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糖》沣芝

21、第 21 章

　　和老陈回家的路上，有陌生电话进来，女声，客套又带着熟捻。是小李。她邀请我去她家做客。小李自是听老陈说了我大闹物业，要来找她算账的事情，竟然打电话正式邀请我去她家做客。这个女人太有手段，我也不能认怂。我一口答应。
　　和老陈拉着小宝的手一走进小李宽敞明亮比我的那个蜗居大了一倍的客厅，我便知道我输定了。
　　簇新的家具，枝形水晶灯，发着幽光的木地板，几盆摆放适当的绿植，简单整洁又不失品味。我忍不住第一次细细打量小李。得体的衣装，手腕上一只碧绿透亮的玉镯衬得皮肤雪白，一张略显松驰的脸，五官平淡，却有一双晶光四射的眼睛，眼角的皱纹也掩不住她眼里的妩媚，颇具成熟女人的风情。呵，她是下定了决心放开了怀抱与家门，并一副毫无止境付出的架势，要做老陈的温柔女伴了。
　　小宝被青青领去了她的书房玩，我和老陈坐在沙发上，各怀心事地看小李端茶倒水。我的肩膀疼得厉害，不住地去揉捏。老陈见状，走去电视柜拉开抽屉拿了一瓶红花油给我。我没有接。
　　我愚钝，他已登堂入室自诩主人了，我仍象个傻子来做客。
　　终于坐定，一阵沉默，只有空调冒出冷气发出轻微的呼呼声，和厨房里砂锅里的水气顶着锅盖的扑扑声。
　　砂锅里应该炖的是鸡汤，很香。她所做的一切都颇有深意，又无懈可击。
　　“对不起......”我低头开口。把手里的纸巾拧成一团。也许是酒精烧坏了脑子，我竟然用一句对不起来当开场白。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不是我吧。
　　“......”老陈也低着头，眼眶黑青，表情狰狞，一副受害者的尊容。
　　“对不起，是我做得太鲁莽了，刺激到你。”小李自始至终，语气温婉，表情愧疚，却步步紧逼手段高明。
　　“原本只是朋友的聚会，没想到会喝醉。”
　　“呵，理解。”
　　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和平相处就好了。听着她温柔有礼的话语，我竟然有一丝恍神，如果她不来捅破这层关系，我还真可能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下去。我已经四十岁了，没有力气去争爱不爱的问题，我有孩子，我只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再给我机会。
　　她抬起头，我也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撞，又同时看了一眼老陈，同时叹了一口气。沉默沉默。
　　我打定主意等她先开口。
　　“喝茶。”她清了清嗓子，“国庆，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今天不能不表态。”
　　“......”
　　“国庆，你今天必须在我们两个里选一个，你选她，我走，马上带着青青离开，再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这是什么年代了，竟然甘愿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让男人来选，她以为老陈是皇帝吗？我们都是只能靠男人左右命运的可怜女人？她可是据说接收了父母遗留了上亿资产的富婆。虽说老陈人品尚可，并非奸诈小人，但他只是一个混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平庸之辈，他配得上让两个女人为他付出所有自尊和骄傲吗？也许，她是真爱他，而我，不行。
　　青青和小宝在她的房间里玩拼装，有说有笑，一个伶牙利齿，一个奶声奶气，好不温馨。他们以为今天只是两家的一个周末聚会，谈笑风声的大人们谈的只是大人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妈妈，其实是在为他们巴巴地争一个爸爸而使出了浑身的懈数。孩子的世界那么纯真，如果有可能，我是愿意为小宝努力争得一片天空的。只是，我注定对不起他，我不会争，也争不过。
　　我索性闭上嘴，抱肩静观事态发展。我倒要看看，平时一副仁义老实的老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老陈的头埋得更低：“我没办法选。”
　　小李惨然一笑：“好，我知道了，我这次不该回来......”慢慢地站起身来。
　　“倩倩......”老陈腾站起来，跨上一步，双眼发红，紧紧抓住小李的胳膊。
　　两人同时看向我。
　　这是做戏给我看么？我呆了一呆：“哦，我明白了，还是应该我走，我走好了。”我仍旧心平气和坐在沙发上，示意他们也坐下来。
　　“我和老陈结婚十年。”
　　“我和国庆在一起十三年。”
　　“好，好，你们的感情比我和老陈的深厚，我认。你们是初恋，最美好的年纪，最美好的感情，又有十几年的回忆，国庆......叫得好不亲切，我便不行...... 我用十年的时间也没让他忘了你，我输了，谈条件吧。”我苦笑，“离婚争的不外两点，一个是孩子，一个是钱，关于孩子，小宝跟我......”
　　“不行，小宝姓陈。”
　　“小宝跟着我，这是我的基本条件，如果没有这一条，剩下的咱们就不用再谈了。”我闭上嘴巴。
　　“我爱小宝。”老陈颓然。
　　“我明白，他仍是你儿子，这一点不会变，但孩子也不是生活的全部，你有失而复得的爱人，还有女儿青青，而我，只剩下小宝了，我三十四岁才生下他，视他为一生的至宝，六年来，你给他洗过几次尿片？给他做过几次饭？带他看过几次病？而我，我们耳鬓厮磨朝夕相对，我不能没有他。”我放弃身段，几乎是恳求。
　　“对不起......”老陈泄气，用手抓着头发，“我亏欠倩倩太多，她独自带大孩子，等了我十几年......”老陈的手一直握着小李的手，两人相视，眼光炽热。我的丈夫，竟然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秀恩爱。这狗日的生活。
　　“我说过，我会补偿你......”小李急急地对我说。
　　我抬手，让她闭嘴，说：“你有钱是吧，你以为有钱就可以拿钱来买你想买的东西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呵呵冷笑：“到了这一步，什么也不要说，我也想留点颜面，关于财产分割，你们和朱修谈，谈好就去办手续。”
　　我站起身，走去书房，努力保持如常微笑：“小宝，妈妈有事要走，你是在这里和青青姐姐玩，还是跟妈妈回家？”
　　“我不回家，我想和姐姐再玩一会儿。”
　　“那好吧，让爸爸在这里陪着你，妈妈先走。”
　　“妈妈再见。”小宝头都没回。
　　“青青再见。”
　　“阿姨再见。”
　　我步出客厅，也不想要什么风度，招呼也不打，关门而去。
　　来时，我和老陈拉着小宝，一路有说有笑，从外表看，是周末去别人家做客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走时，丈夫和孩子都各有所需地留下，我成了失意落魄的孤家寡人。李倩家简直是个蜕皮机，进门时完好无损，出门时，一身皮被活生生剥下，血淋淋的骨肉暴露于外，不敢碰不敢摸，钻心地疼。
　　正午的阳光象个大火球，烤得地面发烫，树叶低垂，知了没命地叫。路上空无一人，我看看表，中午十二点半。妈的，我竟然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走得太仓促，我应该吃了午饭再走才对。
　　我无比想念刚刚厨房里的那一锅鸡汤。我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我走得头晕眼花，汗如雨下。
　　我拿出手机，想给朱修打电话，她的电话就来了：“在哪，我快到你家了。”
　　“我马上到家，你上来吧。”
　　我和朱修在楼洞口碰上，一起气喘吁吁地上楼，进了家门，她问：“老陈和小宝呢？”
　　“他们在别人家做客。”
　　“谁？不会是那个女人吧？”朱修果然是最聪明的女人。
　　“是的。”
　　“嘿，我这暴脾气。”朱修一拍大腿就要站起来，我按住她。
　　我把事情给她讲了大概，她沉着脸认真地问我：“这事没法挽回了？就这样把自己的老公让出去了？”
　　“嗯。”
　　“你们名下有多少共同财产？”
　　“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年一直财务分开，他挣的钱除了养家，也都补贴他的弟弟妹妹了，除了这套房子，没有存款，反正我没有存款。”
　　“我早就说让你拿着他的工资卡，你哪次听过我的，一点手段也没有，现在被坑了吧？你看人家晓晨离一次婚等于是发一次家，你可倒好，白白被人睡了十年，还给人生个孩子养这么大，你这人，笨得象头猪。”朱修的声音越说越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别骂了。”我抬抬手。我实在没有力气和她斗嘴。
　　朱修不甘地恨一声：“好好，那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你别管了，老陈没钱那女的有钱就行，她要人是吧，那你就要钱，唉，你咋把自己搞到这种境地。要再多的钱，也是够失败的啊......”她仍替我不值。
　　“我现在只能靠你了，你，你能不能给我做点饭，我饿，我想吃米饭。”
　　“这时候还记挂着吃？”朱修又好气又好笑。
　　“我快饿死了，我想喝鸡汤，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我想吃烧茄子，我想我......”我捂住脸，先是默默流泪，渐渐哭出了声。
　　朱修叹口气，也不劝我，默默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