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莛花》步漪莲

4、前情难继

　　“当然要回去的，王爷只有得空的时候才来这里一趟。这里毕竟只是私宅，王爷怎好在这儿久住？”一个女婢抿嘴笑了，一面为季连婉卿按揉胳膊，一面接着说道：“只是王妃凶得很呢，绝不容忍王爷有异心的，以致王爷直至现在身边都连个侍妾也不曾有。”

　　“王爷未带小姐回府，一来是王妃耍起小性子来他吃不消；二来呢小姐身上有伤，要静养，府上人多杂乱，不利于小姐伤势恢复。不过还是看得出王爷对小姐很是重视呢，你昏迷的时候王爷哪怕再忙都日日来看你，亲自为你煎药呢！”

　　女婢的话听得季连婉卿一阵恍惚。

　　王妃……是啊，早在多少年前，他们两人就有了各自的家室。她是别人的妻子，他是别人的丈夫，好一副幸福圆满的模样。曾经她也以为尘埃落定，两人将在各自的世界里微笑着幸福下去。却不想今天她竟这样灰头土脸地跌回了原点，再回望他的幸福，简直恍若隔世。

　　那乐正旻珏现在算是在干什么呢？金屋藏娇？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季连婉卿，如今竟是扮演了一个见不得人的角色吗？

　　季连婉卿暗暗捏紧了拳，猛地站了起来，跨出浴池朝着硕大的铜镜奔去。

　　季连婉卿起身时带起的水花惹得女婢们一阵惊呼，女婢顾不得擦拭脸上身上的水渍，拿起一件披风追上前去为季连婉卿披上：“小姐，你怎么了？仔细着凉啊！”

　　季连婉卿望着铜镜里的人儿，颤抖着抚上了自己的脸。

　　美，依旧是美的。双目含春，唇不点而朱，眉不染而黛。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只是这一脸的疲态是骗不了人的，它就在那儿提醒着季连婉卿她已不再年轻这个事实。季连婉卿闭上眼，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好冷，冷到裹紧了披风还依然瑟瑟发抖。她想起了宇文景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居高临下地、带着点儿怜悯地、又有些理所当然地，像是松了口气般。独独没有一丝的愧疚或不忍。

　　她是个弃妇……她是个弃妇……

　　宇文景那样的人，都尚且不要她，这么好的乐正旻珏，又凭什么是她的？当初先放手的是她，怨不得别人。

　　说实话，刚刚看到乐正旻珏的时候，她确实动了再续前缘的心思。只是这一刻，她突然就释然了。

　　也好，自己亏欠他的本就够多的了，她们的感情中间隔了五年的光阴以及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们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们，那份被稀释过了的感情，根本不足以撑起一个“爱”字，再怎么纠葛，也只是玩闹罢了，当不得真。

　　季连婉卿换好了衣服，梳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支玉簪固定，随后便在女婢的指引下去了前厅。

　　饭菜已经备好了。乐正旻珏见季连婉卿出来，笑着盛了一碗粥给她：“来了？快尝尝这个粥合不合胃口。”

　　桃胶百合银耳羹，煲得糯糯的，酸甜可口，开胃最好，正适合现在的季连婉卿。

　　季连婉卿接过来喝了两口：“嗯，确实挺好喝的。”

　　“你喜欢就好，来，多吃点菜。”见季连婉卿喜欢，乐正旻珏又夹了些菜给她：“这个雪菜春笋也很不错，多吃点。”

　　“谢谢。”季连婉卿看着乐正旻珏不停招呼她的样子，终于笑了：“你也吃啊，别只管我，我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又不是自己动不了手，我自己吃就是了。”

　　“这不一样，婉婉。我只是想照顾你。”乐正旻珏望着季连婉卿，笑容带着点说不出的惆怅：“五年了，我一直都不在你身边。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好，没想到却是这样。如果当初我再坚持一下，也许现在这些苦你就不必承受了。”

　　“婉婉，我现在想弥补，希望还不算晚。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也别拒绝我，好吗？”

　　望着乐正旻珏恳切的眼神，季连婉卿突然感觉如鲠在喉。她匆匆错开目光，夹了些菜到乐正旻珏的碗里：“这个白玉鸡做得不错。”

　　见季连婉卿顾左右而言他，乐正旻珏只是笑着“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吃着季连婉卿夹给他的白玉鸡，一双含情的眼只顾看着季连婉卿，直看得季连婉卿双颊一阵发烫。

　　躲不过，只得应对。季连婉卿抬起头望着乐正旻珏说道：“感君千金意，愧无倾城色。承蒙王爷厚爱，小女不胜感激，但原谅小女实在不能接受。”

　　“旻珏。”季连婉卿揉揉眉心，一脸疲惫：“我刚刚被自己的丈夫逼得几欲死掉，真的没有心思再去考虑这些事了。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正好也能让自己冷静冷静。何况你也有了家室，不是吗？我并不想搅乱你现在的生活。就像你说的，我何必与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庸庸碌碌终其一生？与其那样，倒不如一个人洒脱自在。何况家仇在身，我又怎好置灭族之恨于不顾，贪恋儿女情长？”

　　乐正旻珏的嘴唇动了动，许久才说道：“婉婉，是我操之过急了。相信我，如果你不愿意，我定不会逼你。但是……我一定不会放弃的，除非哪天，你身边当真有了更好的人，好得让我心服口服。”

　　季连婉卿垂睫，心上突然一阵烦闷：旻珏啊，你何必对我这么好呢？任何一个明眼人都分明能看出这不值得。

　　当下无话，两人静静吃饭。饭罢，丫鬟们撤掉了桌上的碗盘，泡了两盏茶来。

　　茶是最新一年的雨前龙井，香如兰桂，味如甘霖。季连婉卿用茶盖拨了拨浮在茶水上将沉未沉的茶叶，轻轻吹了吹，一边小口抿着，一边问道：“旻珏，其实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呢？”

　　她的身份怎么说也是一个王妃，哪怕宇文景待她并不真心，也断断不可能容许她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更何况，当时宇文景还打着要用她的尸体向皇上表忠心的算盘，怎能让她轻易被乐正旻珏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