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神迹（2021、辛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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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冬去，素芝的生活又过了一年。当双华赶在年底回来与她团聚的时候，她从双华带回的一大堆东西里选了几件上品匆匆出门去了。
素芝有一位关系很好的邻家姐妹，大家平日里被大家唤作阿敏，她今日匆匆拿着东西出门便是找阿敏去了。
“阿敏。”素芝进了院子，左右找了几圈，终于见到了她。“我这里有一些东西，需要你帮我送去几位朋友家中，我照行价付钱给你。对了……顺道替我与她们道一声‘新年快乐’。”说罢，素芝又将要给那几位朋友的贺帖揣进了阿敏怀里。
阿敏做的是镖局生意，要说替好友送些东西出门也不是大事，偏巧遇见她这几日受了些刺激，心里正难受得紧，哪有心思跑到外面去？
“你找别人吧。”阿敏有气无力地将那堆东西推回素芝怀里。“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怎有精力帮你送东西？”
素芝不管，硬将东西又塞进了阿敏手中，说：“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你总得要赚钱养活自己和手底下的人，这生意你不接也得接。”
阿敏想拒绝，可素芝竟说她若是拒绝了，那这姐妹情也不要继续了。
这可怎么办？阿敏抱着一大包东西，左右为难。
次日清晨，近乎一宿未眠的阿敏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路。
阿敏选择独自出行，一来因为素芝那些东西都是送给她所熟识的人，其中一份便是送给她的父母，二来她也不想旁的人知道她这几日正陷在反复循环的悲伤之中。
这一路对阿敏来说真的太艰难了，虽说道路平坦，她心中却有过不去的障碍。她带的物品虽然不重，她心中放不下的东西却仿佛要将她拖垮。她不知素芝为何非要她出门，素芝明明最清楚她的情况，这种时候要她上路难道不是送她上“死路”吗？
阿敏长叹一口气，卸下包袱坐在路边。出发才没有多久，阿敏已觉得又累又饿，只是拿出干粮后又没有食欲，半口都吃不下。才立春的风吹在身上还如冬天一般寒冷，她看着手里的饼，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条路，从前每次经过都给阿敏带来期盼和喜悦，它指向她的心上人，它总是带她去到她的身边，也曾有她与她一同走在这条路上。如今路还在，那个人却已离去。阿敏再次走到这里，曾经的美好抢着闹着拼命地跑进她的脑海里。她抑制不住心里的痛，眼泪奔流而下。
为什么？曾以为可以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她说走就走了……
阿敏回到家里，这是素芝要她去的第一处地方。
除夕了，阿敏看着门上贴的春联，树梢上挂的大红灯笼，那些新年的喜庆映在她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母亲收到素芝的信，知道阿敏今日要回来，一大早便在家中等候。才见阿敏便欢喜地上前迎她，接下她身上的包袱，挽着她的手，将她领进家门。
“瞧瞧我家阿敏，才几个月不见，憔悴了……”
不知是因为母亲话语充满了担忧，还是家中熟悉又安全的感觉撩动了阿敏的心，她竟连屋子也没来得及进去，站在院子里便大哭起来。母亲心疼的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她。父亲恰好走来遇上这一幕，阿敏见他端着严父的气势远远站着，却也掩饰不住对女儿的关切心情。
夜里阿敏像个孩子一般请求母亲与她同住一屋，屋内烛光跳动，昏暗的光让她极度不安，她需要有人陪伴，她也有心事想对母亲坦白。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以为说出来会让母亲难以接受的事情，母亲却只对她说了一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这一句话，阿敏听后带着心里的痛苦与对母亲的愧疚嚎啕大哭。
母亲早就听素芝说了阿敏的事，有些内容虽说难以接受，可女儿毕竟是母亲的心头肉，看见阿敏如此难受，她哪能忍心去责怪？
“都会过去的……”母亲安慰阿敏。
离开家后，阿敏仍走在那条路上。她总是觉得痛苦，因为这条路只剩下她自己。路上所有事物对她而言都是眼里的刺，扎在心里，落下泪水。
何时才能看到尽头？阿敏止不住这样问，却又不知问谁，又有谁能给她答案。
到了朋友家中，朋友正醉心剪纸，一张张红纸上全是雄壮的牛。
“今年是牛年。”朋友摸着自己的肚子，笑说：“再有几个月，我的孩子就要生了，希望他一生都能健健康康的，就像牛一样。”
阿敏点点头，将素芝交给她的东西送给了朋友，又说：“新年快乐。”
“你也是。”朋友放下手中的东西，拉阿敏坐下，指着屋外的一棵树说：“你看看，我家的树经过了寒冬也已发出嫩芽了，春天到了。”
阿敏仍然点头。
“阿敏……”朋友唤着，阿敏抬头看向她，她才又道：“无论冬天有多冷，春暖花开的日子总会到来的。”
为何非要说这样的话呢？现在的阿敏太脆弱了，受不了别人的半点温柔。朋友的一句话又害她红了眼眶，她不敢抬头，便默默垂泪。
朋友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轻声说道：“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阿敏知道素芝将她的事情告诉了这一路上她会遇见的人，她开始害怕前行，害怕每一个人都过分温柔的安慰她。她甚至有些讨厌素芝，怪素芝擅作主张。有许多瞬间她都想过就此止步，打道回府，可她又答应了素芝会将所有的东西都送到朋友们的手中。这条路，她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寒冷的风吹得少了，它们渐渐被白日里的暖阳取代。耀眼的阳光照得阿敏神情恍惚，偶有时候让她觉得这条路上还有那个人在陪伴她，与她一起走着。待缓过神来，她又才意识到那个人早已不在身边了。
可是路还要走，她还要前行。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朋友家中，阿敏送上礼物，着急说出新年的祝贺便打算离开。她一刻也不愿多留，只想速速回到属于自己的角落蜷缩起来。
这一路的所有事物都让她痛苦，就连一草一树、一花一木她都看不得。她想知道这艰难的路还有多远才能到尽头，她何时才能不这样痛苦？可是没有人能告诉她，她只能在煎熬中度日。
朋友硬留了阿敏在家中过夜，阿敏不情愿地等到了第二天。将要离开时，朋友又说自己去年和菩萨发了愿，待春暖花开时要去山上种大一片花。可自己这几日身体不适，眼看着春暖花开的日子来了，希望阿敏能替她去山上将花种下。
阿敏不情愿，但她没有办法拒绝朋友的再三请求，只好带着朋友给她的一匣子花种上山去了。
忽而下起了雨，雨水打在阿敏身上，湿了她的衣衫，浸透了地上的泥土。可是脚下的路，无论平坦还是崎岖，无论干净还是充满泥泞，既然迈出了步伐便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
到山顶时，雨停了，阿敏的心却始终紧紧收着。匣子里的花种被一个漂亮的绣花袋装着，朋友说只需将它们拿出来随意撒在地上即可。阿敏当时疑惑，既然要种花，为何不用心栽种？胡乱撒去地上，若是存活不了该怎怎么办？
朋友却摇摇头，说：“有些事不能强求，它若能活，即便你将它撒在石缝中也能坚强地开出花来。若活不过来，即便每日精心养护也只得一颗枯死的种子。无论什么事，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安排，强求不得。”
好一个强求不得。阿敏为手里的种子苦笑着，随着风将它们一把撒了出去。她看着它们，一些随风不知飘去了何处，一些落在了泥泞的地上，一些又滚入不知深浅的地缝中。
它们会不会开出娇艳的花呢？它们何时能开出娇艳的花呢？阿敏为它们担忧，却无法改变它们的命运。那便顺其自然吧，强求不得。
蓦地抬头，阿敏迎着风看向远方，她看见了远方一群雪白的鸟缓缓在来穿梭在山间，好似一条飞龙盘旋在那里，气势惊人。忽而这一瞬风不再冰冷，云开了，雾也散了，温暖的阳光照在了阿敏身上。她笑了笑，终于明白素芝硬要她出门的原因。
春天，是万物新生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神迹（2021、辛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