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五篇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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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传讯给亚度尼斯说我考虑清楚，让他有空联繫我之后，便转身投入到实验裡头。
那就像一颗种子终于萌芽的瞬间。
我站在被五花大绑的母比嘉面前，她腹腔大开，我们移植上去的Alpha组织已经完完全全地与她融合，虽然略有排斥现象，但是那种程度就像是兄弟姊妹间的移植，时间一长就可以解决。
而我另外取出的母比嘉卵巢细胞，与人类Alpha精细胞的融合倒是不尽理想。母比嘉的细胞完全不为所动，倒是Alpha先被激起了征服欲，自己先陷入了高度发情期，企图影响卵细胞。
这是我所见过Alpha精细胞最活跃、最具攻击性的一次了。若非母比嘉的生殖条件严苛特殊，又有细胞壁，大概早就被攻破了。
我原以为过于铜牆铁壁的比嘉会让惯于强势的Alpha知难而退，不过现在看来事实正好相反。这是非常值得记录的一点，倘若Alpha会本能地追求更骄傲(恕我将之拟人化了)更强壮的母体来繁衍后代，那是否代表Omega的进化——或者说素质提升——是可行的、是势在必得的？
这于演化上某方面而言其实是种优势：当Alpha渴望优秀的Omega，则Omega就自我提升；Omega提高素质后，必定会开始对Alpha有所挑选，使其开始竞争，只求脱颖而出。自始迴圈不断；至于Beta，如果在优良的AO结合下诞生的，各方面能力必然也将提高，待褪去了平庸的表情，他们将可以走出工蚁的路。
虽然如此下去很可能会像比嘉一样数量越来越少，但人类与之不同的是，我们可以频繁发情，而且繁殖能力算得上强盛，只要政策调整合宜，不见得会导致生育率低下。
我想我接下来会针对Alpha如何攻破母比嘉的方向努力。
这时候，亚度尼斯传来了通讯要求。
我接通前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将我周遭的环境也投影到他面前。
他似乎准备休息了，或者是休息到一半起床，不仅头髮散着，还穿着宽鬆的便衣，不过双眼看起来异常清醒。
我问：「我打扰到你了吗？」
亚度尼斯摇摇头，他单刀直入：「你说你想好了，你的结论是什麽？」
我注意到他的视线没有去看母比嘉，但是我很确定自己没有设定错误，这就代表亚度尼斯是自己选择迴避，而且他看起来完全没被吓一跳，想来他对我的实验不是完全不知情。
我的心情有忐忑不安，但同时也感到鬆了一口气。我在渴望知悉亚度尼斯的一切的同时，又何尝不想对他坦承。我知道我不可能瞒他一辈子，就算我不主动说明，他也一定会自己找到答案。
而我宁愿率先踏出一步，我知道这很可能会带给我新的危机，但事情总是有双面性。
「我爱你，亚度尼斯。」
我紧紧地盯着他，他的蓝眼睛闪了闪，柔和了一瞬间。但他很快就说：「查理斯，这就是你的回答？」
他一边说，一边去看——我会说终于——奇形怪状又血淋淋的母比嘉。
「是的，这就是我的答案。」我回答：「亚度尼斯，你爱我吗？」
他皱眉：「不要转移话题，查理斯，你没有回答我的——」
「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难得强硬地打断他：「你爱我吗？」
他像是有些被我吓到，他张了张嘴又合上：「……为什麽你这麽执着想知道答案？」
我没有继续向他追讨答案：「因为，亚度尼斯，当我爱你的时候，我会期望我也能得到回应。我愿意向你效忠，为你臣服，我并不会视在生活中或个性上做出退让为耻。但是在一个稳定良好的情感关係上，彼此的爱和付出是要平等的，你懂吗？我们都是独立成熟的个体，我们在爱裡的关係不能有所谓的上下级，久而久之那份爱将变了味道。」
我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事实上我是很想靠过去碰碰他或拥抱他——儘管投影实现不了这个需求——但至少我能把他看得更仔细，也能让他更体会到我眼中的炽热与坚定，然而我知道现在不是这麽做的好时机。我不想当个紧迫盯人的情人，我更情愿做个老师和伙伴，我得让他有空间去思考与选择。
「我想和你长久地走下去，这就是我想知道你爱不爱我的原因。不只有你不安，我也是，我一样会渴望安全感。」
亚度尼斯深吸一口气，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垂下眼睛去看实验体：「……如果你爱我，为什麽还要给我看这个？」
「我想让你认识我的志业，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实验了解多少，但我想让你看看这团血肉模煳底下饱含了什麽意义。」
「我不认为有必要认识，我就看到了残忍和疯狂。你们妄想窜动基因，不满足于人类的本分！自私让你们漠视了实验体的意愿和权利，他们的性命最终只会变成一串冰冷冷的数据！」亚度尼斯的语气突然尖锐了起来：「基因实验是不道德的，查理斯！」
「你说的没错，这是不道德的。」我低头去看母比嘉，她此刻虽然丧失了意识，但我想她宁可被杀死也不愿意作为实验体：「然而战争难道不也是一样吗？罔顾人命，甚至追求敌军死亡人数越高越好。而无论是我军还是敌军，那些士兵在付出了自己宝贵年轻的性命之后，也只会留下一串数据。你告诉我，战争和杀人犯有什麽不同吗？」
「我在试着保护我的国家！还有人民！」
「那我就是为了人类的进步在努力。」
他气得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拳，我想他很可能想狠狠给我一拳：「你在狡辩。」
「我没有。」我朝他一步一步走去：「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在狡辩。」
他眼睁睁看我靠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后退，但或许是出于自尊心或对我的信任，他没有拉开距离。
「我只想要告诉你我真正的想法。」我和他靠得很近，亚度尼斯必须抬头才能与我四目相交：「你对我非常、非常重要，我不想骗你，我想得到你的认可与支持。」
他看着我，这麽近的距离之下我能看见他的嘴唇细微地颤抖：「你不明白，查理斯，基因实验有多——」
他闭了闭眼睛，重新开口：「你说的或许没错，战争就是建立在残忍的杀戮之上，但查理斯，我不会折磨敌人。」
「我没有折磨他们，虽然于他们而言是一种折磨。」我跟他一起转头去看实验台：「但我不是出于快感或施虐慾望的动机这麽做，我只是想找到基因的秘密。在某些时候，为了实现大义——或者说大众利益，小众的牺牲是必不可少的。」
「小众的牺牲？」亚度尼斯冷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你凭什麽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大众的利益？你以为在帝国实验室就可以代表整个帝国的意志？」
「某方面来说是的，但是我想要的和帝国不一样，我想让这个社会拥有真正的平等。」我并没有觉得受到冒犯，只是沉静地回答：「你看这个实验体，你知道比嘉种吗？这是来自的外星种族，数量非常少，这一个是母的。她们的内部构造和人类Omega相似，体质却堪比Alpha强悍矫健。更重要的是她们的机制与人类非常不同，她们可以自己选择要为哪一个公比嘉诞下子嗣。」
亚度尼斯用一种奇怪的複杂目光看我：「你觉得这是一种进化吗？」
「是的，看看你，亚度尼斯，你是如此的美好强壮，而且聪明能干，假使你不再需要为了被标记和被迫生子而辗转反侧，我相信你在军事上肯定能发挥更多才能，为自己和国家带来更多利益。这难道不是一种进步吗？」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在这个Alpha主义的国家裡，你说的一切将会严重影响到Alpha的既得利益。而你，是个Alpha。」他眯了眯眼睛：「我听过无数的承诺和誓言，到最后都是裹了蜜糖的气球，一戳就破，全是一场空。」
「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取悦你，早在遇见你之前，这就是支撑我实验的基石，已经整整七年了！我当然不是只为了Omega的权益做努力，我想让所有人终有一日都能自由去选择未来。你知道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凯伦吗？她非常聪明能干，但是因为只是个Beta，尚未出生就注定与继承人无缘，这真的是公平的吗？而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是个Beta，强森夫人就不会视我为威胁，如此我或许就能更早更多地投入实验。」我回答他：「当然，如果我是Beta，我就遇不上你了。」
亚度尼斯审视着我的眼睛，我想想他可以从我的瞳孔裡看出坚定的爱恋与信念，我不确定这是否是他想要的。我的坚持肯定会带给他困扰，但我从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他最终只说：「……我还是持保留态度。」
我能看出亚度尼斯并不满意这次的会面结果，他的脸上心事重重。很神奇的是，他的五官裡同时揉合了温情与冷硬，我想他相信我爱他，但他不相信我的实验。
亚度尼斯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他要休息了。
「最后一件事。」我喊住他：「这个实验，这裡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志业，它对我的重要性不比你的军队。我不会阻止你行军打仗，不只是因为我爱你，还有我尊重你生而为人能掌握自己未来的权力，我乐见你在人群之中脱颖而出，获得快乐。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为我骄傲。」
他沉默，眼神晦涩不明：「你说完了？」
我点头：「我说完了。」
他说；「我没办法给你答案。」
我说：「你需要时间。」
「是，我需要时间。」他重複我的话，在我看来更像是喃喃自语：「你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有多困难。」
我没有问下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抬手碰上右手腕上的通讯器，结束对话。
他在断讯的最后，突然开口：「查理斯，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你实验中最合适的实验体，你也会为了大义把我抓去开膛剖肚吗？」
他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显然也不想听我的回答，他的投影眨眼间消失在我面前。
我不确定这是谈崩了亦或者还有转圜的馀地。当我回到手术台前，低头看到母比嘉粉色的卵巢时，我看到的是生机和我的雄心壮志，我看不见(或者说刻意忽视)那些罪恶、痛楚还有眼泪。如果什麽都考量进去了，那只会走到进退维艰的地步。
我拥有慈悲心和同理心，所以我的志业是为了平等；同时我也缺乏仁慈，因为我枉罔顾了其他种族的性命。
我猜我会下地狱。
而我早就准备好踏入那熊熊烈火之中。
亚度尼斯有资格知道这些，我不能哄骗他和一个披着学者皮的恶魔在一起，这不公平。
他在我心中同样是火，是红色的。但他不只是血淋淋的脏器红，还有手刃敌人的血红、柔嫩的粉红、狂放的艳红、神秘莫测的紫红……他在我眼中是有层次的、丰富的，他是一株红色的曼陀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问我的问题，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那必定是出于他的意愿，而非我的要求。而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当他赤身裸体平躺在手术台上，我会轻轻地把他的长髮拢好，吻了吻他如同乾燥玫瑰花瓣的嘴唇，然后在他耳边说别怕。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的心也会随着他的皮肉被割开而鲜血淋漓，感情随着他的伤口蜿蜒而下流得乾乾淨淨——我甚至光是想像就开始心口发疼。
为了不让这一天到来，我只能让我的实验势在必行。我不在乎世人会对我做什麽样的指控，我也不在乎后人将如何评断我，我想要的不是钱财名利。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吾爱，就算你可能一生也不会知晓，而这些留有我爱与意志的讯息将为密码所复盖，永远封存。
查理斯·强森 于3036年12月18日笔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五篇日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