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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如果进来的是别人,何秋云可能会撒个娇,娇嗔地把他推出去。但是她的大姐何秋琴,是这个家里雷霆万钧的人物。连她妈邓喜珍都要礼让三分,她爹何子安也要退避三舍,这几个弟妹更是不敢挫其锋芒。

      何秋琴的超然地位,一来是她的身份性格决定的。在家里身为大姐,常常要替母亲分忧,率领一群小妹,幼弟,自然要有些威严;她在外面也非常闯实,66年扒火车上北京见过天an门大检阅,此后走南闯北最远去过广东和云南。在运动里一直都是宣讲台上的活跃人物。二来也和她的经历有关。她是全家唯一一个上山下乡当过知青的,后来靠自己考学,招工,恋爱,结婚,分居,把自己整得明明白白。即使对她的所作所为没有那么赞同的人,也不免对她干净利索的风格产生些许敬意。

      何秋琴当年作为知青考上了本市的汽车学校,毕业以后给她分配到了T县机务段,成了一个铁路工人。她的爱人返城回了S市,现在两人处于分居状态,何秋琴自己住在铁路职工宿舍里,很久才回一次家。

      今天何秋琴不知道啥时候回家了,何秋云完全不知道。既然大姐要跟她谈一谈,她就只好坐起来洗耳恭听。

      但是今天何秋琴严肃中带着点温柔,还有点怕刺激到何秋云的样子:“小云,有啥事儿你跟姐说,天大的事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千万别闷在心里。”

      见何秋云一脸懵懂的样子,她又试探地说道:“咱妈说你今天早上回来,一句话不说就哇哇大哭,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孙娘说她看见有个男的跟着你回来的,不是你那个对象。你还一边哭一边说你不结婚了。”她顿了顿,说:“小云,是不是出啥事儿你瞒着我们呢。没事儿,你告诉我,天大的事儿姐给你担着。”

      何秋云就算是再傻,也听出这话不对劲儿了。她一扭头儿,怒道:“姐,你说啥呢,哪有什么事儿啊!”

      她见何秋琴不能善罢甘休,只好把早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姐姐。

      何秋琴不听则以,一听立刻所有的耐心都耗尽,指着妹妹鼻子骂道:“死丫头片子,我当什么事儿呢,这也值当你一哭。你把咱妈吓得淌眼抹泪地,还以为你咋地了呢,三个魂儿吓掉了俩!晓东在那磨刀呢,要跟孙娘问问跟你回来那个男的长啥样!”

      何秋云惊得目瞪口呆,自己稀里糊涂哭了一场,竟然惹出这么一场大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何秋琴说:我先告诉他们去,等会再跟你算账!”一转身出了屋。

      何秋云在屋里偷听外面动静,听她姐跟家里人解释了这件事儿。又听她姐笑着跟她妈说:“她们这倒霉单位,连轴转把人都给转晕了。这也是咱家小云身体本来就不好。她刚生下来的时候赶上那三年,没吃的,你还没有奶,差点就养不活她。妈你记不记得,76年毛zhu席逝世的时候,在工人文化宫门口广场上悼念活动,小云当时哭得也昏过去了。”

      又听她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何秋琴“咦”了一声,说“诶不对啊。”然后又打开门冲了进来。

      何秋琴问:“小云,那你早上为啥说你不结婚了?这事儿跟你结不结婚有啥关系?”

      何秋云黯然道:“姐,我不喜欢他。”

      何秋琴奇怪得问:“咱妈说你和他都处三个多月了,处的还挺好的,都看好几场电影了,你现在又不喜欢他了?”

      何秋云无言以对,过了片刻问:“姐,你当初和姐夫……是啥样的?”

      “我和你姐夫……”一句话把能说会道的何秋琴也问住了。她迅速回忆了一下,发现喜欢不喜欢这个话题确实不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就可以你问我答地概括出来的。

      她和她爱人林飞是在农场插队的时候认识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和他开头的。总之似乎也并不是打头就那么看得惯他,后来是什么时候呢?她逐渐觉得这个个子高高,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南方小伙也是很有男人味的。后来的事儿,就说来话长了,就算是回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打得住的。

      何秋琴决定干脆地解决这个问题:“小云,现在没别人,你跟姐说,你跟他到什么程度了,他亲过你吗?”

      何秋云本能地想故作害羞,又发现在和姐姐亲密交谈这种场合根本没有害羞的必要,于是老老实实的说,他们就牵过半次手,还没有到亲嘴的阶段。

      何秋琴问:“那你想没想象过,他要是亲你,或者抱你,或者摸你,就像这样……你会是什么感觉?哎呀你躲啥!”

      何秋云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躲避她姐姐的魔爪,心里却惊叹于她姐姐用特别简单的方法验证了她的那个决定。

      不,她不喜欢张寰宇。别说亲吻,拥抱,触摸,就连张寰宇要拉她的手,她都躲开了。她不能想象和他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不能。

      何秋琴叹了口气,语气又厉害了起来:“小云,你都二十多岁了,也不是小孩儿了,怎么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喜欢人家,就跟人家继续处,不喜欢,就说开了跟他黄。你光哭有啥用!你以为你一直不情不愿地拖着,然后哭一场,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你自己也不用做决定了,也不用自己解决问题了。那姓张的小子就自己消失在你眼前了?你咋象没长大似的呢!”

      何秋云被她骂的默默无语两眼泪,无话可答。

      最后何秋琴做了总结陈词:“总之这个事儿你自己解决!中秋节之前把这个对象解决掉!”

      大姐这关是过了,晚饭时她还要面对她妈邓喜珍的炮轰。邓喜珍到手的好女婿飞了,气的五迷三道,晚饭炖的酸菜粉条子放了两遍盐。她在厨房里摔盆砸碗,骂骂咧咧,又忍着没有大发作:一方面她还寄希望于老姑娘能悬崖勒马,重拾这门美满的亲事,毕竟她还没提出分手,另一方面老姑娘今天早上刚疲劳晕倒,现在身子虚得不行,万一吼她一把再吓坏了咋办。

      至于何家老爹和何家小弟,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想法,主要是看老太太的脸色呐喊助威,用沉默来给何秋云施加点压力。

      这些压力对何秋云来说其实不算啥问题,对她来说最大的难题还是把这信交给张寰宇的过程。她心里藏了愧疚,就越发不想见到对方。但是分手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还是把信当面交给他更加真诚。

      她满腹心事,食不下咽。忽然猛地想起早上那个人。江超,他好心地一路护送自己回家,好心地给自己买早饭。他都没吃到几口,就因为那场斗殴跑出来了。他后来到哪里去了,吃过饭了吗?她不愿意想象那个年轻人饿着肚子的样子。

      但是江超确实还没有吃饭。

      早上,他背着旅行包,又挤上了公共汽车,坐了七八站,下车又走了一会,来到一片不错的住宅区。这片房子是统一盖的,每一栋房子前面都有标准的小院,两边用红砖院墙和邻居隔开。

      江超走到一家的大门外,伸手打了打门。

      过来一会,有人从屋子里走了过来。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把门开了一个缝,露出脸来。

      她看见江超,赫然愣住了几秒钟。她似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似的的,表情从惊愕,厌恶,无措,到努力表现出来的礼貌,来回转换。

      最后她放弃了强装出来的若无其事,把门一摔,一边跑回屋子,一边喊:“江越!江越!孩子他爸!”

      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迎面看见走进院子的江超,也愣住了。“小超!”

      江越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他弟弟江超,兄弟俩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半晌江越才说出话来,“那个……小超,你回来啦!”他搓了搓手,回头看了一眼房子,说:“那什么,你嫂子在屋里收拾收拾,你等一会哈。”

      江越也跑回屋子。江超在院子里,不一会听到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女人的那种好像是压低了不想让人听见,但是又句句都能让他听清的声音:

      “他还会来干什么!他凭什么回来啊!这些年关系不是都断了吗,如今又回来干什么!……我干嘛小声点啊!不是你说的吗,当初要不是他妈,你爸也死不了!再说了,你看看他那样子!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你看他那一身,埋埋汰汰,像个好人吗!”

      江超在院子里默默地听着,一动不动。等江越终于安抚了老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埋汰: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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