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颜》洛城无主

2、扬州初见

　　2015年4月17日，凌晨两点半，当凌洛的第一只脚从火车的阶梯上下来踩到地面的那刻，心中泛起的喜悦让他以为像踩在沙滩上一样。跟随着行人走进地下出口又走出火车站，夜依然在沉睡，这里的天亮要四点以后。凌洛打了出租车就赶往汽车站，十几分钟后他便在汽车站旁边的肯德基店里坐了下来，他将在这里度过三个小时，直到天亮了以后坐汽车才能到达林紫陌所在的城市。
　　夜晚的小店里灯光明亮，里面只有一个店员在前台值班，另有两个女学生面对面坐在靠墙的小桌旁学习，她们一边读，一边做笔记。而凌洛坐在中庭拐角处，靠着一面优雅的隔台，那上面摆着几盆兰花。凌洛便拿出《雪国》继续读剩下的章节。在这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凌洛感觉比过去的三个月都要漫长，他心里默念着：赶快天亮吧，赶快天亮吧。与此同时，那书中所描绘的情节逐渐的脱离了故事本来的面貌，打上了小店暖黄的光——这更像是凌洛这一路真实的写照。他细数着自己经历过的一个个夜晚，印证了这些天的想念并非虚无缥缈，是这一路的奔波和新鲜感清楚而确切的告诉他：黎明即将到来，那些美好的憧憬将从现在开始一点点成为现实。也就是在这短暂而漫长的三个小时里，他将过去所有的记忆沉淀、过滤、洗涤，最终他发现留下来的便是他那最不羁的热情和想念。
　　他看了将近一个小时，便去前台要了一杯咖啡，当他犹豫要不要把那一小包糖加进去时，窗外夜空下沿途稀疏的路灯提醒他把糖加进去，因为咖啡像极了窗外的黑夜。尽管在火车上已经睡了一觉，也尽管已经喝下了一杯咖啡，在他又读了半个小时之后还是合上了书休息一下。当他从胳膊上抬起头时，天已经亮了，快要五点了，店员已经在收拾餐具准备早餐了。窗外街道上也不断地有汽车来往，低矮的小商铺一间一间的排开，招牌上显眼的设计与老旧的店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凌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洗手池洗了个脸，当他回到座位上把脸擦干之后，桌子、书、笔——这一情景让他想起了往年的中学时代，那时候清晨天还未亮，洗漱之后便赶往教室上早读课，回味起来，那真是一段既充实又美好的时光。
　　5点20分——他无法等到六点钟的早餐供应就走出了KFC，向旁边的汽车站走去，为的是坐上清晨六点的第一班车。而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江南，却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离开古都金陵。六点十分，汽车准时发车，开往江北。当他看到车前牌上显眼的“扬州”二字的时候，带着十分的欣喜踏上了车门的阶梯，他靠窗坐下——这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看到沿途浓郁的树林形态万千，草地衬着野花高低起伏，长江向东流去，江面水气弥漫。目力所及，尽是江南好风景，而这十里春风只是增加了他的喜悦，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的留恋之感，他对心中的那座城已经迫不及待了。坐在窗边的他几乎快被这美好的开场感动到流泪。
　　“是心跳的感觉。”他暗暗地对自己说。他不经意间透露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在过去未遇见她的近两年时光里，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在长江大桥上的时候林紫陌发来了一条短信：你到哪里了，在车上吗？
　　凌洛回：我正在开往扬州的汽车上，一个小时以后就到了。
　　她回：嗯，你到了汽车站，联系我。
　　他回：好的，明白！
　　放下手机，他怀着兴奋闭上了眼睛，想象着待会儿见到她时的情景。尽管他已经在脑海里联想过无数遍了，而每一次又总能从中得到更深一层的激动，唯一不变的是那张笑脸，总是透过如水的岁月，澄澈的浮现在他的眼前。而这些天以来，他正是凭借着记忆才没有让这张笑脸被岁月的无情模糊不清。
　　而对于林紫陌来讲，心中的喜悦并不比凌洛来的少，生活在这座安静的城市里，两年来，时光走的如此缓慢而悠长，而能够回想的事情又少得可怜，她早已习惯于在雨声中把整个心沉静下来。对于生活中的人和事，很少能够引起她的兴趣，平日里也只有和舍友在一起时她才能够放松的说上一些话。她喜欢看动画片，对于这一点，她纯粹是出于纯真和敏感，她觉得用几条简单的线条就可以勾勒出本质的事情是如此的神奇，她同样为卡通人物的简约感到舒畅，她也更愿意把生活简单化来对待。
　　而这次凌洛的到来又无法不让她感到心安和激动，自上次见他一面至今，虽然聊的不多，留言也不过几条，也只能用简单来形容她俩之间的交流。但正是如此简单才让她难以忘怀，就像是夜空里几颗亮眼的星，虽然少的可怜，却那样的闪烁耀眼。这一切不得不让她把凌洛的到来纳入心灵中的童话世界，她甚至大胆的把他想象成身骑白马的王子。她邀请他来自己的城，而他也千里迢迢的赶来了，这一切，她没有理由不心动。
　　一个月以来她就开始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她考虑他来了之后的事情，她帮他打理好了生活起居，准备好了告诉他这里的风土人情，精确到了方方面面。仅仅是给他找一个好的住处，她就走了好几条街去打听旅馆的条件和价格。就在昨天晚上，她想着今天的相见，高兴地直到一点多才慢慢地睡着。今天，就连和舍友说话时她都心不在焉，她想不到这些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开心的事。这天是周五，上午有课，而她的心早已飞出了窗外，追寻凌洛的脚步去了。
　　当她得知他已经到达这座城市的时候，她用因激动而抖动的双手在课堂上给他发过去一条短信：你在汽车站坐29路公交车东行，在仙鹤寺下车，离你的住处比较近，我还在上课，你下车后往回走，然后我过去接你。
　　约过了五分钟，她再也坐不住了，还是没等到下课就跑出了教室。一向低调的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果断，她想在他下车的第一时间看到他，为这个场景她等了那么久了。
　　她赶紧给他打电话说：“你在我们学校门口下车吧，我带你过去。”
　　凌洛说：“车已经走过了，只能下一站下了。”
　　“好，行，那就下一站。”挂了电话她便顺着车的方向追了过去。
　　五分钟后，凌洛下车了。他往回走，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心情又变得无比平静，是的，终于到了。他每走一步都带着感动前行，这是她的城市，一草一木都格外珍贵。这一程他穿过了五百二十公里，经过了千山万水，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半年时间，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俩知道的约定，一个仅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这天清晨，街道上空气湿润，梧桐树正慵懒地伸展着枝叶迎接新的一天，马路上车辆来往不断却并不拥挤，旁边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凌洛一步步的往回走，仔细打量着这座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城市，每一件事物又总能给他的想念找到清晰地驻点。在梦里他称这里为南国，尽管林紫陌给他纠正过，说这里是江北，不是南方。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裁断，他说：“在我之南，皆为南方。”
　　走了三分钟他就看到她了，他看到她时两人相距十几米，她向他挥了挥手，面带微笑向他走来。凌洛心中的那朵爱之花便瞬间绽放了，他不由得弯曲了嘴角的弧线，勾勒成了微笑的样子。从看到她的第一眼里，他看出了矜持，也看出了热情，前者源于真挚，后者来自想念，那一挥手也唤起了他心跳的回应——为她而心动。
　　当他们走近时是她首先开口：“欢迎你来到扬州！”声音清婉，因为激动，比往日里更加显得柔情。
　　他微笑着说：“我第一感觉是挺喜欢这里。”他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语言来表达此时的高兴，刚刚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进，他感觉心都快要暖化了。那张清秀的脸蛋儿，动人的微笑，明亮的眼睛，迷人的酒窝，以及那因为欣喜所表现出的细腻动听的声音——都让他心动。他说的喜欢指的是她。他们都温情的相互寒暄，却都无法将这种见面时的激动平复下来。
　　她说：“我先带你去你住的地方，这是收据。”她从兜里拿出来一张小纸条递给他。“我还有课，待会儿你上去休息一下，我下课了叫你下来，然后带你去吃饭。”
　　凌洛仔细的听着她说的每一个音节，用心的体会那潜藏在语言背后的细心和体贴。走了三五分钟就到了那家旅馆，他将收据递给前台，然后台员要他签字——林紫陌看到他签名时是那样的镇定自若。
　　然后林紫陌回了学校，凌洛上楼了，他对这个住处非常满意，不仅位置好，条件也好。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他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他明白，此时此刻的所在正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一个有她的城市，他不仅为此心情舒畅了起来，他回想起方才见她的情景，又一次把自己感动得心神不宁，他想到这一路的奔波，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春风十里不如你微微一笑。——他觉得这个比喻恰到好处。其实他根本不会睡着，自从来到这个城市的那一刻起，时间就似乎已经静止不动，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过得触手可及。直觉告诉他，这次的相约将成为他人生中最美的回忆，而他将用尽所有的心力去爱这位远在千里的姑娘。况且，为了她，他已花光了所有的幸运，就在他动身前来的那一晚起，他就已经死心塌地。尽管结果未知，尽管世事变化无常，他对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也是在看到她之后，他更加的笃定了自己的选择正确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