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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闻人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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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青用瓷勺一圈圈搅着碗里的粥,热气徐徐,他轻轻一吹,白气便一整团被打散,再也瞧不清。
舀起一勺粥,闻人青抬手,送入唐词口中。
唐词侧躺在塌上,闭着眼心不在焉地嚼着粥。
“闻人青,方秦如何。”
唐词微微睁眼,又是张口吃下一勺粥,那口粥似乎多了些,从他嘴角涌出了一点米渣子。
闻人青伸手,捧着他的脸,用大拇指轻蹭掉那些秽物:“难得的将才,却注定不能为我们所用。子瑛,你帝基未稳,兵权四散后援无军,唯恐遭大变,当下之急,应速起一位可信之人为将,以保....”
唐词晃了晃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
突然,新皇帝猛地睁大了眼,用力一拍床沿大声道:“好粥!好粥!你去,赏厨子黄金百两!”
闻人青微微一怔,又不着痕迹地低笑一声,捧着碗勺领命退下。
他一出来,便见了正欲进门的淑贵妃,两人四目相对,闻人青拱手行礼。
淑贵妃眼睛里全是精明的光,一点也不遮掩着。
她温柔一笑,回道:“青公公。”
闻人青退下,指节因大力握紧而泛白。
淑贵妃收回视线,笑意尽失,她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缓步进了殿里。
“一个太监,自称青千岁。皇上,您可知宦官亡国的道理?”
淑贵妃优雅地拾过宫女捧着的盘里剥好的荔枝,美人就该吃荔枝,纵然她已五十岁不止,仍坚持着这份可怜的信条。
“太后以为?”
唐词下了榻,摆弄着架子上一把出鞘便寒光乍现的宝剑。
“哀家以为,皇上应当以史为鉴。闻人青来历不明,又长着一张害人祸国的脸,其心难测其人难掌,皇上....”
淑贵妃余下的话全都死在了失声的喉咙里。
她微张的唇在颤抖,连着身体,一起颤抖。
那宫女的血喷溅在了白莹剔透的荔枝上,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淑贵妃的眼前不过三尺处,血溅当场。
唐词抽回剑,剑刃割开人肉撤出的声音,很沉重却刺耳。
“唐子瑛!?.....”
“荔枝不应当是红色的吗,难道儿臣记错了。”
唐词不解地皱了皱眉,蹲下身,伸手捡了颗滚了一身血的荔枝,毫不在意地扔进了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唐词抬起头,笑得天真,盛情邀请道:“母妃也尝一尝吧。”
淑贵妃吓出了眼泪,她突兀地起身,掩嘴打呕,仓皇出逃。
唐词使了些力道,将核也一齐咬碎,咽进了肚子里。
这大概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闹剧吧。
唐词确实对这个名叫闻人青的太监格外宠爱,他甚至允许闻人青不穿那过分愚笨低贱的太监服。
闻人青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唐词坐着发呆,从轩窗望出去,似乎又看见那天的雨。
他就撑着伞,背对着唐词站在雨幕里,那日他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打了什么样的伞,唐词早已忘却,只记得那双眼是如此哀伤,倾盆大雨,都消不去的哀伤。
“你是?”
“一名太监。”
“你叫什么?”
“....闻人青。”
两人在雨中对立着,伞外淅淅沥沥。
一切的匪夷所思,其实都是本该如此。
次日清晨。
闻人青惊醒,发现近在咫尺的并不是那柄剥皮刀,额角细汗在一个深深的喘息间,悄然滑下,打湿凌乱的发丝。
退了早朝,他陪着唐词漫步在御花园。
有了春的苦心呼唤,花草已经醒了大半,夏又仔细打点着,那花瓣,叶尖垂着的露珠当真是极好的点缀。
“听闻太后昨日受了惊吓,连夜高烧不退,皇上不去看看?”
唐词摇头,随手折下一朵花,一边撕扯着花瓣,一边念叨着去或不去,闻人青静静候在一旁,却听见一声“去”后,再无声响。
抬头一看,花已碎得不能再碎。
“朕说,”
唐词笑得怪异,将手里的枝叶扬手一扔,任其在风中奋力挣扎筋疲力尽后落地:“去——让他们把这些花都烧了。”
一旁的婢女吓得从也不是,不从也不是,慌乱地跪了下来。
闻人青叹气,摆手让她们退下。
“子瑛,我已派赵翎查过,方家老爷子曾追随先帝,立下无数战功,更是有开国大将之美誉,只可惜已逝多年。其共有二子一女,方秦为次子,其妹方染灯为三,长子么...方策,据民间说法,乃为养子。”
闻人青敏锐地察觉到唐词挑了挑眉,似乎对养子这个身份充满了兴趣。
“另外,方秦在牢里,怕是撑不多时日了。”
唐词几步迈上石阶,进了亭子,一撩衣摆,坐在了石凳上,他朝闻人青拍了拍大腿:“来,爱卿请坐。”
他笑嘻嘻的,半点不见帝王之气。
“子瑛...”
闻人青愣了愣,每次他痴疯性子犯上来,便只能事事顺着。
可,闻人青终是退后半步,拱手谢罪道:“皇上三思。”
若被有心人瞧去,传到淑贵妃那一派,那些被许诺好处却尚未得到的大臣们,便会借此机会撕破脸皮。
新皇不政,宠爱宦官,性情阴晴不定,痴傻成病不似人君,哪一个理由都足以让那群捧他上位,妄他做个傀儡皇帝从中捞取好处的人,想尽办法再把他拉下来。
对那些眼中只有私利的人来说,这把龙椅是谁坐都没关系,只要天子与诸臣一心,君臣之谊还能维持着表面深厚。
“闻人青,”唐词看着他,声线低沉:“朕要你坐。”
最终是唐词心满意足抱着闻人青笑嘻嘻地赏花。
唐词轻捏起闻人青的下巴,凑近,在闻人青的面无表情中,不轻不重一口咬在他的喉结。
花是亭外花,人是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