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本色》天光乍白

29、第二十九章

　　彼时，她刚醒，引入眼帘的是垂落下来的柔软的帐幔以及头顶正随风摆动的流苏。

　　不是她常住的大殿，她下意识地一惊，坐了起来。才发现帘子外坐了一人，正在炉前烤火取暖。

　　那人背对着她，一袭雪白的衣衫套在身上，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他的身形也微微一僵，随后不自然的出门，期间并未看过她一眼。

　　姜妍刚想叫住他，正在进门的姜无却已经和人撞了个满怀，他怀里正抱了一些帛书，这一撞，东西便也丢了一地。

　　“走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姜无不满，刚准备弯下腰捡落了一地的帛书，不想又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然后再稳稳当当地往前一倾，差点没把炉子打翻。

　　“踢我是吧？回头你一走就把你小娘子丢回山上去，权当给那些饿不死的雪狼加餐了…”姜无揉揉屁股，青色的袍子也被人踢出了个印子。

　　而那青年却默不作声，但姜妍感觉得到那人的视线在从她身上快速转过去后便留在了姜无身上，室内那冷冽的气息又蔓延起来，且愈演愈烈。

　　有种直觉在告诉她，那个人似乎在生气，她不禁又瑟缩了一下身子，将自己往床榻的更里头挪去。

　　然后青年一顿，出了门。

　　她的呼吸也随之平稳下来，但还是有些急促。在这一片安静的室内，她的喘息声就显得太过明显了。

　　姜无收拾好帛书，将东西随意摆放至一旁的案几上，然后才端了桌上静置了很久的一碗汤药过来。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帘子外，特别认真的问了一句，“小姑娘，方便我进去么？”

　　姜妍愣了会儿神，半天没有回答。可帘子外的人却似乎极有耐心，一直等着她做声才掀了帘子进来。

　　“喝完，然后我们再来商量你今后的课业。”姜无生得很好看，甚至可以用美字来形容，长眉若柳，杏状的瞳孔里是星河灿烂的璀璨，此时姿态闲雅地坐在她跟前，笑起来，流光幻影之间却是别有一番风流韵致。

　　姜妍没有回答，端着碗闻着里面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也下不去口。

　　姜无笑，“就放了点生姜而已，表情别这么难看。”

　　生姜……姜妍觉得自己更想吐了。

　　“生姜御寒。”姜无眯着眼睛，又加了一句。

　　忽然，屋顶传来一阵异动，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随时能塌下来，姜妍心里又是一个疙瘩。

　　惶然只觉得，这地方的危险比起雪山之巅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无甩袖，好看的眉眼顿时就皱了皱，“姜洵你个什么玩意儿？还没娶进门你就这么护着，那以后还得了？信不信你再阴阳怪气的，我真的给你把人丢出去了。”

　　姜妍没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自己，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一下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所以姜无的脸色更难看了，抿着双唇，略微善意地提醒道，“说的是你呢，还笑不笑了？”

　　于是下一秒，床上的小姑娘立即噤声，随后皱着眉一鼓作气将手里捧着的的汤药一饮而尽。
　　虽然喝完后，突然觉得喉咙里一阵难受，又悉数全给吐了出来。

　　这下，姜无的脸彻底黑了。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四周不知哪处还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声音很轻，却很好听。

　　直到很久后，姜妍才知道那日的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无一不在挑战着姜无的极限，也才知道那个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人是姜洵，是这个偌大的姜家城的族长。

　　那个被称为神祇一样存在的人。

　　姜洵的到来让她的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姜无是苍穹境的执事长老之一，只不过他早已经不过问世事很多年了，所以便只在自己的地处挂了一个长老的名号，做着闲散至极之人。

　　然而现在他的地方却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只是一个小姑娘，甚至还未成年。所以当他理所应当的拒绝时，那个以族长身份自居的人，强行施压，也理所应当的回绝了他的拒绝。

　　自此，他便收下了这个小包袱，然后日复一日地在无尽的折磨中将她教导成年。

　　不得不说，姜妍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天生怕疼，所以姜家的功夫是一样都没学成，不过尽管姜家那些个住在大殿里头的老不死心存不满，但看在姜洵和神农氏的份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姜无很严厉，特别是在某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后，他突然一改往常的和善可亲，开始逼迫她学习一些她不愿意学的东西。

　　他要她同那些选拔帝师的姜家人一起经受最难熬的筛选。去经历姜家人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去感受这个地方从深处蔓延开来的冷漠和无情。

　　毕竟，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家族利益和神农氏天命。

　　于是在那一堆人中，她最后挣扎着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可也是从那时候起，她便已经摒弃了内心的怜悯和抗争，活得同那大殿里的老不死一样只剩下满身的疲倦。

　　姜无说，只有把自己变得不可缺少，才能真正获得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姜洵不可能会一直护着她，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不可控来临之前，首先掌握最大的先机，让姜家城里的那些老家伙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不再有。

　　所以宿命这种东西，你首先要和它对抗，才能窥探得了其中一二，才更有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姜家人的宿命，是天命。可你却连抗争都不曾有过，就已经先臣服了。”姜妍躺了下来，微微闭上了眼，这是姜瑾选择的路，她没办法干涉，以前或许会恨，可现在，再重新见到姜瑾后，她忽然觉得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终究是要回苍穹境，接受这不可抗拒的天命，而姜瑾只是过早的替她完成了这个选择。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在漫长的年岁里，她认识了姜无，那个教她一步一步如何变得强大的男人。

　　七夕快乐~~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