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锦衣卫》姜七临

3、第三章

　　顾成君被赤裸裸的降职，不，夺权了。
　　大明锦衣卫。由原旗手卫与仪鸾司改编而成。二十四亲军之首。由南北经历三司组成，北司掌管诏狱，为三司之首。南司掌管本军内部法纪，顺便帮忙看着点京城的治安。三司之二。经历司掌管办案文书。基本，没什么用。
　　朱雀徐离是开国元勋徐达的孙子，但由于他爹徐祖辉的不识时务，几次帮建文帝把自己的小舅子燕王朱棣打的满地找牙，差点没谋成反。徐家虽有皇后，但自永乐五年皇后去后，还是很快便没落了。念在不知道哪里来的情分，徐家魏国公的爵位皇帝还是留着的，徐离的大哥袭魏国公爵，他自己头上还顶着个郡公的爵位。徐离因为这个缘故，职位并不是几人中最高的，而位居其中，和顾成君一样，做了个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皇帝给徐离指了门亲事，指的是自己的最小最小的侄女，今年才十五岁的小郡主朱俞。郡主的父亲汉王，当今皇帝的二哥。汉王虽因谋逆前不久被圈禁了，但郡主因为自小养在皇宫里，所以并没受她爹牵连。和她一起养在宫里的还有如今镇守北疆，长期和元朝余孽周旋，手握重兵的简文候之子。
　　候世子和郡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北疆满是元朝余孽。皇帝暂时不想怀疑简文候，所以只能把郡主赐婚给别人。挑来挑去！唉，徐离，要爵位有爵位，还是自己亲信！就你了！
　　教坊司中丝竹声阵阵，楼下喧嚣一片，唯楼上包间有片刻清闲。顾成君、徐离、宣崇明三人酒喝的兴致勃勃，调职失权是件好事，起码他们三个人以后不必再因为权势争来争去。锦衣卫，他们全部给了叶湑。以后再怎么闹腾，与他们无关。
　　他们以后就负责，喝酒玩乐。
　　朱雀要娶亲了，他们的兄弟要成亲了。他们高兴，打心底里高兴。
　　顾成君面色微醺，半靠在桌子上，调侃半醉的徐离道：“仪宾大人，您这以后可是飞黄腾达了。娶了个小娇妻。”在大明，尚郡主者，称仪宾。顾成君特意将“小”字的音加重了。郡主今年芳龄十五，大明女子，这个年级多半都是孩儿她娘了。郡主这还是嫁的晚的，只是同十八岁尚未嫁的顾成君一比，这还真是个小姑娘。
　　徐离一想到十五岁的顾成君的样子，脑门上一片黑线。
　　十五岁的顾成君，最喜欢动手了。一言不合，她就动手了。郡主会不会跟她一样无理取闹，这……郡主娘娘，金枝玉叶，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
　　徐离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想他浪荡半生，陡然给他娶一个小媳妇儿。其实他还想再风流两年的，他还很年轻，今年不过二十。皇帝姑父，你这么做有点不厚道啊！
　　“徐离，你这是娶了个小妹回家啊。”宣崇明也忍不住调侃他。
　　徐离苦笑，“你要不也娶一个试试？”
　　“使不得！”
　　“哈哈哈哈……”
　　顾成君看着不愿娶妻的徐离，心里不由然泛起了几丝同病相怜。她也不太愿意成亲。顾成君的父亲本是世袭的锦衣卫指挥使。太祖病重时，曾下诏书给顾成君的父亲，令其杀朱棣，保江山。顾父以太祖病重神志不清为由抗旨，太祖一怒之下，诛顾氏九族。男子皆斩，女子皆沒教坊司为妓。
　　后燕王以清君侧为名而即大统，正位为永乐帝。
　　天下都说永乐帝是庶子篡位，名不正而言不顺。为堵天下悠悠之口，永乐帝再度重启锦衣卫诏狱。经历司文书记载了顾父的行为，前朝的谋逆在新朝成了有功。但顾氏阖族，唯有教坊司中几名女眷。其中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名唤顾成棠。陛下赐名顾成君，女扮男装于锦衣卫大营训练。
　　顾成君今年十八，也不想嫁人。就算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也不愿意。顾成君最大的目标就是当上锦衣卫指挥使，这是她爹生前的遗愿。本该由她大哥完成来着，可是大哥不在了。
　　整个锦衣卫，有谁不知道她不想嫁人。
　　换印那天，先是由顾成君将北镇抚使的大印交给源如玉，然后源如玉再将南司之印交给她。北司一众千户们眼睛里的光芒一个比一个奇怪，每个人心中所想的都是各不相同。
　　何生走到她面前，安慰她道：“大人，别灰心。”顾成君一笑，“我又没降职灰心干嘛。你们啊，好好做事。回来估计能升。”
　　何生不过跟了她几年，就知道她的志向。
　　叶湑为何还一直相逼。
　　工部侍郎……呵……
　　半月前，顾成君在宫中当值。工部侍郎办事不力，弄丢了一批上等的弓弩和羽箭，陛下大怒，下旨杖责。
　　庭杖分两种，“着实打”和“用心打”，前者雷声大雨点小，看似重实则没什么大事。后者春雨润物细无声，夺人性命。
　　顾成君听得真切，永乐帝说的是：“着实打。”意思是，打打就行了。但当顾成君看到工部侍郎那张脸时，张了张口，对何生说出的却是一句冷冷的，“用心打！”
　　看着二十板子就打死了的工部侍郎，顾成君一掀撒曵，跪在了大殿里。皇帝的脸上充满着深邃，目光也变得犀利。但顾成君虽然抗旨了，心里却一点也不害怕。
　　工部侍郎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就喜欢折磨小姑娘。当年顾成君和姐姐在教坊司，姐姐就是被当时还只是工部员外郎的工部侍郎看中。然后再也没有回来。她们是罪奴，死便死了。如何死的，死后如何，都如同浮尘一般无足轻重。一张破席子，扔乱葬岗一了百了。
　　皇帝没有惩罚她，仅仅让她回去。
　　叶湑若是没有进言，谁信呢？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顾成君整日与宣崇明、徐离在教坊司中饮酒，南司和经历司事情少的可怜，除了入宫当值，几人也没什么事情要做。而另一边，源如玉即将完成他的任务。
　　烈日与高温笼罩着大地，空气沉闷压抑。褐色的大地因干旱皲裂出千道裂隙，树木干枯而死，只留下孤零零的枝桠。乌云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翻滚，老马停止前进，抬起蹄子，在地上刨了又刨。
　　空无一人的黄土官道上，一小队人停了下来。马背上被太阳晒得黝黑的何生手搭凉棚看了看，满目愁容的对身后一群弟兄们道：“加把劲，要下雨了。”
　　大队人马和他们走的是两条路，声东击西，老法子了。
　　这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们皆是满面倦色，他们这十几个人为押送这批救灾的银两已经赶了两个月的路。马上就要到陕西的地界了，众人肩上的重担终于可以卸下，等回京了，大家就可以集体请调去南司。他们那个因为犯错被罚的顾大人估计会很感动，然后他们这一年的酒钱就有了。
　　领头的源如玉望着远处的乌云。心里闪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这一路风平浪静，过于的安静了。
　　暴雨如同预料的那样到来，众人躲避不及，生生淋成了落汤鸡。滂沱大雨越下越猛，众人唯有哗哗雨声，振聋发聩。黄色的泥汤溅起尺高。众人黑色的官靴面上已是惨不忍睹，里面也盛了少说半靴黄汤。绣袍的下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连那雷霆怒目的飞鱼都有些模糊了，在雨中怎么也看不清晰。
　　沉重的马车陷入了泥坑。
　　马嘶不断。
　　一只羽箭划破雨幕，直直钉在车驾之上。
　　众人顿时戒备了起来，马兴奋的打了几个喷嚏。马蹄扬起间，十几把寒光凛凛的绣春刀齐齐出鞘，在雨中露出嗜血的刀锋。
　　蒙面的黑衣人如幽灵般在雨中穿梭。
　　迎面而来的箭雨永远定格在他们圆睁的眸中。直到三日后，一双修长的手出现，食指上的银环在烈日下闪着耀眼的金光，上面雕刻的火凤栩栩如生。
　　他们圆睁不瞑的双目才合上。
　　当地布政使司的八百里加急奏折比锦衣卫的飞鸽传书慢了一天，但内容都无大致差别。
　　二十万两白银失踪，锦衣卫千户全部殉职，北镇抚使失踪。
　　皇帝劈头盖脸的将一盏茶砸在了下头跪着的叶湑头上，滚烫的茶水浇在他脸上，顿时出现一片红痕。茶叶沾在他的睫毛上，他却一动不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最好给朕解释一下！”
　　“陛下息怒。臣一定会追回白银，彻查此事。”
　　皇帝怒不可遏，重重拍在御案之上，“朕信任你，但你这个指挥使做的真的很好啊！”锦衣卫内部争权之事，皇帝亦有所耳闻，然叶家三代都是锦衣卫，皇帝还是信任叶湑的。但这件事，叶湑的确，让人失望。
　　没等叶湑开口，顾成君抢先一步，道：“臣有罪，是臣在任期间没有管理好北司。”她是在求情。
　　皇帝看了一眼顾成君，又看了一眼叶湑与宣崇明，语态忽而变得平和了些，“办事和管理本就是两回事，你们还年轻。你们的能力朕毋庸置疑，但朕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朕要的是一个锦衣卫。一个强大的锦衣卫。”
　　三人齐声道：“臣遵旨！”
　　这次顾成君是真的降职了，锦衣卫所有官员皆降职一等。
　　叶湑从三品指挥使降为从三品指挥同知，顾成君和宣崇明皆降为四品指挥佥事，朱雀因要迎娶郡主，不降反升，从指挥佥事升成了指挥同知。源如玉失踪，官位暂时保留，等找到了人再行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