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不栖》沧江一梦

3、Chapter 3

　　“小舟的诊断测试成绩很好啊，这样的话再过不久就可以投入实战训练了，”君予用指尖点开孟平舟的诊断报告，“啊，追上了我四次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的成绩这么好。”
　　孟平舟埋头闷声吃饭，对君予完全不理睬，他原本有许多问题想要质问君予，却又每每在看到对方淡漠的表情时咽回肚子里。君予对他的称呼似乎是真的只是为了方便而非亲近，即使眼下难得地说了几句话，也完全不需要孟平舟回答，自顾自收起了虚拟面板，然后将吃过的餐盘摆到门外。
　　与前几日一模一样的冲剂与固体，除了颜色有所变化以外看不出任何其他的差别。孟平舟对它们的味道并不好奇——他断定它们的味道不会太好。
　　在沙发上摆放着新的作训服，君予毫不介怀孟平舟的在场，当着他的面开始解居家衬衫的扣子，孟平舟连忙撇过头去，然而从门外照进来的灯光将君予的影子展现在他眼前，以及每一个解开衣衫，褪下内衣裤的动作，以及被光影拉得更加纤长的躯体，让君予的模样在他的想象中完全复现，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才好。
　　“他们有告诉你任务相关的事情吗？”君予临行前开口问道。
　　“没有。”孟平舟还是不敢看他，衣服是束身的，他一抬头就能将君予腰臀处凹凸有致的弧度一览无余。
　　君予没有再回话，只是跨出一步将门关上了，室内立即重归昏暗与寂静。
　　“暗杀？”
　　在询问纳顿后得到的这个答案让孟平舟十分不屑。纳顿显然看出了他的怀疑，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并不是他的常规任务，一般来说我们很少会受理政治暗杀一类的申请。但是这一次对方权限比较高，而且……”
　　“出的价钱很高？”
　　“倒也不完全是这样，跟公共安全还是有些关系的，但是也有这个原因吧。毕竟维护这个基地的开销很大，军方也是希望我们能自给自足一些的。你不用担心，这一次行动基本是本身主导的，而且十有八九根本不需要你真正替他分担念华的损耗，让你跟着去只是确保万无一失罢了。因此，我们的训练日程不会由于暗杀行动而更改，具体的情况会提前一个星期发到你的邮箱里。”
　　纳顿解释完之后就愉快地拍拍手，孟平舟脚下的土地应声而裂，他吓得滚到一边然后爬起来就是一阵猛跑，然而那裂痕却对他穷追不舍，原本平坦的训练场也无端隆起几座障碍，常常在他毫无防备之下就横亘在他眼前。
　　“这也太难了！”孟平舟大吼着，“至少开始的时候说一声啊！”
　　“只要一进T区就是训练开始了，这一点还请你务必记好。”纳顿看着他在狭窄的小道之间跳来跳去，“遇到这种地形第一反应应该是向上跳或者向后退出，这样跑只会越来越窄的。”
　　“不要你管我！”孟平舟赌气叫道，“我就跑一个给你试试看！”
　　他说着就被喷了一脸水，非常震惊地看着在看台上作壁上观的纳顿：“这是在搞什么啊？”
　　“为了让你记住啊，”纳顿很无奈地摊手，“不要往这种地形里跑，说不定到时候喷你一脸的就不是水了。”
　　纳顿显然没有考虑到这句话造成的效果。那一天里孟平舟百折不挠地钻了十几次狭缝，终于在倒数第三次的时候成功从中突破了出来，那时候他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然而依然很得意地向纳顿比了一个V字：“你看到没有？”
　　纳顿对他有些光火：“这要是在普通军队里你已经被关禁闭了，更不要说是在实战的时候，你这完全就是自杀行为。”
　　孟平舟笑了：“嘛，反正我现在还在这里好好的不是。”他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已经沟壑遍布的场地，说：“不过，这模拟的到底是哪门子地形？世界上哪有这样说变就变的鬼地方啊？”
　　“跟你模拟训练的时候用的是同一个地形，今后也都一样。”
　　孟平舟抬头向上望去。果然，“门”依然高高地立在半空之中俯瞰着他，那高悬头顶的模样，莫名让他觉得那是一柄随时会坠落刺向大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摇了摇头，纳顿的声音已经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好了，你的毛病我已经知道的够多了，赶快去吃午饭，四十五分钟午休时间，然后下午回来做素质训练！”
　　纳顿显然是真的有些恼怒，已经摆出了十足的军人威严，孟平舟只得扁了扁嘴赶紧开溜了。
　　这一天下来，饶是孟平舟已经先在训练基地接受过前置教导，也依然被练得趴在地上不肯起来。然而他还是被不留情的纳顿拖出来扔到红线上送回去了。
　　“什么啊，”孟平舟在下车走回D区的路上抱怨道，“变脸也太快了吧。”
　　他想起下一次的任务，既然只需提前一个星期发给他，看来是当真不需要他有什么行动吧，说不定还能近距离观赏一下官僚系统的丑恶秘密，然后回来跟病榻上的母亲吹嘘一番呢。他对自己嘲讽地笑笑，抬起头来，却不经意瞥见了大楼之上的身影。
　　D区只有两个人，那这个站在二楼的护栏之上的必定是君予了。他离得遥远无法看清君予的面孔，只能看到习习凉风扬起了君予的长发，好似下一刻他本人也会这样被风卷起带走消失无踪。
　　这个念头让孟平舟心下一凉，也顾不得疲惫就向大楼狂奔而去直上二楼，由于分不清室内的复杂走廊，他干脆翻出来一直沿着室外的窄道而行，终于来得及在君予准备跳下去的一瞬间抓住了他已经开始下坠的手腕：“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别在这种地方玩自杀！”
　　君予对此无所反应，也没有去抓住孟平舟的手，孟平舟只能咬着牙，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护栏：“喂！你抓住我的手上来啊！这样下去我要撑不住了！”
　　这时君予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而孟平舟在那如济漆夜色的墨色瞳孔中读不出任何情绪，是的，本身就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片空茫。
　　随后君予终于说话了：“放手。”
　　“怎么可能——放——”孟平舟干脆用两只手抓住他，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那你不就掉下去了！”
　　君予忽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那一瞬间他的手腕稍稍一麻，不得不松开了手，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君予就这样直直地向下落下去，随后地上亮起密密麻麻的符文，将君予稳稳地接在空中。孟平舟也向后跌坐在地上，不知道是应该放心君予无事，还是应该嘲笑自己的多管闲事。
　　当然了。如果君予真的就这样死了，那对军方应该是莫大的损失，既然他们胆敢放纵这样的行为，那么必定就是无所谓的了，说不定这是君予消遣的一种方式，他冲上去也不过是出于救人的本能而已。
　　什么时候才能习惯他是个武器的这种设定啊。他在心里感慨。可能永远都不会了吧。
　　君予三两下轻盈地跃上楼来，越过护栏到他身边，蹲下来说：“回去吧。”
　　“你吓死我了。”他抱怨道，此时完全没有了对君予摆一副臭脸的心情。
　　“我不知道你会管这种事。”
　　“这是当然的！万一掉下去死了或者受伤了该怎么办？你以后要这样搞拜托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玩好吗？要不然我肯定忍不住拉住你的！”终于反应过来的孟平舟张口就是一大堆。
　　“你的工作手册里应该有写——”
　　“我不管那个垃圾手册里写了个屁了，”孟平舟忍不住打断他，“你不要干这种危险的事。”
　　君予站起身来，将他留在原地，自己进去了，孟平舟不得不站起来追上他：“等等我！在二楼我不认路啊！”
　　在那日之后，君予再也没有提起过任何事——倒不如说他仍然很少与孟平舟交谈。令孟平舟十分放心地，他也没有再在夜里对孟平舟作出任何越轨的举动，然而这件事却始终让孟平舟颇为介怀。在他接到暗杀任务的详情时，他也再度见到了专程为此而来的周渺。
　　如他所想，周渺在听过他的描述后就将他嘲讽一番：“你自己不看指南就算了，用你的脚后跟想想，他是不可能这么死的。”
　　“这是直觉！你看到个人跳楼不会想要去拉他吗？”孟平舟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
　　“说的也是，”周渺恢复了以往不起波澜的声调，“不说这个，任务的详细计划你应该已经接到了？”
　　“哦，那个已经看过了，但是给我的好像很粗略，只说是第一天对方会出席中央财政会议之前的招待会，从晚上六点一直到凌晨三点，不需要行动，只需要监控，第二天与对方搭乘同一班次的航班飞往中央一区，第三天在一区会议的晚上正式实施暗杀？话又说回来，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杀这个人啊。”
　　“不用，你需要的就这么多，其他的交给君予就可以，现场指挥权由他全权负责。”
　　“要晚上进行暗杀的话，至少也要一个潜入一个放哨吧？”
　　“那倒不用，他一定会自己让君予进去，然后就没你的事了。”
　　“为什么？他们过去认识吗？”孟平舟看到周渺唾弃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我靠，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吧？你什么意思？”
　　“你没理解错。”
　　“他本人同意了？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孟平舟觉得这个地方超过常识的地方太多了，“这样根本不对吧？他再加上我，总还有别的办法可以——”
　　“他本人当然同意了，”周渺恶意地向孟平舟笑笑，“至于别的办法总归是没有这个简单，你得承认这方面的吸引力也是一种资源，不是吗？当然如果这个计划失败的话也有备用方案，这就不是我一个生物学博士管的事了，军方那边自有备案，但是这一般都是首选。虽说有钱人要漂亮姑娘和漂亮男孩多少就有多少，这是他们麻烦的地方，然而对症下药总归能找到弱点。作为一个男人，你应该知道如果男人能管好他们的下半身，那么雄性的伤亡能够减少至少一半。”
　　“我作为一个男性可不知道我能不能同意这话。”
　　“我作为一个男人，”周渺面无表情地说，“知道这句话对我也有效。”
　　“你这算是自黑吗？”
　　“实话罢了。”
　　孟平舟低下头去。
　　“他不是叫你父亲吗？”
　　“我创造了他，或者说制造了他，仅此而已。”
　　“那就是说你让他诞生了。”
　　“你非要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不是还给他起了名字叫君予吗，这名字应该是你起的吧。”
　　周渺似乎有些无奈：“我之前接到报告说你们两个的关系一直很冷淡，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跟关系好不好没有关系吧。我觉得这是纯粹的道德问题，是个人都不能让他这么做。”
　　“这不是第一次了，与其操心他，还不如顾好你的本职工作比较好。”
　　孟平舟张口还想辩解什么，君予已经从体检设备中走了出来，身上寸缕未着，仍是对他们两人的存在视若无物一般低下头去穿体检之前脱下的衣物。
　　“所以说，”周渺对他耸耸肩，“你不觉得你最近瞎操心有点多吗？你要是觉得你不适合这份工作，我可以把你调走，现在赶紧进去体检吧。”
　　孟平舟十分不情愿地开始脱衣服，但是被周渺推了一把：“你不用脱。”然后就被关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