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本色》天光乍白

3、第三章

　　下山后的温度陡然升高，某人烦躁地扯了扯身上厚重的狐裘领子，山下便是大云京都的郊外，人烟稀少。她截了辆驾往城内的牛车，扒拉掉姜无亲自赠的狐裘，转手扔给了驾车的小哥。

　　继而开始深思起来。

　　为什么她堂堂继任帝师要沦落到做牛车的地步？说好的万人朝拜，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行神司最高礼仪接她入宫的呢？

　　她再一次深刻严重地怀疑她和姜无的深厚感情。

　　然后在她还没来得及纠察出前因后果之时，便是突然一个前趋，连人带上牛车上的稻草都差点被甩了下来。

　　终于终止了某人的神游天外。

　　姜妍顶着头上一堆杂草，觉得自己生平就没这么憋屈过。然而这一看不打紧，再看就有点想骂娘了，这滚犊子的死牛，青天白日的还发起情来了。

　　拖着一车干草的公牛望着不远处田野间一头母牛，然后就死活不肯走了。

　　驾牛的小哥一边挥着鞭子，一边骂骂咧咧道，“你这畜牲，回去定要宰了你下汤！”

　　不想这公牛到底是杠上了，任凭小哥怎么拧绳挥鞭，就是岿然不动，像座大山一般立在那里，然后突然某一瞬间洪荒之力来袭，朝着郊外野田里的母牛就是飞奔过去。

　　看得姜妍是目瞪口呆，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啊……

　　“哎哟喂，姑娘你当心啊！”驾牛的小哥当即就被甩了出去，刚在风中叮嘱完他车上的贵客，就毫不犹豫地脸朝地被摔了个狗吃屎。

　　姜妍只觉得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刚准备说牛肉下汤不及生烤来的香，紧接着就被扔了出去……

　　“你大爷的……王八蛋！”连同着车上一堆干草摔进了不知是哪家的都已经干涸了的田里，她身上传来一阵钝痛，细皮嫩肉地活了这十七年，头一次被摔得骨头都疼了。

　　她扶着腰慢慢爬了起来，一身雪白的衣衫顿时灰黄交加，色彩鲜艳起来。她还真是姜家史无前例的狼狈第一人啊！

　　她看了看她来时那条路的方向，驾车的小哥连同他家发情的牛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不是吧，姜妍愣住，她仿佛看到了绝望的深渊。

　　她那珍贵的狐裘…可是价值连城的…

　　这里离京都怕是还有好几里地吧。

　　无望地转过头，天无绝人之路。她突然见到荒无人烟的山头田野里站着一白衣青年，身旁，好死不死牵着的就是那条母牛。

　　若非青天白日，外加一头牛。她怕她还真是活见鬼了，而且还是一只艳压四方的鬼魅。

　　此刻说是是讨回公道也好，宰牛算账也罢。姜妍觉得，出于本性的她无论如何都应该调戏一下这翩翩如雪的白衣公子哥。

　　只见那人站在那里，低着头，手里牵着绳，若是忽略那头不适宜的母牛，当真担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美名。姜妍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刚想慰问一番，却瞬间被反手抓在身下，手臂力量重得好像要捏断某人的胳膊。

　　意想不到的事故让姜妍愣了愣。

　　反应迅速，身手敏捷，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然后随即立马传来的痛感令她哀嚎出声，“诶……诶…疼…疼啊！！”

　　姜妍表情一阵扭曲，那人却还加重力道，冷着声音问，“谁？”

　　谁？？？

　　“你娘子……”某不要脸的人脱口而出。

　　若要问她为何说出这番不人道的两个字，她怕是也只能回答，本性所致…

　　于是就见那青年好看的眉毛似乎拧在了一起，接着便是手下的力道减弱……减弱，最后放手。

　　姜妍松了口气，顿时跳开三丈远，啧啧了两声只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人下手居然这么狠。

　　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背过身去，准备重新踏上大道。

　　此刻天色欲晚，她需得尽早寻一落脚处，不然接连几天的风餐露宿，她怕是有点吃不消。

　　不想，她人还没走两步，就只觉着身后有人缓缓慢慢地跟着。

　　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到好处。

　　悄悄回头，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这白衣公子哥莫不是当真信了她的鬼话连篇？牵着头母牛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个很诡异的距离，居然还是低着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身影看起来莫名的有些委屈？

　　画风清奇得某人想哭。

　　她停下脚步，青年便也停下脚步。

　　三步一停，两步一回头。起初，姜妍还玩的不亦乐乎。久了，她就厌了，加快了脚步，以姜家独有的赶路步数，一路凌空疾走。

　　不想后面跟着的人却皱了皱眉，在姜妍还没走上两步，便一横手将人拦了下来，二话不说，扛了起来就背在背上就往回走。

　　姜妍懵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好在她也从来不是什么矜持的大家闺秀，当即就不客气起来，靠在人的肩胛骨上，轻声笑着在他耳旁吹风，“抱人可不是这么抱的。”

　　于是为了做个示范，她勉为其难降低身姿做一回楷模了。双手抱住青年的脖颈，然后腿部用劲，下身一沉，瞬间翻身落至某人怀里。动作行云流水，真是清新脱俗，好不顺畅，好不做作。

　　白衣公子哥怔了怔，停了下来，清澈的眼神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动投怀送抱的某女，很是不理解这个动作的意味，但右手还是将那双无可抗拒的腿接了过来，扶住她的腰就往母牛身边赶。

　　然后再将人一把甩上母牛，动作粗暴毫无温柔可言，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却只说了一个字，“坐。”

　　啊？姜妍再次身体力行地懵了。且不说这是头母牛她能不能接受，就这荒野里的母牛，气味也是无比寻常的耐人寻味。姜妍当即就准备翻身下来，这比起之前的牛车简直是天差地别，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同样的物种不同的形象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不等她自行下牛，脚踝就被人紧紧捏住，她顺着那双白净的手，抬眼看过去，只见那白衣青年目不斜视，平视前方，一手捏住她的脚，一手牵着绳，不紧不慢的走着。

　　姜妍挣扎了几下，无果。忽而感慨，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忽然有些怨念自己十七年来不学无术。

　　姜无说的没错，她这样的人去继任帝师，怕是会让姜家蒙羞……

　　“小哥，男女授受不亲！”姜妍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脚踝，示意对方松手。

　　“……”

　　沉默，小哥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小哥，我帮你牵牛，你坐上来可好？”姜妍出着主意，反正也挣脱不开，索性跟人扯起来。

　　就是这牛…味道太重…。

　　“我说小哥，你先把我放下来，等到京都我给你介绍几个好的姑娘！”

　　“………”

　　“小哥。我是个有婚约的人……”

　　虽然未婚夫已亡。

　　………

　　姜妍叨叨了一路，那小哥还是沉默，依旧牵着绳。只不过过了好半晌，他却突然停住，像是纠结了很久，转过来，对着说累了正在提起腰间葫芦饮酒的某人淡淡回答，“娘子。”

　　也不知道回答的哪一句，但还是让某人一下子清醒，当头一棒。

　　“噗…”一口酒还没咽下去，悉数吐了出来，呃嗯，敢情这人把最开始的玩笑话当真了。祸从口出啊，姜妍理亏，突然无话！安安静静闭了嘴。

　　小哥也不再说什么，兀自牵着牛一路向前。

　　晚霞漫天，两人安静地在这条无人过往的官道上细细向前，路旁荒草丛生，野田里的黄花开的正好，姜妍轻轻哼着歌，旁边的陌路人牵着绳，目光淡然，却是一片宁静。

　　岁月静好，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