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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倘若我不曾遇到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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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月的第一天,按照日期来计算已经是深冬了,可是这里并不寒冷,是了,砂之国没有冬季。
“风影夫人,这是我的妹妹,吟,这段日子要拜托您多多照顾了。”哥哥礼貌的说着,同时将我往面前这个带着温和的笑容的女人身边推去。
我执拗的拽着哥哥的一根手指不肯松手,眼前的女人挺着大肚子,眼睛里有身为人母的特有的柔软,她的身后有两个两三岁大的小孩子,一男一女,正拽着这个女人的衣摆一左一右的躲在她的身后用满是敌意的目光打量着我。
哥哥有些尴尬的笑笑,蹲下身来摸摸我的头:“吟,先前不是说好的么,哥哥有些事情要去办,你在这里好好的等我回来接你好不好?”
“绝对会回来接我的?”这句话一出口就意味着我已经妥协了,只不过在为自己寻求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嗯,很快就会回来接吟回家的。”哥哥笑着点点头。
谎言,毫无疑问,这是谎言,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家。
尽管如此我还是选择不拆穿哥哥的谎言,我顺从的点头,松开了他的手。
“吟很可爱呢,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那个女人对着哥哥笑了一下,向我伸出了手,“吟,你暂时就要住在我们家了,我的名字叫流加罗,今后你就叫我阿姨,不,还是叫我姐姐好了。”
我没有将手递给她,她却完全没有在乎的冷淡径自牵起了我的手。
她的笑容里有淡淡的暖意,让我有一种潜意识的排斥感,大概是因为嫉妒吧,嫉妒她可以笑得那么坦然。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哥哥好像很满意这种状况的样子。
“请慢走。”她对着哥哥挥手,还不忘了跟我说话,“来,吟,跟哥哥说再见。”
我及其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已经大脑脱线的把我当成他们家的人了。
“哥哥,路上小心。”我完全忽略她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跟哥哥说再见的,绝不。看着哥哥在夕阳的余晖里逐渐迷糊的身影我紧紧的握紧了拳头。
“勘九郎,手鞠,以后要和吟好好相处啊。”流加罗低头嘱咐那两个小孩,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是不是母亲就应该用这样的声调对孩子说话呢?我不知道,因为我的母亲不曾用这样温软动听的语气跟我说过话。
“姐姐,这位小姐就是传说中的新客人么?”巷尾的斜阳还没有完全消失,将来人的影子默默地拉长。
“夜叉丸你今天回来的好晚啊。”流加罗转过身嗔怒道,“大家就等你一个了,这是我刚认的妹妹,名字叫做吟。”
“你好,我叫夜叉丸。”他没有要跟我握手的意思,只是对着我微微的一笑,他的笑容和他的姐姐很像,好似阳光一般的,暖暖的。
“你好,我是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包括我自己,我对着他伸出了手。
大概人生来就是向往温暖的吧,眼前这个人的温度对我来说刚刚好,不会像他的姐姐那样将我灼伤,所以我想要汲取温暖了。
“很高兴认识你,小小姐。”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暖暖的。
风影大人不经常回家,回来的时候也往往是半夜,所以这个家的成员对我来说只有我们五个人,晚上的时候流加罗固执的搂着我睡觉,在几次挣扎无效后我也就顺从了下来,毕竟这样对我敞开的温暖的怀抱是绝无仅有的。
勘九郎和手鞠对于我的敌意只增不减,不过也只能窃窃私语或是间或瞪我一眼,我觉得我应该不屑与小孩子计较,可是有的时候夜风鬼魅般的撩起天蓝色的窗帘,间隙中洒下一片澄明的月光,我就会在那样的月光下对偶然醒过来的他们扯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吓得他们微微颤抖着就是不敢出声。
我常常更加倾向于跟在夜叉丸身边,我们不怎么交谈,这只是我无所事事的拙劣的跟踪游戏罢了,当然,我知道他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当然,我并不介意被他发现,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是想要他发现我的。
“小小姐。”他回过头温柔的唤我的名字宣布了我笨拙的游戏的结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钓鱼?”
河边的阳光灿烂的有些刺眼,我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光明,可是河边的风却是极舒服的,夹杂着淡淡的青草的气息,以上两点功过相抵,于是我选择呆在他身边。
他在鱼钩上挂上鱼饵,摆好姿势平举钓竿。
“姐姐是很喜欢吃鱼的,只可惜砂之国的河流少,鱼也少,只有这条河里能钓到鱼,我可是很会钓鱼的。”他笑了起来仿佛会钓鱼是很值得自豪的事情一般,“小小姐,你喜不喜欢吃鱼呢?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哦。”
“没所谓。新鲜人肉我也能咽得下去。”我平静地说。这是我颇为自豪的事情,因为哥哥为此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最终化为悲伤:“小小姐,一定受过很多苦吧,在这样的世界。”
“没什么。”关于受苦我并没有特别的感受。
“姐姐的命也是很苦的,本来一家人在砂之国的一个小村庄过着平静的生活,可就因为被风影大人看上了离开了家乡,姐姐她太善良了,她是为了全村上下二百多条人命才决定嫁过来的,好在我也跟来了。”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微笑,可是语气里全是莫名的叹息,“我本以为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苦的人,可是姐姐还是知道什么是幸福的。”
我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他放下鱼竿偏过头伸过双臂轻轻的将我抱在怀里,在我的耳边幽幽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小小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苦的人,苦到不知道什么幸福……”
我的瞳孔忽的放大,最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的怀抱比哥哥的要温暖一些,透过衣衫传递过来让人不想离开的体温,风拂过我们的发梢,将我发质很糟糕的枯黄的头发和他柔顺的浅金色的短发杂糅在一起。
他说——由我来让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吟。
流加沙快到预产期了,在风影大人的建议下搬去了砂之国综合医院,那天是我第二次见到风影大人,他对流加沙小心翼翼很在乎的样子,可是眼神中并没有一丁点儿的温柔,流加沙带着柔和的微笑顺从着风影大人的一切决定,勘九郎和手鞠面对着自己的父亲却是一副怕怕的样子往后躲,夜叉丸笑得谦和配合着一切可是不知怎的我总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隐忍着什么。
夜叉丸变得更忙碌,医院和家里两边跑,就连夜里也不得安宁,流加沙不在身边勘九郎和手鞠常常吵着要找妈妈闹得很凶,我不想夜叉丸太过劳累就暗地里吓唬他们两个要是再敢乱吵就把他们两个偷偷杀掉。
可是偏偏这一幕被夜叉丸正巧撞上了,我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可是他并没有责怪我,反而走到我身边弯下身温柔的抚摸我的头,他微笑的弧度被阳光勾勒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永久的定格。
那时的我,是那样真诚的、笨拙的想要为一个人做些什么事情,哪怕是不值一提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偶尔我也会去医院看望一下流加沙,每次见到我她总是特别的开心,那家消毒水味道很重的医院里只有流加沙的房间是清香的,流加沙的床头柜上有一个很普通的透明玻璃瓶,里面总是插着三枝颜色不同的漂亮的花,夜叉丸告诉我那种花的名字叫雏菊。
在砂之国这样植物甚少的国家里夜叉丸总是想方设法找来这种可爱的花送给他临产的亲爱的姐姐。
流加沙的笑容依旧温婉,但是我竟然喜欢上了她的笑容,可是我读不懂她的笑容。
“流加沙姐姐,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微笑?”和她独处时我终于有机会提出自己的疑问,明明受过那样的伤害却可以笑得这么阳光,这是我无法理解的。
“因为相信,因为相信这个世界……”流加沙伸过手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真正的爱的。”
“爱?”我有些疑惑,“爱是什么?”
爱。这是我从未听闻、无法理解的字眼。
“爱,就是能够愈合心灵伤口的唯一的药。”夜叉丸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捧着开得绚烂的雏菊,就那样站在病房门口对着我浅浅微笑。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爱一定是很伟大的东西,伟大到让受伤的人笑得美丽,伟大到让含苞的花朵开得绚丽。
那一年的一月十九日,将是我的十六岁生日。
可是没有人会为我庆祝,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为唯一知道我生日的人——我的哥哥不在我的身边,而我也从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一天是我的生日,无论是流加沙还是夜叉丸,因为我的生日对于他们应该是次要的。
因为那一年的一月十九日,是流加沙的产期,并且,一月十八日的夜晚流加沙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