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颜》洛城无主

3、陌上芳绿

　　十点半，他收到短信，约定在她学校旁边的路口见面。他穿过了繁忙的马路，沿着她校门前的大街向西走去，路过她学校时，他停下来向里面打量了一下。简单的大门，没有任何的修饰，亦没有门廊，从外面看，它就像一个空旷的院子。在门外可以看到的是两座教学楼，正对面一座，左侧一座，右侧是一座小矮房。这里的建筑并不是整洁靓丽，相反，它毫不掩饰的告诉人们它所经历的漫长岁月和它承载的风尘万象。看着这些简陋发旧的灰白色教学楼，凌洛意识到林紫陌这些年竟是生活在这样一种环境里，他不禁为她感到心疼。他原本以为这里会是古朴优雅、富丽堂皇，此刻他惭愧的说不出话来。他然后又想到早上见她时的那个笑脸，心中燃起的爱怜把他击的刺痛，他又显得无比镇定，感觉来到这里是多么的必要。他定了定神，又继续向前走去。
　　来到分叉口，南北相通，毗邻一座小学的操场，透过围栏还可以看到里面的小学生走动。这条街道有六七米宽，两旁都种着高大的梧桐，今天是晴天，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子打在地上形成的光点错落有致。凌洛当做若无其事的站在拐角一棵树下面向南眺望又向北眺望，当他扭过头再次向南望的时候便看到林紫陌向他走来。这一次有一点小小的变化：她把马尾放了下来，刚好披肩，额前的头发用一枚精致的蝴蝶发夹卡上去右侧的一小部分头发，而剩下的大部分则向左梳了过去。
　　走近时，她向他会心一笑：“走吧！就在前面。”
　　“你是刚刚下课吗？”他问。
　　“不是，刚刚回宿舍呆了一会儿。”她说，“你休息好了吗？现在。”
　　“现在一切正常，精力充沛。”他毫不犹豫的说。
　　“住的地方呢？还满意吗？”她问。
　　“嗯，很满意，没想到你真会选。位置好，条件也好。”他夸她。
　　她听到后便开心的笑了。
　　他接着说：“对了，刚才我看了你学校，还不错。”没等到她回答，凌洛就发表了看法，尽管他撒了一个很明显的谎。
　　林紫陌说：“学校把我们医学院孤立起来了，现在这个院子只有我们一个学院的，其他的学院也分布在不同的校区。我们的宿舍也不在那个学院，而是在马路对面的居民区里。”
　　“你们有几个校区，都离这里远吗？”
　　“六七个吧，我们平时上课一般都在本校区上课，旁边有个苏北人民医院，我们经常去里面实习。大一的时候课多，有些课还要下了课去别的校区上。特别赶，我们都是骑自行车去。”
　　“有图书馆吗？”
　　“以前有，去年图书馆封了，不开了。现在除了一座教学楼，一座实验楼，其他的都没有了。另外的两个校区是重点建设对象，我们的不是。”
　　凌洛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的悲凉，就好像她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百年来的沧桑，尽管她语调平和，没有丝毫叹息。透过那双眼睛，凌洛似乎读懂了她的沉默内敛。本来想告诉她自己的学校如何的环境优美、条件优越，如何的道路宽敞整洁、高楼林立。此刻他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思绪也深深地陷入长久的感叹之中。想说些积极欢快的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自己初来乍到，现在正用心去体会关于她的世界。
　　是她话锋一转，打消了这种沉闷的气氛：“不过你来这里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这里景点很多，保护的都挺好，平时来这里旅游的人特别的多。”
　　说着说着就到了一座楼下，此时上午11点。坐电梯上三楼，是一个美食城。林紫陌问他想吃什么饭，凌洛象征性的望向那一家家小店的招牌，然后问她：“有鸡公煲吗？”他突然想起来很流行的一句话：很多一起吃的人都成就了爱情——他也想沾一沾幸运。
　　但林紫陌随机便问：“鸡公煲是什么？”
　　“就是一道烩菜，炖鸡肉。”他说。
　　他又接着问：“那这里有面吗？”。
　　她找寻了一下，并没有。然后凌洛指着旁边的米线店说：“就吃这家米线吧！”
　　“行，你先在这边坐下等着，我去给前台说一下。”她说着就过去了。
　　她在米线店前停了一下之后又去了另一个地方买了一盘子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食物端着过来了。
　　“炒面筋！强烈推荐。”她说，“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凌洛夹起来一段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软而不粘，盐味和香味都有了。”
　　听到了他的认可，于是她便紧接着说：“我们宿舍平时每次过来吃饭，这是必点的一道菜。”她说话十分真切，不见丝毫的矫饰。他们一起品尝着他们平生一起吃的第一种食物，心里都暖暖的，滑滑的，一会儿就听到那边喊：“米线好了。”凌洛去端了过来，色香味俱全。
　　他问：“扬州出名的美食有什么？我只知道扬州炒饭。”
　　她说：“其实没有真正的扬州炒饭，很多地方都只是挂个名而已。”
　　他问：“你五一回家吗？”
　　“回。”她说，“回家待几天，毕竟离家近。”
　　他说：“我还在考虑回不回去。”
　　“你就别回了，你离家那么远，男生还恋家啊。”
　　“哈哈。”他笑了。“不回也行，还有两个月嘛，很快就放假了。”
　　她吃饭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的拘束，自然中带有几分优雅。在她夹起一段面筋前都会顺带用筷子刮一下上面覆着的汤汁，就像是拨开尘世的烦愁一样。凌洛学着她的样子又夹起了一段，轻缓的把它放进口中，然后他就品出了林紫陌往日里生活的味道，他不禁感到一丝清冷，便低下头喝了一口碗里的汤。他随即又想到这是第一次跟她坐下来吃饭，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心平气和的阅读着她的音容笑貌，第一次离她这么近的和她交流、聊天，他感到无比温暖，并为此而感谢上帝。
　　她看他在专心地吃着米线，便说：“你看，盘子里还剩好多呢，你总不能全让我一个人吃吧。”
　　“嗯，我吃。”他缓过神，微笑着又投入到品味往日的岁月中去了。
　　等他们吃完饭，林紫陌问他想喝点什么，“那边有奶茶，你要喝吗？”
　　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她独特的用意便回答道：“买瓶饮料就行了。”
　　她本想着和他一起喝杯温热的奶茶，她觉得这是一种既温暖又甜蜜的事情。“那就喝饮料吧。”她很快又顺着他的话说。
　　他们在楼下一人拿了一瓶常温的果汁饮料，缓慢的向路口走去。
　　她问：“你是想去动物园还是什么呢？”
　　他反问道：“这里有植物园吗？”
　　“我知道有一个既有动物又有植物的生态园，你看行吗？”
　　他说：“好。”
　　他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觉得，只要是跟她在一起，去哪里都会很开心，很满意。
　　来到站点等公交车，车来，他问：“你有零钱吗？”
　　她笑着说：“都是硬币，出门必备。”接着她拉开斜在一侧的小型单肩包，拿出来了一摞，足足有六枚，“够了。”她说。
　　她走到车厢最后面一排靠窗坐下，周围全是空座，凌洛便隔她一个座位坐下——他怕显得太过突兀才没有和她挨边坐，毕竟他还从来都没有和她离的这么近过。
　　她把后面的头发拨到了两侧，头型与脖颈的轮廓便组合成了一段完美的弧线。她对他说：“还要好长时间呢，你可以在车上休息一下。”
　　车走了一站停下来，上来一位中年男士，凌洛看他径直向最后一排走过来了，便毫不犹豫的借着这个给他让路的机会向右侧移动了一个座位——和她挨边坐下。她是如此的沉静而让人心动：乌黑的秀发像黑亮的瀑布垂在耳朵两侧，随着车的颠簸，那精致的五官若隐若现。车行至转弯处，她抬起头指着前面灰色的圆柱形建筑物对他说：“看，这个就是文昌阁，晚上的时候会亮，特别好看。”
　　“这个算得上是地标吗？”他问。
　　“应该是吧。”她不太确定。
　　他们的谈话像公交车一样不断停顿，他想出一个又一个话题来填充这段旅途，而他的每一个问句都会被她轻松的应对。她从不为某个话题的丰富而增加额外的内容，也不对他给的话题发表独到的看法，她似乎始终都保持静定，又像是关着心扉闭着窗户看世界，她从不在言词上表现出心里的那份热忱，在他面前，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正因为这样，凌洛记得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车开出了市区，离开了喧闹，行驶在郊区整洁的柏油路上，草地，水塘，田野又映入眼帘，繁花似锦，鸟雀飞来飞去，他们都在为这大好的风光歌唱。他把目光转向右方，看窗外的同时也看她，她也时不时的望向窗外，她转过来的时候便迎上了他的目光，她随即矜持的低下了头，颔首低眉，尽是温柔。
　　忽然车经过了一片油菜地，眼前的景色便由青绿转为金黄，这种视觉上的明亮让他极为兴奋，他用胳膊碰了碰她的胳膊，然后指了指外面：“看。”她转过脸，望向窗外，突然间笑了起来，微笑里带着小酒窝。接着她转过来看着他说：“一大片油菜花。”——她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认同：是的，她很喜欢。而此刻他看见：她的微笑和窗外的金黄相互衬托，她比花还要美。他想：一路芬芳，一路花香，你在身旁，也在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