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莛花》步漪莲

5、浴火涅槃

　　见季连婉卿这样问，乐正旻珏略一踌躇，而后才慢慢地答道：“自楚国新帝登基以来，楚国国力已大不如前，加之楚王重文轻武，楚国的大好男儿多半不过柔弱书生。楚国现在已是外强中干，晋国早已有了要吞并楚国的念头。晋国眼线深入楚国中朝，在宇文景身边安插几个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季连婉卿感觉身子一软，几欲无力抓牢手中的杯子。

　　乐正旻珏头低了低：“自然，我何必骗你？”

　　季连婉卿缓缓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也是。楚王空有小聪明，戒备心重，只知防备身边的人，却忘了‘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本身倒是有几分本事，但可惜，不过是位将才，坐不稳帝位也在意料之中。只可怜我季连家世代守护的大好河山，终要败在他的手里。”

　　自嫁入四王府后，季连婉卿便恪守本分，谨遵女规女戒，不问世事，安心操持府上事宜，竟不承想如今天下大势风云变幻竟如此之快，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楚国那么对待你们季连家，你又在难过什么呢？莫要说你对楚国还有感情。那么大的楚国，此刻已无你立锥之地了。”看着季连婉卿有些恍然失神的模样，乐正旻珏不禁蹙眉：“是楚王先不认季连家。”

　　“难过？”季连婉卿失笑：“我才没有难过，我只是感慨罢了。真真是应了那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呢。是楚王一手将楚国带到今日这般田地的，与我有何相干？我恨不得晋国早日攻下楚国，取了宇文景和宇文琰的项上人头才好呢！那样，我族人的在天之灵便也能安息了。”

　　季连婉卿在讲这番话的时候紧紧握着拳，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浑身散发着一股唳气，如一头受了刺激的小兽，看得乐正旻珏一阵心疼。

　　曾经的季连婉卿不是这样的，甚至不曾跟人说话时高声过，从来都是一副温柔恬静，端庄大气的模样，更不要说直言恨不得什么人死。她不屑于逞一时言语之风头，只干净狠厉地回击。但此刻，在楚王和宇文景面前，她实在太弱小了，如同蝼蚁之于泰山，渺茫得不值一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旻珏……”季连婉卿整个人都是颤抖着的，明明泪水已在眼眶打转，依旧硬撑着不肯在乐正旻珏面前落泪：“我不甘心啊！全族被灭，我却在这儿苟且偷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婉婉，你别这样，办法肯定是有的。你还记得吧，当年在国子监，你的成绩可向来都是最好的，什么宇文景，什么宇文琰，那时的他们不都还是你的手下败将吗？怎么，只是嫁了回人，你就把这一切都忘了？你只输在你是女儿身，倘若你是个男儿，必定前途无量。你要知道，他们一天是你的手下败将，就一辈子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你没有不如以前优秀，你只是开始变得不自信了。”

　　乐正旻珏拍了拍季连婉卿的肩：“好了，道理我就讲这么多，你那么聪明，一定都懂了。这处宅子是我特地买给你的，往后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便是。丫鬟家丁也是我用惯了的，绝对可靠，你不必担心。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先回王府了，关于我刚刚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是啊，自己各个方面都不输男儿。这里是晋国，没人知道她季连婉卿是谁，那她何不甩掉季连婉卿这个身份，潇潇洒洒做个男儿？反正背着灭族之仇，离叛之恨，早就没了嫁人的打算，女子的身份不过是累赘。二十一岁，对于女子的确算不上年轻，但对于男子来说，才刚到弱冠之年，正是青春年少，建功立业的时候。

　　既是如此，那现在倒真如乐正旻珏所说，算是因祸得福，说是重生也不为过。

　　季连婉卿心下一喜，之前的抑郁一扫而空。她赶忙拉过一个女婢来问道：“这里可有十三爷留下的衣物？”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有是有……不过小姐，你要十三爷的衣服干什么？”

　　“我自有用处，你不必多问，去取一套，连带着束发用的发冠玉簪也一并取来，待会儿送到我房中就好。”

　　“是……”女婢一脸古怪地应下，慢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去找，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季连婉卿，活像是今天才第一次见这位主子一样。

　　季连婉卿也不管她，径自回了房中。一回房，她就看见了之前她刚醒时看到的那个浣衣女婢芷容，芷容正抱着她之前换下的衣服要离开，见她进来，规规矩矩给她福了福身子：“小姐。”

　　这个芷容，看着聪明伶俐的，长得也算标志，看样子也该是个近身女侍的，怎么总是干洗衣这一类的粗活？浣衣极伤手，长期下来手上皮肤粗糙，就真的成了粗使丫鬟，再难近身服侍人了。

　　也不知是因为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芷容，还是因为这个芷容眼角眉梢跟青鸾有几分说不出的神似，反正季连婉卿觉得看着这芷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所以也有心把她留在身边，扶持成个体己的人。

　　想到青鸾，季连婉卿的眼神不禁黯了黯：青鸾与她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姐妹。青鸾从小便在她身边服侍，她嫁给宇文景，青鸾也就做了个陪嫁丫鬟，上次为了自己不顾一切打碎了宇文景备下的鸠酒，也真是难为她了，不知她现下过得可好？

　　季连婉卿瞥了一眼芷容怀里的衣物，自顾自坐在梳妆镜前，一面打量着之前精心画好的妆容，一面说道：“衣服你且放那儿，不急。去打盆儿水来，我要洗脸。”

　　“啊？”芷容怔了怔：“小姐，你是说我？”

　　季连婉卿似笑非笑，佯怒道：“难道这屋里还有旁人？还是你觉得这事儿，是该我亲自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