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修炼手册》清波池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九月初四这日，东戎西夷两国王君也先后抵达京城。
　　获准入城的使团人数逾千人，数日以来，京中百姓在街头巷尾见得不少面目打扮同大兴截然不同的外邦人氏，宫中早有礼遇旨意公告张贴，京兆尹也加派人手日夜巡逻，如此下来，京中氛围很是不同以往，热闹之余也多了几分无形肃然。
　　四国王君皆抵达，接风宴便近在眼前，定下在初五这日举行。
　　拾七思量过后，主动去到西厢书房寻长孙璟之。
　　她是打算赴宴的。
　　但如今身份不同，她若要进宫，势必只能作为长孙府家眷出席，这便要劳烦长孙璟之一同出席。
　　长孙璟之既然让怀官来问她，说明这等宴会，他是可参加也可不参加，但其中有何关窍，拾七也不十分清楚。
　　所以还是要来说一声的。
　　长孙璟之并无讶异之色，听得她的决定后，只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我想去看看，会不会很麻烦？”拾七还是问了句。
　　“无妨。”长孙璟之道，“这等场合父亲本不想去，让你我代为出席，也不算失礼。”
　　拾七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出席，长孙家主便不去了。
　　这种宴席应该是一府一席。
　　“没影响么？”拾七想了想，再问了句。
　　“若是旁的人家，自然不可。”长孙璟之唇边笑意一缕，似乎看出拾七的意思，“长孙府同别家不同，父亲本无官职在身，我乃长子，四年前太后正宴，亦是我代父亲出席。此番不过接风宴，更无不可。”
　　四夷来朝，四年一度，举国欢庆。
　　大兴皇帝尚俭且崇孝，特意将日子定在太后寿诞这日，可谓一举多得。
　　重九之日，谓之重阳。
　　太后生辰正好是九月初九，寓意吉祥，暗含天降祥瑞之意，再没有比这个日子更合适的了。
　　“那初九那日，是家主出席还是你去？”拾七问。
　　“你想去？”长孙璟之看着她。
　　拾七思忖了下。
　　她之所以想赴宴，是想看看这四国王君，虽然一场宴席应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到底是个机会。
　　拾七心里一直还是挂着鹿山候的差事。
　　她并不笃定鹿山候对她究竟是个怎么想法，但鹿山候肯认她一日，那么她也会认对方。
　　“眼下若说决定不了，那便明日去了再说。”长孙璟之显然知晓她在想什么，“不过宴会之上，未必能看出什么。”
　　这个道理拾七自然明白。
　　所以她才没一口给出答案，明日接风宴最多也就能认个脸，这样的场合，真正心中有鬼的人，也断然不可能漏出什么尾巴。
　　如果看不出什么，初九那日也没必要去凑热闹了。
　　“那便如此吧。”拾七颔首，看着长孙璟之略有些歉意，“给你添麻烦了。”
　　“我应过郡主盟约之议，此事说来也并非郡主一人之事，李家最恨的应是我长孙氏。”长孙璟之容色淡淡，“郡主未免太客气。”
　　拾七看向长孙璟之，长孙璟之眸光平静，脸上一分多余表情都无，也看不出喜怒，但拾七却感觉到对方此刻似有些不悦的情绪。
　　察觉到拾七端视的视线，长孙璟之眼帘半垂，将眸光隐没，轻轻抿唇，微微内收的动作让下颌线条愈发明显，宛若玉雕般精致完美，却也蓦地生出几分冷硬感。
　　拾七的目光在上面落了落，确定长孙璟之此际应该是心情不虞。
　　拾七想起四冬说的那封信。
　　难道是为了那封信的主人？
　　还是因为其他？
　　拾七不太确定。
　　离救人那夜，已经过了二十多天。
　　一开始拾七心中也有不安，她做好了被质疑询问的准备。
　　长孙璟之虽然没有亲自验查过宋文泽的伤势，但子鼠寅虎这样的暗卫不可能没发现宋文泽当时已经没有呼吸脉搏，也不可能不告诉长孙璟之，而且就算宋文泽当时还有呼吸心跳，但十指的伤势也瞒不住人，短短数日便恢复如常——不可能不生疑。
　　但长孙璟之一句都未问过。
　　当然，她也看出，这段时日长孙璟之似乎是在有意避开相处，但在宋文泽之事发生之前，两人就已经是相敬如宾的状态，故而事情发生后，这种情形也不算突兀。
　　不得不说，对于这种状态，拾七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可也未曾完全安心。
　　对于这样的长孙璟之，她愈发觉得看不透。
　　拾七无法为两人关系准确定位。
　　若无宋文泽一事，按照两人之前约定，长孙璟之其实已经违背协议，此事两人都心知肚明，她完全可以否定两人的盟友关系。
　　可偏偏又出了宋文泽一事，拾七心中清楚，若非长孙璟之出力，只凭她和鹿山候，就算最后能查清整件事情，但也定会错过营救时间。
　　没有长孙璟之，就算她有基因优化剂在手，也救不回宋文泽。
　　她又欠下长孙璟之一份天大人情。
　　而这份人情中，还有长孙璟之的“不问”之情。
　　这些日子，她所得到的各种消息也大半是长孙璟之转告。
　　譬如前几日，西夷公主娜尔思入住鹿山候府，也是长孙璟之及时提醒，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影响大局的要紧事，但人情显然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两人都各自将一些事情避开不提，前几日，拾七来问及娜尔思之事时，气氛其实还算和谐。
　　此际氛围却又怪异起来。
　　拾七从长孙璟之脸上看不出什么，也就垂了眼眸，不管对方如何想，但欠下的人情她记住就是。
　　“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拾七平静道。
　　说罢，转身离去。
　　长孙璟之抬起眸光，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抿紧。
　　拾七离去后不久，外间门房又传了一封信进来，怀官看了看信封上的大丽花，将信揣进怀中。
　　“没让人瞧见吧？”怀官低问。
　　送信下人嘿嘿道：“怀爷放心，没旁人知晓。”
　　怀官摸出一个荷包，对方推拒，怀官硬塞过去：“拿着！一半你自个儿留着，另外的给门房几个叔伯打酒喝。”
　　打发了人，怀官眉头皱了皱，折身回院子，将信给了长孙璟之。
　　长孙璟之瞥一眼，语气淡漠：“烧了。”
　　怀官看荣官一眼，干巴巴地“哦”了声，走到一边将信烧了。
　　烧了信之后，两人就被长孙璟之打发出来。
　　怀官拉着荣官回到两人屋中。
　　“信是丽姬写的！”怀官问荣官，“丽姬来了京城，对不？”
　　荣官不吭声，只看他一眼。
　　“你别不说话啊，上回的信是你烧的。我瞧见了的，烧信的时候你明明过了两眼，里面写什么，你能不知道？”怀官着急道，“信封上是大丽花，肯定是丽姬！公子又没说不让你说，你瞒我作什么，她是不是想见公子？”
　　“她如今是南蛮王侧妃。”荣官道。
　　怀官蓦地一愣，几分震惊。
　　一看到信封上道大丽花，他便猜出定是同丽姬有关，也猜到丽姬定然也在此番南蛮王的使团中，但万万没有想到丽姬如今的身份竟然是南蛮王的妃子。
　　“南蛮王都快六十了吧？”怀官有些结巴。
　　“那又如何？”荣官看着他，目光警告，“我知道你同丽姬有交情，可如今大家身份不同，你别给公子惹麻烦。”
　　怀官皱眉没说话。
　　“听见没有？”荣官盯了怀官一眼。
　　“知道了，你当我傻啊。”怀官拧着眉头道，震惊过后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抬起脸问，“她都嫁人了，写信给公子做什么？”
　　荣官本不想说，被怀官磨得没法子：“她恭贺公子成婚，说是今日设宴替南蛮王款待公子。”
　　今日设宴？
　　怀官明白了：“公子没回信，所以她今日又写了信来？”
　　荣官点头。
　　“这么说，南蛮王知道她是从咱们府上出去的？”怀官思量道。
　　“你莫要一根筋，遇事多想想。南蛮王可是有王后的，她能越过王后让南蛮王带她来——”荣官拍了下怀官的脑袋，再次警告，“公子的心思你根本不明白，千万莫要自作主张！”
　　“我不明白，难道你明白？”怀官不服气，“我当我看不出来，公子那时明明待丽姬不同，丽姬同咱们一起在公子身边呆了两年多，这么些年，可再没人——”
　　“闭嘴！”荣官蓦地严厉，“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若真像你说的这般，公子大可以留下她，为何非要让她走？”
　　怀官顿时语结。
　　*
　　接风宴是午宴。
　　翌日上午，拾七同长孙璟之一道上了马车入宫。
　　在宫门前，两人正好遇上鹿山候府的马车，见得拾七同长孙璟之，朱氏便快步过来。
　　自打宋文泽安然回府，又高中探花，朱氏此番容色亮丽，气色明显不同以往。
　　拾七不知鹿山候同宋文泽两人是如何同朱氏说的，但如同她隐瞒了朱氏一般，拾七知晓鹿山候同宋文泽也未有让朱氏知晓真相。
　　朱氏向来喜欢长孙璟之，新婚不足一月，除开回门那日，长孙璟之之后还陪同拾七回了一回鹿山候府，朱氏如今看长孙璟之更是怎么看怎么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