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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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已到十一月。太阳已越过南回归线正在北上，天气逐渐转凉。
“叮咚。”我爸的大白兔头像出现，他给我发了个微信。
“齐齐啊，是明天去见沈公子吧？得穿好一点啊，注意礼貌，千万别给你爸丢脸。”后面加了三个微笑表情。
我狡黠一笑，连忙回复：得嘞！我一定从穿着到谈吐无懈可击，保证满分完成您老人家的任务！
我爸这才满意地回了个“嗯”，说：不说了啊，我接着看杂志了。新的一期钓鱼杂志，瞒着你妈买的。
我又跟我爸说了些注意身体、早点休息的嘘寒问暖之语，才收起手机，思考着明天穿什么衣服。沈清渭主动加了我微信，却把我近一年来所发的所有朋友圈都点赞了一遍，让我受宠若惊、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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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的地方是市政府旁边的一所西餐厅。
里面装修采用黑白灰三种色调，装饰还算简单，墙上挂了几幅现代后现代主义的画，里面运用的色彩与几何构图比《呐喊》还要抽象。可能是年久失修，进来的时候发现墙壁有许多刮痕而且有些掉灰。
虽然是中午，但是里面光线不太好，有些暗沉沉的。我抬头看了看吊灯，发现它的形状也扭曲成一个我不知是什么样的形状，奇奇怪怪，十分有个性。而这里座位都是黑色皮质沙发，带有复古的味道，有一些还掉皮了，皮耷拉着，露出沙发里面那层白色的海绵。
我进来时沈清渭已经坐在一个靠窗位置了，看见我连忙站起身微笑示意。他身材高大，发胶扬起高高的发际线，露出宽额。脸上虽然有些坑坑洼洼，但却油光水滑。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下一双如绿豆般小的眼睛，一套西装打理得一点褶皱都没有。
沈清渭跟我握手，同时将我从头到尾不加掩饰地打量了一遍，仿佛我是一本一览无余的行走的大字报。他的手心似乎出了点薄汗，微微一笑，脸上瞬间荡出几个褶子。“穆小姐，你真漂亮。”
我移开目光，赔笑道：“谢谢，沈公子也很……器宇轩昂。”
落座后，我发现虽然里面的光线有些暗沉，但是因为靠着一个巨大的落地窗，所以还算我们这里亮堂。我们俩虽然早已知道彼此基本信息，但还是循规蹈矩地介绍了自己。
沈清渭正在翻看着菜单，他抬头看我，笑道：“穆小姐喜欢吃什么？这是一家很有历史的餐馆，我小时候就经常来这里吃，味道很不错。”
我说：“都行，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沈先生有经验你点就好了。”
他“唔”了一声，低头看菜单，随口说：“French Snails法国蜗牛喜欢吗？鹅肾呢？这一家的鹅肾很不错。”
听到这两个名字我的脸色微变，想起那蠕动的蜗牛，我喜欢吃胖胖的肥鹅，却不喜欢吃它的肾脏。
我维持了下表情，顿了顿，说：“你喜欢就好，只给我点一份牛扒就好了。”
他又翻了翻菜单，然后下单。一时相对无话，我移开目光去看窗外，但能感觉到他在看我。今天是周末，市政府这边的街道比以前多了些人流量，但还不至于说得上是热闹拥挤。居民和车辆在红绿灯的指引下来回地穿梭。
沈清渭打破沉默，说：“穆小姐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坐地铁的。”
“哦——”他说，随即伴随着一阵阵干干的笑声，这种笑声是专门为打破尴尬而设置的，通常是从喉咙里滚出“哈哈哈”几个音节，“我竟疏忽了，穆小姐给我个电话，我早知道就去开车接你过来呀。”
我说：“不用不用，那多麻烦你，坐地铁挺方便的，十多分钟就到了。”
其实我坐了二十多分钟，呵呵……
他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扫了四周一眼，对我说：“穆小姐对这家的装修怎么看？”
我努力搜索对这家店的印象，并组织语言。“很……独特，让人耳目一新。”
“哈哈哈，”他笑着，身体因笑得过猛而颤动，“你真是有眼光！我也特别赏识这家店的风格，其实这是后现代主义，从十几年前开始，这家店就一直是这样的装修风格，真特别。”
我附和了几声，他像是受到了鼓励，神情激昂，激动地道：“我曾经走遍过英国的大街小巷，都很少这样的装修风格。清一色的极简主义，千篇一律，让人审美疲劳。极简主义穆小姐知道么？就是单调。特别单调。”
我呵呵笑了笑，拿起柠檬水润了润喉咙。心想极简主义的特征也不能说是单调吧。美有多种，简约也是一种美。但这话我不能说，沈清渭还在滔滔不绝地播撒思想的种子呢。
“穆小姐，你说是吧？”他突然停下，目光炯炯，眼含期待地看着我。
啊？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只好点点头，说：“是，是，沈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他一拍双手，慨叹一声，“穆小姐真是我的知音呐！听说你是Z大的高材生？”
我摆摆手：“高材生不敢当，当初只是走了运进了Z大而已。”
他说：“你真谦虚呐！”
“沈先生呢，是什么专业的？”
“我修西方哲学。”
“挺好的，听我爸说你刚读完博，以后打算在哪里高就？”
他朝窗外努努嘴，道：“市政府吧。已经在备考了，明年的国考。”
我笑道：“那祝你成功，一定没问题的。”
寒暄完毕，然后他又跟我说起后现代主义，进入学术时间。“后现代主义是颠覆性的新思维，通常采用过非线性或非欧几里得几何的设计。比如你抬头看头顶这灯——弯弯曲曲的，没有完整的线条，可是又能说线条感强。”
我被他绕的云里雾里，一个头两个大，可是见他说得兴致盎然也不好意思打断，只好奉陪。心想怎么还没上菜，偷偷抬腕看表，发现已经过去差不多三十分钟了，差评差评，这家餐厅的上菜速度真是有够慢的，怪不得门前冷落车马稀，也只有沈清渭这样的奇人爱来了。
“穆小姐，”他突然cue我，我一愣，他说，“你看过《大话西游》这部电影吗？其实它也采用了很多后现代主义手法，一开始很冷门，后来后现代主义被引入中国，国人才看懂了这部喜剧片。”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忽然意识到很不妥，于是连忙掩住嘴巴。这时服务员终于捧着菜上来了，我一看，差点没被气到晕厥。居然只是一道饭前甜点，牛奶炖蛋。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我饿得手软脚软，朝他礼貌地笑了笑就打算开吃。
牛奶炖蛋很香醇，鸡蛋入口很绵软，我的味觉和我的胃很满足。
“哎呀，穆小姐，你的头发沾到鸡蛋了。”沈清渭忽然略略俯身，伸手想要替我拭去。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我的脸时，我微微偏过脸躲避，随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掩饰尴尬，道：“谢谢，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但已经迟了，由于我的位置偏移，他的手指指节轻轻地擦过我的侧脸。
我愣了愣，就在我偏头的那一刹那，在落地窗前，我看到林然就那么站着，沉着一张脸看着我们。
已入深秋，他穿着驼色风衣，围着围巾站在窗边，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无。我想，秋冬里搭配他暖阳般的笑一定很好看，简直能暖到人的心底。
我呆住了，好像被摁下了暂停键。
直到他勾勾手指，示意我出来。我的播放键才被摁下。
我倒吸一口凉气，脊梁冷飕飕的。
沈清渭疑惑地看着我，问：“谁呀？你朋友？”
“嗯。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抱歉地冲他笑了笑。
“没事没事，我等你。穆小姐，不急不急。”
恍惚间我好像坐上了穿越时空的火箭，回到了当初备战高考的日子。每次下课老师旁边始终围满了人，排不上队，只有林然是我的专属老师，是个犹如救世主一样的存在。是了，他从来都是救世主，突然地闯入我的人生，又突然地说再见。他招一招手，勾一勾手指，我就跟灌了迷魂汤一样跟过去了。
我走出餐厅，迎接我的是扑面而来的寒风。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特委屈，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像长期受岳母压迫的刘兰芝见到焦仲卿那样。
我咧嘴笑了笑，一口白牙估计瘆得人慌，又连忙闭上嘴巴。
“你还挺开心的？”
“还行吧。”我挠挠头。
他“哼”了一声，搞得我二丈摸不着头脑。忽然意识到什么，我连忙摆摆手，撇清道：“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又哼了声，说：“我想的哪样？”
我哑然，低下头看脚尖，实在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才说：“他是我爸同事的儿子，从国外回来，所以一起吃个饭。你……你要不要一起？”
现在十二点多，他出现在市政府这边一条街都是办事的地方，应该也没吃饭吧？
林然摇头，我追问道：“你吃饭了吗？”
“还没，我回去吃。”他扫了我一眼，言简意赅。
他冷着一张脸，真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了那张令女孩们心荡神驰的俊脸。还记得他当初在国旗下演讲的样子，那个帅气的笑脸啊。我现在真想拿手手动把他的嘴角上扬。
他垂眸紧盯着我的肩，我不解，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穿的少了。出门没注意温度，随便套了一条素静的藕色长裙。肩位还是镂空设计，刚刚在室内还不觉得，现在寒风一吹，真是觉得凉飕飕的。
我摸摸头，生硬地笑道：“你来这边是有事吗？”
“嗯，我来这边办点手续。”
哦，我忘了，他刚从国外回来。我拍拍脑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感叹道：“哦！那还真是巧了巧了。”
自从当日校道匆匆一面，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见面。如今近距离接触，我感觉他变了很多，少年气息仿佛被疾风扫过，说不上荡然无存，而是仅存几分。
他眉头稍稍舒展，仍旧不语。我无奈，也抿唇沉默。人老了，脸皮也薄了。要是时光倒流，回到我十五六岁那会，准会拿热脸贴冷屁股，而且乐此不疲。时光不仅在我的脸上留下印记，也削弱了我的脸皮的厚薄程度。
然而，在沉默中我还是举手投降，谁让对方是他呢。
我叹口气道：“你真应该和我进去，里面不仅有西式大餐，还有一名学术大咖。你都不知道，他说的东西，听得我觉得不是来吃饭，是在上课。跟我说的什么‘后现代主义’建筑，一会说什么色彩，一会又说什么构图。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瞪大了滚圆的眼睛，偷偷瞥了一眼林然。潜台词是林老师，您知道吗，后现代主义是啥。
“后现代主义是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主流，”他瞥了眼窗内的沈清渭，淡淡地开口，“追求传统的典雅与现代的新颖相融合，创造出集传统与现代，融古典与时尚于一体的作品。”
我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喃喃道：“什么？”
“没什么，”他很淡地扫了我一眼，寡淡得像白开水。他轻声说，径直迈开步子，“我走了。”
就在他要与我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的心骤然缩紧，低声道：“每次都这样。”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说：“什么？”
“没什么……”我头疼地看着窗内低着头的沈清渭，菜已经上齐了，可是他还在等我回来再一起吃。“你回去吧。”
林然折回来，将围巾摘下套在我脖子上，迈开长腿，留下我仰望那笔挺颀长的背影。无情的寒风飕飕地灌进他的衣领，看得我都替他觉得冷，差点没忍住上前几步把他的领子强行拢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