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177、第一百七十七章

　　拾七没问长孙璟之为何在殿上隐瞒这一点，想来也清楚，皇帝原本就忌讳长孙府，长孙璟之自然不会将长孙家主牵连进去。
　　可既然长孙璟之同长孙家主后来并无联系，那同南蛮之间又是如何保持及时通信的。
　　按京城同南蛮之间路程算，马车不快不慢至少一月，便是快马日夜兼程，往返一次至少也要一月。长孙璟之离府开始算，到如今也不过四十日。
　　这样算的话，根本来不及传递两次信息。
　　但显然，长孙璟之同南蛮之间传递信息绝不止一次。
　　“锦字堂十二人，我留了寅虎在府中，再留了一人在身边，其余十人全派了出去。南蛮同京城一千八百里，两百里留一人驻守，子鼠派往南蛮国都，负责打探联络总领事宜。如此传信，只需数日。”长孙璟之说完一笑，“虽是笨法子，如此便也够了。”
　　拾七惊异而笑。
　　这哪里是笨法子，应该是因时制宜，所能想出最快捷的传信方式了。
　　长孙璟之利用这十个人，相当于临时建了一条通信驿站。
　　“郡主——”二夏走进来，“可要摆膳？”
　　拾七回头：“好。”
　　二夏看向长孙璟之，拾七顿了下，转头看长孙璟之，虽是没说，但神情亦是询问。
　　长孙璟之点头。
　　烛火点亮，满室生辉。
　　两人坐在桌边，看着对方都有些莫名久远又几分熟悉的感觉。
　　八月初六成婚，如今两月过去，只有最初两日，两人才在这张桌上一道用过膳。
　　两人安静用膳。
　　长孙璟之固然是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拾七则是一项珍惜食物，吃饭最为专注。
　　今天饿了一天，虽说早前垫了两碟子点心，但也比不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香甜。
　　拾七胃口很好，连吃了两碗饭，正要让二夏再添。
　　“积饿过甚，不宜多食。”长孙璟之忽地开口温和。
　　二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默默地把接碗的手缩了回去。
　　拾七有些脸热。
　　“饿久了，多食易伤脾胃。”长孙璟之似解释了一句。
　　“哦。”
　　干巴巴一句，拾七将空碗放了回去，还几分不舍地看着桌面。
　　她都吃了两碗了，长孙璟之才一碗。
　　再加上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再坚持还要吃了。
　　长孙璟之也放筷了。
　　二夏眼底忍笑，上前来收桌。
　　“去书房喝茶？”
　　拾七觉得还是说点什么，这么坐着有些傻。
　　长孙璟之没说要走，上房如今到底她算是主人，话也该她开口。
　　长孙璟之颔首：“也好。”
　　驱着轮椅走到门前，让怀官将茶具拿过来。
　　怀官一溜烟儿地去了，回来却是两个人，怀官拿着茶叶茶盘，还拎着一罐水，荣官则捧着整套茶具。
　　两人在书房茶座落座，荣官怀官将一样样茶具摆了一几，将罐中的水倒入茶壶，放在茶炉烧上，伺候周到了，两人退下。
　　见拾七盯着那罐子颇好奇，长孙璟之一笑。
　　“此为寻雪罐。年初雨后之雪，用器物置梅花其上，放于屋外，之后去花留雪于罐中。用此水配雪茶最为相宜，清香怡人，消食解腻最佳。”长孙璟之耐心道。
　　真会玩。
　　喝个茶都能提前一年准备水，还这么多程序，也不嫌麻烦。
　　拾七听得新奇，同时心里也道。
　　“除了梅花，也能用其他的花，是不是？”拾七问。
　　“可以。不过我只用梅花。”长孙璟之道。
　　最喜欢梅花，拾七若有所思，抬首看向长孙璟之。
　　长孙璟之怔了怔，拾七明显有什么话想说的模样，长孙璟之回望抬了抬眉，神情询问。
　　“那个，其实你不用如此。我替你上殿，也有自己私心。”拾七思索着措辞，“你知道的，我对这几家一直挺有兴趣。如今南蛮王君出事，对我来说，也是个极好的机会。所以——”
　　长孙璟之垂下眸子：“所以，我这般让你不舒服了？还是说这些东西，让你觉得无趣了？”
　　最后一问，长孙璟之抬眸，好看的眼眸亮如点漆。
　　神情中不见气恼，却似认真问询。
　　“没有不舒服，也……挺有趣的。”拾七顿了下。
　　看着眼前精致的茶具，她原本觉得鹿山候府的生活水准已经足够奢华精致了，但同长孙璟之方才言语中表现出来的，才发现两者间似乎存在了如同进化般差距。
　　难怪这些世家大族看不起鹿山候府，连插个花，喝个茶，都有这么多闻所未闻的讲究，就不用说起他方面了。
　　而且，她相信，今天她所感受到到，恐怕还只是差距中的沧海一粟。
　　真正的世家底蕴，原来体现在细节。
　　但她不希望长孙璟之因为感谢而如此，因为她原本就不觉得对方需要感谢自己。
　　她做事做人的原则中，从来不会因为他人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而去刻意付出。
　　她做的，就是她想做的。
　　不需要报偿，因为她只忠于自己的感受。
　　只有这样一个原因。
　　何况，她方才说的这个也确实是理由之一。
　　见长孙璟之还静静看着她，拾七忽然间有些不自在，以为长孙璟之不信：“是真的挺有趣，我没有想到你们的生活是这样的。我以为我原先的日子已经挺好了，可现在一比，我们就好像……好像两个世界的人一一般。”
　　拾七说着笑起来。
　　“这些不过是外物，闲暇时可做雅趣。你若不嫌无趣，日后可以慢慢同你说。”长孙璟之唇角漾起一抹笑意，“郡主同我此刻相对而坐，不是一个世界，又是什么？”
　　“我说不过你。”拾七笑着摇头。
　　她只是随意打个比喻，也没必要较真。
　　“郡主可是还有话要问？”
　　长孙璟之看了看茶炉，水已经冒出热气，可还未沸。
　　这人真是敏锐至极。
　　拾七心中想。
　　她不过是漏了一句，这人已经猜出她想问什么了。
　　不过，对方已经把话都递过来了，她也不用太客套。
　　“你同査都相熟？”拾七问。
　　“四年前他随使团而来，曾有数面之缘，只说过一回话，也不算熟稔。”长孙璟之道，“査都为南蛮王后之弟，王后只有一子，幼时生病而痴傻。王后从此不多理事，也不参与后宫之争，一心只在儿子身上。虽相交无多，但亦能看出査都颇有不甘之心，所以，此事同他联络最为得宜。”
　　“不甘之心？”拾七疑惑。
　　“査都原司大将军一职，本手握兵权重责，但三年前兵权被收回，如今虽有国舅之名，却只是面上风光。”长孙璟之道，“亦是如此，我也才好让皇上知晓与他通信一事。哈坎同我交待始末之后，我便知晓此事并非丽姬一人所为，十有八|九同王室权位有关。査都大权旁落，王后不理外事，也无争权之心，旁人未必能知晓王室诸事，但査都既然不甘心，定然暗中关注不少。所以，我才会找上此人。”
　　“而此人也确实未让人失望。”长孙璟之轻笑，“我让父亲去的信中只略微提到了哈坎一事，让他代为查证。他立时就察觉了不对。不仅查到哈坎妻子和孙子囚禁所在，还查到了大王子府中乃是替身。说来，之后种种，其实并非出自我意，皆是査都一人安排。不过也不谋而合，故而依言从之也无妨。”
　　“这么说，你们早就猜到了丽妃同大王子勾结，有谋权夺位之心？”拾七怔了怔，“多早知道的？”
　　“约莫二十日之前。但因秋山湖之事未发生，故而也不知这两人具体图谋如何。”长孙璟之点头，“便只能以逸待劳，引君入瓮了。査都为南蛮王所忌，所以兵权才被收回。在不知南蛮王是否真正有事前，査都也不好轻举妄动。那时，査都已经知晓南蛮王有一替身不见，但也不确定是否是南蛮王自己将人带走，而大王子忽地又传出接到南蛮王旨意，让他前去大兴接驾，这般便更是怀疑了。待秋山湖之事一出，我们二人便知晓，南蛮王恐怕早遇不测。”
　　“所以，你们干脆商议等大王子现身京城，把招式出完。这样的话，所有底牌都掀开，你们才好后发制人。”拾七思索着点头，“而且皇上把东戎王也留下，四国使团皆在场，再加上三王子快马兼程赶到，盖力便是再想狡辩，也无可挣扎。”
　　“其实这一桩事，最重要的便是时机和时间。”长孙璟之笑了笑，“不过若非有你，也不会这般顺当。我们也是预估有误。我本以为今日会是父亲上殿同盖力对质。而皇上即便要定罪，也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有传位诏书在手，差点还让他们走脱了。一旦让他们离开宫城，那真要费一番周折。若是离京，那便更麻烦了。”
　　“离宫或许可能，但离开京城应该不能。”拾七看着他偏首，挑眉而笑，“我不信你没其他布置。”
　　语气十二分的笃定。
　　长孙璟之只是笑，眉眼温润透光。
　　相视而笑。
　　拾七慢慢收起笑意，露出几分深思。
　　“这样看来——”
　　拾七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