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人》闲人点墨

12、慌

　　林陌熙以为林莫离没有机会再出去了，不想第二天中午刚发完饭食用过，那人竟然亲自找来了，第二次见这个人他依然惊异于他的样貌，每次目光都会不自觉的追随他而去，总觉得那男人身上有股子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他见过的女子不少，清纯的，妖媚的，端庄高雅的，狂放不羁的，可没有一种有这人给他追魂夺魄之感，常人可能不那么容易发觉，他常年流连花丛见多了各色美人，自以为还是有几分眼力，这么独特的气质本该生在女子身上，如今却在这男人身上，可惜了可惜了，不过配上这男人的皮囊到也不惹人厌，独有一道风味，是以他每次都对白沐怒目而视，外人只当他恨透了那人，其中到底有几分恨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白沐对他的怒目视而不见，一个惯会装蒜的跳梁小丑罢了，不值得在意，径自开了牢房门，他要那根一动不动的蠢木头跟他走。
　　林莫离呆呆地看着来人，他以为今天这么晚了，主子不会再让他出去伺候，却不想主子竟亲自来找他，昨日断指那一瞬还历历在目，他瑟缩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是奴不该反驳主子，况且他还要出去找灵草换灵石，主子会让他出去吗？
　　白沐见他躲闪以为他不愿，正要发难，却见他起身走了出来，犹疑的动作能看出他确是不情愿，但还是跟着他出来了，蠢东西终于有了身为奴的自觉，就是在不情愿也的先紧着他这个主子。
　　但蠢东西可宝贝他那根断指，如此重视，会对他这个断了他手指的人没有一点芥蒂？白沐走在前面用神识暗自打量身后的瘦小，莫非他在打什么主意，打算卧薪尝胆最后反咬一口？白沐盯着后方瘦弱的身躯皱眉，这么一副豆芽般的小身板，想要噬主得让他等到什么时候？
　　出了地牢白沐便让他去厨房端些吃食过来，他今日要在院里小酌几杯，林莫离还是第一次听主子说要用餐，他从没见过主子吃饭，主子要吃东西他自然不能怠慢，出了牢房就往厨房赶，一路走一路问，这次倒是没有迷路，到了厨房见一众厨子丫头围在长桌上吃吃喝喝，他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开口，一个眼尖的大娘见他面生，夹了两筷子菜，端着碗来问他。
　　“你是哪个院里的？面生的很，来这里有事？”
　　庄里的奴才丫头也分三六九等，一些贴身伺候主子们的是高等下人，不与他们同住，也不同食，他们不常见也属平常，尤其这山庄里刚换了不少人，所以大娘虽说话不客气，却是没有恶意的。
　　“主子说他要小酌，差我来拿些吃食。”他小声道。
　　“啥！取吃食？”
　　这晌午都过了，厨子们都坐下吃饭歇着了，这人怎么才来取？再说今日好似也没落下哪个院里的吃食吧？
　　“唉，你们今日可是落了哪个院子的饭食没报？”
　　大娘这一嗓子吼下去，众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吱声，大娘拧了眉，这几日庄上住了好些重要的客人，要是今天他们厨房没做好，这一大屋子的人都没好果子吃。
　　“你是哪个院里的？可有提前知会厨房一声，要的都是些什么菜色？”这可得问清楚了，到时候得罪了客人主家追究起来，她心里也能有点数。
　　“我、我是墨竹苑里的，主子只唤我来取吃食，其他的都、都没说。”上次迷路回去，他特意记了主子的院名，就怕又迷了路没法找回去。
　　“墨竹苑，嗯~墨竹苑……”
　　这名字有些耳生，她来这么久也对这院子没什么印象，想必以前是没怎么传过菜的，难不成是昨天留下来的哪位贵客住的？又或者是这小子匡她？
　　“呀！”这厢大娘还在想这小子的话是真是假，那边一小丫头路过，听见这名字吓了一跳。
　　“刘大娘，墨竹苑不就是管家吩咐要小心伺候，有什么事都先紧着的地方吗？”
　　刘大娘一听差点把手里端着的碗给卖了，管家可是三令五申的再三叮嘱过，这院子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得先紧着上，她怎么就给忘了！
　　“别吃了，别吃了，厨子快快快，把你的拿手绝活使出来，都别吃了，该备菜的备菜，该掌勺子掌勺。”
　　大娘儿时得了些机缘，入了修道一途，修为比不得宗门修士，大家子孙，修炼了大半辈子也就是个炼气期的修士，她也不强求，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找个好活计养她下半辈子也是好的，大娘年轻是也爱走南闯北，不像一般深闺女子那般讲规矩，性子大大咧咧，为人仗义，倒也能让这一众大男人小媳妇服管教。
　　是以大娘一声令下，紧跟着就有几个停下筷子，一边瞅着碗里没吃完的饭菜，一边往自己的位置走。
　　“都麻利点啊，我告诉你们，现在做的这活可不比以往，做不好可是要丢小命的，把眼睛都睁开了，那些个菜啊，肉啊啥的都收拾干净，可别到时候让老娘陪着你们受罚。”
　　那些修为高的大能修士脾气不可琢磨，她可不想去触霉头。
　　刘大娘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夸大其词，厨房里的人什么时候听到刘大娘说过这话，刚刚还想着偷点懒的都打起了精神，端菜递肉的，好一顿忙活，倒是忘了还有个小奴在门口守着，厨房里忙的鸡飞狗跳，林莫离在门口看的目瞪口呆，除了傻等什么都做不了，就一步不离的抓着门框，好似不抓着就能被浪冲走似的。
　　都这个点了，厨子不敢做太复杂的东西，怕人等久了便做了一些既简单味道也不错的菜色，菜做好了，临到头这小奴却没带个食盒过来，大娘只得让自己的人跟着走一趟，待人走远了，大娘身边一小伙说道：“这个时候吃饭是算午饭还是打牙祭啊？”
　　刘大娘一记爆栗落下：“你管那么多呢！”
　　林莫离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每人手里都端着精美的餐具，到墨竹苑门口，再想走也进不去了，林莫离只得自己一趟一趟的将东西端进去，放置好了再去唤主子用餐。
　　白沐慢悠悠的来到饭厅，桌子上放的东西不少，满满一桌子，他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拿起筷子在菜碗里拨弄几下问道。
　　“这菜叫什么名？”
　　林莫离看向他指的那盘菜，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你不知道？”
　　“是。”
　　白沐筷子一放。
　　“答的倒是干脆，你这奴才当的也太不称职了，问你个菜名都答不出，还怎么伺候好我？”
　　林莫离低着头不说话，不知主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下次会问清楚。”
　　“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听闻少女清甜的声音：“沐哥哥，沐哥哥。”
　　柳莹一边走一边叫道，白沐勾唇微微一笑，转眼柳莹和她两个丫头就已来到了他面前，白沐笑问：“莹儿今日怎舍得来我这小院了？”
　　柳岩含羞一笑：“我听说墨竹苑今日传了些吃食，好奇，就来沐哥哥这里看看，这些东西可还合沐哥哥的胃口？”
　　“东西自然是好的，左右无事，莹儿可要陪我一同尝尝？”
　　“沐哥哥我已经吃过了，不过沐哥哥要是不嫌弃，我陪沐哥哥坐一坐可好。”
　　“嗯，甚好。”
　　柳芽搬了凳子过来，柳莹坐下后直盯着林莫离瞧。
　　“莹儿不吃，那倒杯茶来如何？”
　　“好啊，沐哥哥的茶最香了，今天我可又有口福了。”
　　白沐见她高兴自己也跟着开心，转眼却给了林莫离一记眼刀：“还不快倒茶。”
　　林莫离受惊的兔子般慌慌张张的去给柳莹倒茶。
　　柳莹中午听狱卒说白沐又把姓林的小子提走了心里就不踏实，昨日白沐走后，她就去见了柳如生，将这件事告知她父亲并商量对策，父亲与她的想法相同，无论如何姓林的那小子留不得，得尽快解决。中午又听说墨竹苑难得的传了饭菜，就顺便过来看看。
　　刚才倒茶她见那人手指上裹着布条，且那根手指明显是短了一大截的，她瞧了瞧自己手上带着的华美戒指，打了个冷战，这戒指该不会是从那人手指上截下来的吧？他还以为白沐挺稀罕这小奴，所以昨日她说将他赶出山庄，他才处处维护推辞了，现在看来这人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怪不得昨日他说已经罚过了，柳莹看白沐的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畏惧，只是一瞬，却没能逃过白沐的眼睛，刚得来的好心情淡了些，那断指早就不流血了，还裹着布条做甚，碍眼。
　　“沐哥哥怎不吃？庄里厨子做的菜尚可入口，我帮沐哥哥布菜可好？”
　　白沐自是不会同意，他怎可让小恩人受累，叫来他的小奴才欲让他布菜，柳莹却看着他的手笑道：“他这样怕是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她边说边起身拿了一旁的筷子，林莫离听罢满脸黯然，这根指头没了确实有诸多不便，今日他做事就不甚习惯，以后精细活计怕是做不好了，吃饭拿筷还得多用用左手，抬眼见那双漂亮的手上戴的戒指有些眼熟，霍然记起，他留着好些时间的白玉戒指不就是这样子吗？
　　“你……那、那戒指……”是你的吗？
　　他惊讶的有些失态，屋里众人都看向他，白沐见他盯着那戒指便满脸不悦，还真当成自己的东西了。
　　柳莹瞬间缩回了手，脸色不太好看，她怎忘了这茬。
　　“怎么？你拿走的东西就变成你的了吗？”
　　林莫离一愣，主子怎知道这东西不是他的？想起昨日主子闯进来时，他正在把玩此物，事后却忘了这物件，找断指的时候也没见到，所以戒指是主子拿走的？难道主子知道这戒指是谁的？顶着主子散发的冷气，他的小脑袋都被害怕占去了，想事情极慢，可他也想知道当年那人究竟是谁？
　　“没，没有，我只是――”
　　“哎呀！死丫头你做什么？你弄疼我了。”
　　柳莹一声突兀的尖叫吓了屋里可不止一两个人，柳花虽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这小祖宗生气，可主子说她不是她就得认着，能做的就是跪地求饶，和不断道歉。
　　柳芽也被她家小姐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查看，却被柳莹挥开。
　　“柳花，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怎做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
　　“柳花知错了，小姐，柳花知错了，柳花以后再也不会犯了，还请小姐原谅柳花这一次。”
　　“怎么了？莹儿，可是这丫头伤了你。”白沐问道。
　　柳莹笑了笑：“让沐哥哥见笑了，这丫头往日做事也还利索，今日来这墨竹苑，大概让她紧张了，也是我太大惊小怪，扰了墨竹苑的清静，沐哥哥可莫怪。”
　　“你可有受伤。”
　　柳莹本想将事情闹大一些，断了姓林那小子说话的机会，可突然想起以白沐的修为要知道她是否受伤，伤情如何简直易如反掌，当下暗怪自己大意，竟妄想用漏洞如此明显的计谋蒙混过白沐，忙出口解释。
　　“我没事，沐哥哥别担心。”
　　从白沐问话，柳花就提着一口气，如果刚才她家小姐说她一个不好，她想她现在大概也不会站在这儿了，还好小姐没说什么，柳花松了口气，得了柳莹的示意退后了些，脚步却有些虚浮。
　　“这戒指本就是莹儿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你有什么疑异。”白沐对林莫离说。
　　柳莹紧张的看着林莫离，未免他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她先声夺人道。
　　“我昨日才知原来三年前就是你拿走了戒指，害得我白白错失了机缘，不过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反正现在东西回到了我手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原来那丢了戒指的人是这位小姐吗？林莫离凝神看向柳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我，我……”
　　“我什么，以后戒指就是我的东西，你别想打它的主意听到没有！”
　　“是，我知道，我不会打它的主意的。”
　　嗯？这就完了！他不是应该据理力争夺回心爱之物吗？看昨天他把玩戒指的样子，应当是喜欢的，他该不会是看碟下菜，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才不敢声张？白沐暗自想着蠢东西竟也学会了看形式？
　　“既然如此，那以后这事就不要再提，来，沐哥哥快来吃菜，再不吃这些东西可就要凉了。”
　　柳莹适时的打断他们的对话，希望这一篇就此揭过，以后再也不要有人提起。
　　“菜凉了，有何难，端去厨房热一热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柳莹怎么可能让白沐吃热过的东西，正想说让厨子重新做一份送来，白沐却抬手打断了她将出口的话，随手端起一盘菜递到了林莫离的手上，那意思不言而喻。
　　盘子入手并不冰凉，面上的菜要入口也不是不行，林莫离不太懂这些，以前他吃的大多都不会太热，现在自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话的捧着盘子跑去厨房，待厨子将菜热好便返回，刚热过的菜烫手，他只能端着一点盘沿，右手的食指没了，这一路回去不算好走，菜盘入桌时还是滚烫的，刚放上桌，主子又推了另一盘菜给他，他不明所以，还是柳小姐出声提醒他才会意，又端着菜一路小跑去了厨房，这样几次三番下来柳莹也看出了些门道，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过，白沐分明就是在戏耍这小奴，看明白了的柳莹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还是平时不近人情的白仙人吗？罚人都用如此……如此稚嫩的手段，她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对白沐的认知？
　　事情已经过去，想必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人在白沐面前提起那事了，剩下的只要找个时机将姓林的那小子干掉，这事便没有真假之说，以后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人也看过了，茶也喝过了，她还得先去父亲那里跟他说说，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柳莹与白沐告辞，走前白沐送了些灵茶给她，比起以前送给她的空间戒指，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她也就没有推辞，直接收进了自己的空间戒指里。
　　林莫离再回来时厅上便只余下他主子一人，这一桌子十几个菜，有一大半他都端去热过了，剩下的菜怕是早就凉透了，他说一起拿去热过主子却不同意，他也只得端着菜一趟一趟的跑，今日主子有兴致吃这些俗物，他受累些也无所谓，只要主子不生气就好。
　　这一下午几乎每一道菜，他都送去过厨房至少两次，这样也好，离了主子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吸收灵气，只是可惜了那些饭菜，大娘和厨子们可忙活了不少时间才辛苦做出来的，主子没怎么吃，热了这么多次，想来该不好吃了。
　　白沐这一桌子菜没吃几口，尽用来让林莫离跑腿了，他知修士身上有灵气护体，一般的体力劳动很难累到他们，不过蠢东西不同，他没记错的话之前与他双修时，他的经脉上因承受不了巨大的灵力冲击出现了不少裂痕，这些裂痕在不知不觉中漏掉的灵气现在或许还不明显，但若是那些裂痕在更深更大些，蠢东西吸收的灵气就不知能存下多少了，届时不用他动手，牢里的父子俩都不是善茬，到那时蠢东西要如何？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蠢东西拿了他留下的东西，误了小恩人的修行，往大了说，这可是毁了小恩人的根基，夺人阳寿的事，所以他不会善了，身为他的奴，胆敢有事瞒着他，就这一条便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现在嘛，庄中无趣，先留他一条小命，日后在做打算。
　　今日小恩人来见着蠢东西也没说什么，甚至还帮蠢东西说了几句话，想来是不介意蠢东西出来伺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