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尘远》坐忘半生

1、梦非梦

　　风从远方来，带着晚夏初秋的气息，那是细雨湿了土壤的泥土味，和着细微的花香，它静悄悄地来到窗边，惊喜地发现窗户大大咧咧地敞开着，便小心翼翼地掀起厚重的窗帘，却被早已蠢蠢欲动的阳光抢先一步进入室内，还来不及生气，便发现与一室的昏暗格格不入的阳光准确地落在躺在满目白色的床上的人，他黑而密的长睫毛轻轻颤动着，碎了整片的阳光；惊觉自己似乎放进了一个不速之客的它，连忙惊慌失措地放下窗纱，可是阳光再次被挡在窗外，而床上的人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纪尘伸出右手揉着尚且半眯的眼，鼻端闻到被子的熏香，那是沐浴露和着暖气的味道，他又不舍地拉过被子将自己完全裹住，趁着做心理暗示的机会又偷懒地躺了几分钟，最终还是狠下心拉开温暖馨香的被子，他赤着脚走到窗边，伸手拉开乖乖地垂着的窗帘，被放行的风和阳光等不及主人的邀请，便迫不及待地在涌进来，它们不管不顾地从纪尘的身上踏过，迫不及待地在室内占据地盘。面对如此蛮横的它们，纪尘也没有生气，只是伸出手轻挡刺目的阳光，便任由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体上，任由风吹过他的脸庞、吹起他的头发，他落在阳光中，被风拥抱着，他的目光落在并不繁华的街道上，落在山顶的那栋别墅上，似要将目光落在某个人的身上，他的目光温柔如水又痴缠如胶。

　　是嘈杂声惊碎了他的目光，他终于拉回似要飘离的灵魂，转过身赤脚走到衣柜旁，拉开衣柜时，拥挤的光便立马跑进贴在衣柜上的玻璃中，将他的身影映在光圈中，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呆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看到自己的头发竟已过肩，零散地铺在两肩旁，根根缠绕着，似要将他的命运缠绕着，要将他的灵魂捆绑着。

　　他的眼睛因为难以置信，所以睁得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阳光从镜子中折射出来，调皮地在他眼中跳跃，他轻轻抬手落在胸膛，感受到了与往日不同的突起，渴望已久的事情忽然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心脏恍若停止跳动，然后被彩色的泡泡撑大，高高地悬着，他冰凉的指尖沿着胸部而上，在发尾停下，他的眼终于被阳光涨满，多余的温暖攀附着滚烫的泪水滑落。

　　他的手一直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双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半个身子埋进衣柜中，抿紧唇色极浅的唇，将原本整齐地摆放着的衣服被无情地翻乱，毫无章法地件件交叉，有一两件放弃挣扎地从衣柜掉落在地板，终于在衣柜最黑暗的角落找到了心中所想，他虔诚地伸出双手捧出它，站起来的瞬间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那是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纯白得像刚盛开的白色花朵，它沾上了纯净的水滴，现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纪尘有些手忙脚乱，最终还是将裙子穿在了身上，裙子有些小，这是他两年前买的，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恍若一个小偷一样将它带了回家，却只能将它深深地埋在衣柜的角落，不敢拿出来多看一眼，生怕自己玷污了这种纯白；想到此，他的眼睛暗淡了几分，只是指尖落在丝滑的布料上又亮色了几分，现在终于可以，可以光明正大地穿上它了。

　　当他穿着白裙走出房门，在楼梯拐角处，伸出的右脚僵硬地悬空着，他看着忙碌着的父母，伸出的右脚再次回到左脚旁，似被黏住，生硬得无法动弹，他垂着眸，两手急促地抓着裙摆，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尘尘？下来吃饭啊，站那里干什么？“黄丽抬着头看着纪尘。

　　就像一个小孩偷拿父母的钱去买心爱的玩具，却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纪尘轻咬着下唇，最后一丝唇色都褪尽，他的眼中泛着水光，抓着裙摆的手更加的用力，他一边慢慢地踱步下楼，一边用余光不安地打量着父母，却发现父母脸上没有一丝的怒色和诧异，他开始悄悄地打量着周围的人，见他们只是一如平常地吃着早餐，而自己的父母继续一脸平静地招呼着客人，一切都一如往常，没有任何的异色，心中的喜悦升起，让心脏跳动得混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再也无法压制自己，放下手中没吃几口的早餐，飞奔着出门，骑上停在门口的单车，身后是母亲的呼唤，可是他充耳不闻。

　　可能是昨晚偷偷地下了一场雨，吹散了夏天的闷热，迎来了一丝秋的凉意，泥土微微湿润着，单车轻陷在泥土中，过了街道，泥土的气息越重，风被沾染上了厚重的味道，迎面而来却是好闻的，因着上坡有些艰难，他直起身子，用力地踩着脚踏，有汗水顺着脸庞滑落，他的白裙被风吹着，在半空中旋转出各种美丽的形状；经过一场雨的滋润，被人们用无情的火烧过的野草便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可是还来不及多享受这和煦的阳光、这清新的风，便被无情的车轮折了腰，病怏怏地躺回已经令它们厌倦的泥土中。

　　车停在华丽的别墅门前，纪尘气喘吁吁地深呼着气，他站在门前，伸出的右手在门铃前顿住，他紧张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然后生硬地摁下了门铃，几分钟过去，门还是紧闭着，纪尘忽然心生退缩，迈出脚步就想往回走，这时门却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灰色睡衣的身材修长的少年半倚着铜黄色的门上，他逆光站着，睡眼朦胧地看着略显急促的纪尘。

　　”顾莫远，我有话对你说。“纪尘见顾莫远就就不说话，只是眯着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他，他紧张地抓紧裙摆，指尖泛白着，“我······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颤抖，他紧紧地看着顾莫远，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嗯，嗯？你说什么？“他的脸因为厌恶而扭曲着，”你就是一个变态，谁会喜欢一个变态？“声音在空旷的山顶不断回响着。

　　”你就是一个变态·······“

　　”变态·······“

　　”尘尘？尘尘，要起床了，今天要上学。“黄丽敲敲纪尘的房门，见他没反应，便试图去扭门锁，却发现他紧锁着门。

　　纪尘迷茫地睁开眼睛，呆滞地看着天花板，耳边是一声声的骂声，那么的厌恶。

　　”尘尘？快起来，要迟到了，今天第一天开学，不能迟到啊。“黄丽继续拍着门。

　　”知道了。“有泪顺着眼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