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雨女无瓜】11 ...
-
“哎!”
还没开口,檀宴就被塞进嘴里的糖葫芦堵住了声。
傅夜简直爱上了檀宴那副忍耐的小表情,一路上就想着怎么让对方变脸。开心也好,恼怒也好,忍耐、无可奈何都好,全然不知道自己像是拼命吸引关注的小孩子,幼稚极了。
把他当小孩哄呢,檀宴吃着酸甜的糖葫芦,一瞬间忘记刚刚想说什么,大概也不是重要的事。不知道跟在他身后的傅夜,眼里是自己一动一动的耳朵,吃着糖葫芦在前带路。
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夏暑时节,杨柳退去了一身水绿,着一身翠装,杏树也是一片巍巍青青,枝繁叶茂。可以想象当初春风十里,花红柳绿之美景。
三层高阁楼,走的是江南的檐牙高啄,一派精致细腻。牌匾上上写着乐坊二字,铁画银钩倒像是一个典雅的听曲儿茶馆。
可惜,乐坊坐落在烟柳花巷。再怎么清新脱俗,在某些人看来,也逃不过是个青楼。
有人不齿,但更有不少书生贵胄爱来这解语解愁、寻欢作乐。所谓美景配佳人,千娇百媚的姑娘们造就了一处不落景观。
再说檀宴,当他到达这乐坊门前,许多年轻貌美的舞姬本是各干个事,不巧一人瞧见他后,那娇滴滴的嗓门一打趣,使得众女子纷纷行注目礼。
“呦,姑娘你是到奴家这,来寻你的小郎君吗?”
“这位姑娘长得可真讨喜,瞧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还带着只鸟哩。”
里面的怜人舞姬一个个皆是妙人,若问此时她们怎这般热情,可能是源自瞧见了乐头,不免生出几番戏弄。
檀宴后知后觉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嗯?
自己现在可是女娇娥!
拎着鸟笼的檀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身行头不妥——男装那是溜街的浪荡公子哥,但自己在外人眼中可是女儿身,进花楼是实打实的打眼;而傅夜,后者当然知道檀宴装扮上的不妥,但那又如何呢,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就像之前一路上的行径,他还蛮期待对方会是什么反应,这种微妙的心情在他和檀宴慢慢相处中越来越清晰。
檀宴:我可以申请脱裙子吗。
不出所料,几个姑娘们看见檀宴,那叫一个热情奔放,且随着这几句调侃,从乐坊里出来凑热闹的女子还有越来越多,大有阵仗。
檀宴面无表情,甚至是冷若冰霜,不过耳朵微红暴露了内心。
傅夜就全程站在一旁看着热闹,好不惬意。只不过盯着对方的耳朵,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两指不自觉轻撮了下。
倒绝非檀宴是个木讷不善交流的主,更不存在患有恐女症。着实是在那么多花枝招展姑娘的调戏下,任凭你见多识广,也难能自如招架。
好在,困顿没有持续很久。
“姑娘们,寻得什么好玩的这么兴奋。”
一轻柔微哑的嗓音传来。
姑娘们闻声快速散开,檀宴才堪堪松口气。
缓了神定眼一看,中年女子着暗纹纯紫罗裙,肤色细腻白皙,只是眼角的眼纹暴露了年龄,但那又怎样?人们却只会被那双眼所吸引。标准的桃花眼,看人像带着钩子,慵懒又凌厉。
正是乐坊坊主乐玲珑。
玲珑坊主玲珑心,可通音律绘丹青。
美人迟暮,风骨犹存,都城里都流传着对她的称赞。
一见自家坊主出来,这些舞姬也收起了玩闹之心,向她靠拢撒起娇,“玲珑姐,到底还不是见她长了双和你一样漂亮的眼睛,姐妹几个就觉得面善。”至于单方面越聊越上瘾什么的自然是不能说的,藏在心里自己知道就行了。
乐玲珑听她们这么一提升起几分兴致,朝檀宴的方向看去。
丹凤眼,眼里乌泱泱一片,瞳色是彻彻底底的黑,端的是冷冷清清的淡漠,眼尾上挑倒还真带着些凌厉的美感。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些紧张,眨眼的频率稍快,反而让人注意到那双浓而长的睫毛。
女孩子...吗,总归是个冷美人。
没看多久,就察觉道充满占有欲的视线,属于野兽对觊觎者的警告。
察觉到视线,乐坊主侧首看去。
咦?这张脸...乐玲珑看到傅夜有一瞬间的呆滞。不着痕迹将刚才的情绪掩饰,端详着檀宴换上一派喜色,“倒真是个美人,怕不是天山上雪莲幻化成的,可比我这个半老徐娘强千万倍呀。”
扬起的笑容使眼纹加深,却带着岁月沉积下的优雅,但檀宴又从中察觉到几分明晃晃的揶揄。
“你们这群死丫头,没看见这妹子身旁的俊儿郎,一看二人就情比金坚,这道让人不知——来此地是为何事?”
傅夜接上乐玲珑的视线,没搭腔。
檀宴没想到阴差阳错直接见到了想见的人,见傅夜无动于衷,一副甩手掌柜模样。这是什么鬼脾气,深觉指望不上他这位大爷。只得上前几步,凑到乐玲珑身旁耳语。
“那就看乐坊主,想不想知道萧姑娘的消息呢。”
不等乐玲珑拒绝,伸出一手又快速收回,他在试探对方。
众舞姬只瞧见一晃眼,少女拿出了个什么东西。自家表面温温柔柔,实则油盐不进的坊主瞬间春风佛面,暗想难道坊主有什么特殊爱好,身子不约抖了抖。
“凑近这么一看,”半敛着眼,乐玲珑开口,“姑娘不仅生的好,倒真也有些面善。不如二位一同进我乐坊瞧瞧,咱乐坊虽无什么玉盘珍馐,听听曲也是不错的。”
对方的一举一动落入眼中,傅夜游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难得生出几分惆怅。算了算日子,又放弃,罢了,无非左耳朵进右耳朵。
乐玲珑说罢,打趣一样想挽上檀宴的臂弯。
结果还没碰到人的衣服,傅夜一个侧身拉过檀宴,嘴角笑得多情,语气却毫不留情,“乐坊主爱三千红尘,在下可是只愿取一瓢。”不等对方的反应,就搂着檀宴的腰施施然进门,不过临走时侧首,向她的方向做出一个口型。
檀宴微愣就这样被半搂着,发觉自己身体僵硬,也不知道为何有些扭扭捏捏,走了几步索性放松身体,随他去吧。
想着刚刚看到的那句口型,内心怒火中烧。无法,原地跺了跺脚,乐玲珑才面上吊着笑进了乐坊,
轻歌曼舞,鼓乐齐鸣。
虽是花楼,里面却更像是那些文人雅士喜爱出没的茶馆,布置的极为雅致。
乐坊分三楼,中间一圆台上是提供表演的舞台,上面正有几位曼妙女子拨弦弹唱,下面布上好些把桌椅,供客人们听曲赋诗。而自两旁是木制楼梯盘旋而上,应该是给达官贵族或有身份的人提供的雅间,唯一称得上绮丽的就是自顶部垂落下来的大片红色绸纱。
“随意上些点心。”
傅夜头都没抬,对着侍女吩咐到。
太过潇洒,侍女呆愣看着进门,待大刀阔马坐在坊主最爱的贵妃躺椅后,开口就说了这一句话的男子,晕乎乎却按离奇记下他的吩咐后离开。因为一切过于仓促,期间连句话都没有说。
檀宴此时却伫立一旁,不想离傅夜过近。之前跟着傅夜直逼顶楼华厢,即使对方温热的臂弯早已撤回,且一路实则都隔着衣物半寸、规矩的半拢着自己腰身,此时那种丝麻感仍若有若无的,好不自在。
傅夜见外人离开,心想马上要见到的某人,不如换个舒服的姿势听,侧身直接斜躺在椅上。
“你想干什么。”
檀宴刚开口,就见某人瞬间软了身,没了正行。
虽只是相识数日,檀宴见过傅夜太多称得上任性妄为的举动,却也都有自己的底气和考量。当下,对于他擅自带路,宾至如归的姿态也生不起什么恼怒,只是想知道他的目的。
没等傅夜开口,檀宴见对方反而挑了下眉,就听见砰的一声。
“目的不知,如此厚颜无耻的泼皮,怕就仗着几分旧相识而已。”
甩开大门,乐玲珑一改之前态度,咬牙切齿瞪向椅上之人。
房内剑拔弩张,房外却仍是歌舞升平。
管弦丝竹,你侬我侬。
一群身着抹胸短上衣的女子赤脚上台,一张张娇艳的面容在纱丽下隐隐绰绰更勾人心,脚系银铃装扮很像波斯的舞姬,柔软纤长的四肢做着大开大合的大胆动作,旋转跳跃,翻动的红裙如火,手上的铃鼓和脚上的银铃叮叮作响,完全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
“现下,与当日惊鸿舞相比,其他舞再改编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虽是一句低语,但听者有意,勾得一众自诩才子之人的伤心事。
要说这乐坊中歌姬舞姬不胜枚举,不仅风姿绰约而且性格温柔,可以是解语花,也可以是绕指柔。但要称得上艳冠群芳的,当属花魁——萧玉人。
大街小巷有言:见玉人一舞,可感怀十年。可以说,哪怕是能见上萧玉人一面,就值得吹嘘好几日。
“尤记那日,一袭红衣曼舞,艳而不妖,恰如出淤泥之莲,堪与日月争辉,可惜——”
可惜,萧玉人已经失踪数日了,众人心里叹惋。
这个消息可是轰动一时,谣言四起,说是这萧玉人是什么精怪化身,被路过的天师除去;也有人说之前见过她半夜与人幽会,如今估摸着是私奔离去,但凭她之前收到的打赏银两赎回自己的卖身契也是绰绰有余,此言明显不合常理。众说纷坛,围绕大家的困惑只有一个:萧玉人到底到哪去了?
当红的妙人可是众多客人的心尖尖,其中不乏一些颇有身家权势的,放言给提供消息者黄金百两,使得不少看热闹的人也跟着眼红着急,奈何萧玉人却如人间蒸发,没留得半点蛛丝马迹。
与百爪挠心的看客不同,乐坊的态度就平缓许多,至少没有大张旗鼓去找寻自家的花魁,面上仍是一副照常接客不受影响,你若去质问坊主,她也凄凄惨惨拉着脸,说我这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哪有什么多余精力。
“或许是应了那句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兄台所言极是。”头戴巾帽,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感叹,看着台上翩翩舞姿,“小生自西边池台来,没想到不能一睹芳姿。”
一句一句,都觉自己本应和一方佳人相守缠绵,奈何发生此变故,众人意兴阑珊,
一位面容粗狂的男子竟是位诗人,吞了口酒,醉态哼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似应景般,台上,胡琴渐急,歌声凄丽。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