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181、第一百八十一章

　　无论有心无心，长孙璟之今日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也许正是因为她之前的种种行为，让对方产生了一些没有距离感的错觉。
　　既然做不到，就不该让对方再误会。
　　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做得到，作为一个不知余生还有多长的人来说，她也给不起任何人一个有关“一生一世”的承诺。
　　拾七的眸光愈发澄净平静。
　　一室寂静无声。
　　长孙璟之松开手心，茶盏杯底落入茶盘，发出几不可闻的碰触声，下一刻，他收回手，双手握着轮椅轮圈，紧紧握了一下，而后，才慢慢用力转动。
　　轮椅缓慢行向门口。
　　看着轮椅上那道依然笔挺如昔的背影，拾七几分沉默，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问题似乎是解决了，但长孙璟之并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轮椅上的背影笔挺依旧，可莫名透着几分僵硬寂寥，这样的长孙璟之，让她没有办法再追问去要一个答案。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被人亲口说喜欢又该是一种什么反应，拾七从不曾想过，也更不曾体会。
　　可是此刻看着长孙璟之的背影，她突然却生出一种不忍来。
　　拒绝是理所当然，也是出自理智的冷静分析，但眼前当下，位于拒绝两端的人，似乎都没有多愉快。
　　拾七几许怔然地看着轮椅慢慢移向门口。
　　门槛外，四个丫鬟同怀官荣官六个人齐刷刷地望着这头，两人坐下喝茶时并未有清场，几个下人都候在门外按规矩以备传唤，拾七并不知晓长孙璟之会说这样的话，而她所言，她也并不觉得需要隐瞒这几个丫头，故而也没想过发话让她们退下。
　　而眼下，看这几人的神情，显然已将两人的谈话内容听了个清楚。
　　四个丫鬟神情怔愣沉默各异，荣官抿唇不语，而怀官脸上却是一丝隐隐忿然。
　　拾七一瞬间迷惑。
　　她不知道长孙璟之会说什么，但长孙璟之呢？
　　为何不让人先退下？
　　只要长孙璟之先发话，那她就会知晓长孙璟之或许会说什么不方便让人知晓的话，按她的性子，纵然猜不到这上头，也一定会同样发话，让一春几个退下。
　　难道是忘了？
　　拾七感觉不是，却也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但此时此刻，看着这几人几分复杂投来的各异眼色，怔然迷惑之后，心底蓦地生出一种迷茫。
　　她其实并不希望让其他人知晓长孙璟之的这番表白，也不想让他们看到她这番毫不留情的拒绝。
　　可长孙璟之在明明可以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利。
　　她做错了吗？
　　不，她每一句话都是真心所想。
　　可看到一春眼中隐约的同情和怀官眼中的不满和谴责后，她心里其实也有些怔愣和迷惘。
　　轮椅行到门槛前，荣官迈进来帮忙，长孙璟之忽地抬手，荣官动作倏地一顿，而后停住。
　　长孙璟之转过首来，如玉精致的面容上一抹淡淡笑容。
　　“郡主不必为今日所言困扰。”长孙璟之平静凝视轻声，“长孙氏若不能保存，是我无能。而郡主也无需在你我之间做选择，这桩婚事，是我算计谋求而来，本是我对不住郡主。而今心生他念，亦实属贪妄。郡主拒之，亦理所应当。郡主无须以此为扰。还有——无论他日，郡主作何选择，璟之永不会对郡主失望。”
　　长孙璟之看着拾七，目光平和柔缓。
　　拾七却被看得心乱，几分怔愣。
　　“为何？”
　　她听见自己低低喃问。
　　为何要说这些话？
　　为何永不会失望？
　　她对自己都没这么大的信心。
　　世间变数纷纭，谁能永远不会失望？
　　而长孙璟之，明明前一刻才失望了，为何此刻还能如此通情达理，还能反过来温言相慰？
　　一句问话只有两字“为何”，连她自己都不能理清这句问话的具体含义，但长孙璟之却好似通通都听懂了。
　　“郡主的心事太多，心事多的人易累。”长孙璟之轻声道，“璟之不问，只是希望，郡主能过得稍稍轻松一些。”
　　满天星光下，暖融融烛火之中，长孙璟之的眸光清澈如水，却又似深邃宁静，明明是毫无倾略性的柔和平静，却是看清一切般的透彻明晰。
　　刹那间，拾七只觉心房骤然一颤！
　　平静从容了一晚上的目光陡然间现出几分措不及防的慌乱，对视一瞬后，她几乎是仓促地移开了视线，如同狼狈躲闪，不敢再同那双如同看穿了她心底最深处隐秘的沉静眼眸相对。
　　也许旁人听不出来，但拾七在他语声方落那一刻，就听出来了。
　　他不是在做或许的猜测，不是说“她可能会累”，而是明明白白地在说——她活得太累。
　　她活得累么？
　　累。
　　比上一世，更累。
　　上一世累的是身，而这一世，累的是心。
　　作为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原本格格不入的灵魂，想要隐藏，想要融入，想要活下去。
　　累吗？
　　很累。
　　却无可述说。
　　手腕上的诡异显示，旁人看不见，却每时每刻都在她眼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和旁人不同。
　　数字生存点每过子时中便会少一个数字，提醒她剩下的机会是以天计数，而那一圈钟表似的是通关灯，生存点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代表着可以掌握自己生存权的通关灯，还有三分之二没有亮起。
　　而就算全部亮起，她甚至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戏弄，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掌握生存的权利。
　　怎么会不累……
　　但一切的一切，都被她深埋起来。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没想到，早已被人洞察。
　　这个人时而莫名亲近，时而莫名疏离，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看了个透彻。
　　拾七垂下眼睛，没有去再看长孙璟之，眼下这种心绪中，她没有把握不被他看出更多。
　　虽然，她万般确信，他不可能知道真正的真相。
　　其实真相除非她亲口说出，旁人只能猜测却无法准确得知，拾七心中也明白，她其实伪装不了一辈子，她同真正的怀山郡主从头到脚就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一个人是不可能伪装另一个人一辈子，她也不想伪装一辈子。
　　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她也在有意无意地丝丝显露。
　　但长孙璟之此刻洞察得并非事情本身，也并非真相，而是她的情绪，她深藏于心的惶恐和疲惫。
　　这是真正属于她拾七的印记。
　　属于心，也属于灵魂。
　　是她本能不想让任何人察觉，也以为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部分。
　　无关利害，而是内心堡垒中最深处的东西。
　　轮椅声独自远去了。
　　荣官同怀官进来收拾东西，怀官动作“咚咚”作响，发泄不满，荣官蹙眉看了他一眼，好几眼后，怀官才不情不愿放轻了动作和脚步。
　　两个小厮出去了。
　　屋中静谧下来。
　　几个丫鬟进来，都有些不知说什么的局促，欲言又止。
　　浓浓的倦意袭上心间，拾七不想说话，只摆了下手，让她们都下去歇着。
　　这一刻，她就想一个人呆着。
　　拾七独自进了寝房。
　　时间刚到子时。
　　离子时中，还有半个时辰。
　　丫鬟们都出去了，门也被带上了，脚步放得很轻，但她还是听见怀官几分恼怒不满的声音。
　　“她明明就是故意挑刺儿！这些年公子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说这个说那个，不就是仗着对公子有恩，仗着公子喜欢——”
　　似乎有人将怀官拉走了。
　　轻轻脚步声远去，外间安静下来。
　　拾七静静站在屋中。
　　她原本该对怀官对话生气的，可本该生气的长孙璟之都没有生气，她对怀官的话似乎也生不出气来。
　　许多话，只有当事人心中最明白。
　　许多感受，外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静静立了许久，纷乱不知的复杂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拾七抬起左手，手腕上五点钟位置的通关灯正明灭闪烁不停，比起之前几次，这一次她已经无比从容镇定。
　　回到固穷院的第一时间，灯就开始亮起提示了。
　　她依然从容不迫地泡澡、吃饭、喝茶，还同长孙璟之进行了一场本有计划却结果不在预料当中的对话。
　　其实许多事情到最后，你都会发现没有起初想得那么难。
　　既然她的拒绝并没有让对方生气，如果还能活下来，明日醒来，也许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为难，局面也能依然如旧。
　　当然，前提是还能活下来。
　　拾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所有还未理清的思绪和那些不愿深究的迷惑，好似都通过这一口气被抛在了脑后。
　　无论如何，活下去最重要。
　　眼神坚定下来，将多余烛火熄灭，只一盏夜灯在桌上，屋中顿时幽暗沉静下来。
　　帐幔落下，小小空间幽幽暗暗，似乎又多了几分安全感和勇气。
　　拾七轻轻闭阖双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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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次任务开启。
　　拾七用了比以前更长的时间才睁开眼，环顾四周，一片黝黑中，依然可见的刺绣精美的帐幔低垂，一室的精致华丽中透着浓浓脂粉香气。
　　她从未对可能的任务世界做过猜想，但即便让她猜，她也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任务安排给她的身份竟然是一名青|楼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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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掉马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