋的驴子。”
　　不是我矫情，我是真的高兴不起来。房子再贵，都是冷冰冰的水泥砖头，只要一想到我把小宝那么无辜地带到这个世上，却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我便眼前一片昏暗。如今，我看什么都是灰色的，连窗外秋高气爽的阳光，也象蒙着一层灰尘。
　　窗外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