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梦方长

1、第一章

　　李穹和杨小昕分手了，就在距离他们两个相识满十年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分手了。
　　九年零十一个月，李穹算了算大概是三千五百多天，这样想好像又不是很长。仿佛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就发生在昨天，杨小昕还是那个剃着寸头的愣小子，自己也还是那个刚从小县城来到大城市的傻小子。
　　这些日子以来，李穹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来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2003年的那个秋天，秋高气爽的，天很蓝，云很白，火车站很脏。有的拉着行李箱，有的拿着编织袋，有的衣衫褴褛、目光呆滞，有的衣冠楚楚，兴奋不已。李穹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哪一类人，他是来这里上学的，但是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早就疲惫不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这里的一切都让李墨觉得茫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墨和杨小昕见面了。
　　其实，那天李穹和杨小昕坐的是同一辆火车，只不过李穹没有注意到罢了。时隔多年，李穹又一次问到杨小昕问什么会跟自己一个陌生人搭讪的时候，杨小昕说：“咱俩坐的一趟车，在上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当时我就得你就跟个傻逼似的，就想了，你肯定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来，人生地不熟的再被人拐了去。”
　　“你有那么好心？”李穹诧异。在李穹的认识里，杨小昕就是那种特别怕麻烦的人，明明有能力当学生会的会长，却只是自告奋勇的当了挂名的会长助理。本来是没有这个职位的，可是杨小昕愣是当了这个挂名助理，谁让会长是李建华那个和事佬。
　　“嘿嘿，你还别不信，我当时就觉得你挺可怜的，想着都是一个大学的，以后好罩着你。”
　　“你当时怎么这么确定咱俩就是一个学校的？万一不是呢？”
　　“最后不也就是了吗。”
　　李穹是相信杨小昕说的这番话的，因为在大学的四年里，杨小昕就像他哥似的罩着他，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李穹也照顾里杨小昕四年的饮食起居，不对，应该是将近十年的饮食起居。
　　李穹现在还记得毕业那天，杨小昕哭天抢地的对自己说，自己要是没他了大概会死之类的话，完全没有了杨小昕平时的样子，他那样子要是让新文看见，准能把眼珠子都掉出来。
　　李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了，大概是因为感冒难受吧，脑子一抽就说了一句，“杨小昕，咱俩在一起吧。”后来的事情李穹觉得自己好像记不清楚了，反正自己就和杨小昕在一起呆了十年，不对，是九年零十一个月，上周已经分手了。
　　李穹还记得当时杨小昕的样子，眉头紧皱，面色凝重，仿佛说分手的那个人是自己不是他。
　　“大穹，你骂我吧，实在不行，你揍我一顿，解解气。”杨小昕的表情极其痛苦，“你别不说话。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白让你跟了我这些年……”
　　李穹把烟掐了，喝了口酒说：“你别这样……我祝你幸福，杨小昕……”
　　啪的一声，杨小昕把桌子上的啤酒瓶子给摔在了桌子上，看起来结实无比的楠木桌子就这么轻易的磕了一个大坑。杨小昕蒙了，李穹也蒙了。
　　“杨小昕，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你赔我的桌子，这酒你爱喝不喝，不喝滚蛋，老子我不欠你的。操……”李穹啤酒瓶子一摔，“你还摔我桌子……妈的……”
　　杨小昕红了眼，嘴里嘟囔着，“大穹，我我我……”半天没说出来下半句。
　　李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是他俩都熬过来七年之痒了，怎么到了第十年就不行了呢。
　　李穹心里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祝福煽情的话，相处了十年了，李穹知道怎么才能刺痛杨小昕，可是看到杨小昕这个样子，一时之间竟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想来自己还是爱着他的。
　　李穹觉得自己犯贱，人家杨小昕都说不要你，你还舍不得说一句伤害他的话，真贱。
　　“杨小昕你别这样。”李穹冲着杨小昕招了招手，“坐下再喝一杯，喝完咱俩就正式散伙了，你也别有啥负担，你看咱两个连个结婚证都没扯，我也是个大男人还能讹你呐。”
　　“大穹……”杨小昕嘴哆嗦着，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喝吧。”李穹又打开一瓶啤酒递给杨小昕，“好朋友一起走，喝完酒就分手。”
　　杨小昕红着眼眶一口气喝干了一瓶啤酒，啪的放在桌子上，开门就走了，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李穹望着门口，不知不觉地眼泪就掉了下来。杨小昕出轨的时候自己没哭，杨小昕说分手的时候自己也没哭，就连杨小昕这从来都不愿意掉眼泪的人都哭了的时候，自己还是没哭。可是杨小昕都摔门走了，没人看见了，自己却哭了，李穹你真贱。
　　李穹觉得，人真的是一种犯贱的东西，明明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在这里依依不舍，当了婊子了却还想在这给自己立一个贞节牌坊。李穹打心眼里看不上这种人，所以当杨小昕说分手的时候，李穹连挽留的话都没说一句。就连新文都问李穹，“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杨小昕了，就等着他先跟你说分手”。李穹气的浑身发抖，自己要不爱杨小昕，傻逼了会跟他在一起十年，可是李穹硬是硬气没说一个不字。
　　和杨小昕分手，在李穹的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在和杨小昕正式在一起的前几年里，李穹一直就担心他么两个有一天会走到头，可是，当他们两个真的走到头的时候，李穹却不敢相信，是因为杨小昕爱上了一个女人而选择和自己分手。李穹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既然你他妈的喜欢女人又干什么和自己瞎耗了十年光阴。
　　李穹突然很想家，想自己的母亲，想他那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
　　李穹给他妈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李穹的妈妈和李穹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什么家里的小母鸡几天不下蛋了，隔壁李叔家的牛卖了什么个好价钱，家里院子老井旁边的那棵无花果树又结了多少果子，结果被家雀给霍霍了不少，李穹听得直想哭。末了还问李墨什么时候回家来，给他留着无花果等他吃，李穹哽咽了一下，清清嗓子说自己打算回家，还嘱咐说要吃茴香肉馅儿的饺子。
　　第二天，李穹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踏上了回家的路。李穹买了最慢的那趟绿皮火车，当初自己离家上学就是坐的这趟火车，照杨小昕的说法，自己也是在这趟火车认识的杨小昕。现在在自己又坐着这趟车回去，李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告别过去的仪式，不过不一样的是，当初自己为了省钱坐的是硬座，现在自己坐的是卧铺。
　　李穹靠在车厢上，看着外面略过的树木村庄，突然想起了他和杨小昕上大学时候的事，那时候的杨小昕可是暴脾气，急性子，年轻气盛看到不顺眼的就想用暴力解决，整个宿舍算上自己带着杨小昕总共有六个人，这六个人都挨过杨小昕的打。是的，你没听错，不是四个，也不是五个，而是六个，杨小昕疯起来连自己都打。宿舍里面和杨小昕走的最近的就是自己，其次是李建华。建华这个人之前也提到了，就是典型的和事佬。杨小昕和人打架闹矛盾，十回得有八回是建华出面解决的，要不然照杨小昕这种作法，早就被学校给开除了。
　　可是杨小昕也曾经无数次的说过自己一点都不待见李建华，“建华那个人太虚伪了，一点都不实诚”，这是杨小昕的原话，但是李穹知道杨小昕只是不喜欢建华的处事方式，圆滑，周全，不得罪人，这些都是当时的杨小昕所不齿的。但是，李穹也知道，但凡是建华的有事，杨小昕总会第一个冲在前面。
　　当初建华竞选学生会会长的时候，被隔壁宿舍一个叫董建的小子暗地里使了绊子，当时杨小昕知道以后，拎着宿舍里的凳子就打上了门，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连宿管都不敢上前拉架。后来建华当上了和学生会的会长，杨小昕当了挂名的会长助理，不少人都在背地后里说他俩是土匪头子。
　　李穹的大学生活基本上都是围绕着杨小昕转的，十年的陪伴已经让他们两个变得和亲人一样。杨小昕说过一句话，“大穹，全天底下再也找不着像你这么宽容的人了。”李穹以前就无数次的在脑海里幻想，有一天杨小昕对自己说，“李穹我不要你了，咱俩分了吧”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到这么宽容的原谅他。现在真的分手了，杨小昕也走了，说不伤心难受那是假的，但是，李穹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悲伤的平静。
　　最近这几年，李穹总是无数次的提到当初他们几个上大学时候的事，甚至还有了写本回忆录的想法，但是却发现自己对大学的记忆全部都是一些日常琐碎的小事。大学的生活是精彩的也是无趣的，就是这种看起来琐碎荒唐的生活，却在未来的日子里，每每想到就让李穹感叹不已，大概是内心里对逝去光阴的怀念和青春不再的留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