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渡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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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道佛渡尘世苦厄、渡地狱恶鬼，渡执着的妖、渡凶残的魔，那何人渡佛呢？
如今紧箍已去，他再没了束缚，他可以像他幼时最憧憬的那样不生不死、不老不灭，自由的遨游在天地之间。可他却快乐不起来，纵使他有了这日月星辰，有了这山川河流，有了这最爱的自由，可没有了她，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曾不惜一切求长生、寻自由，如今他过上了这般生活，却又想念起那只毫无法术的猴子日日不辞辛劳的攀山去见桃树的日子，想来也真是造化弄人。
斗战胜佛抵至千灵山，眼前荒芜一片，可在微风中他却看见那厚厚的黄土之上生着一颗桃树，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欲坠，美得不可一世。
“你是谁呀？”
“一只猴子而已。”
“你呢？叫什么。”
“呃……阿桃。
他在微风的吹拂中眯起双眼，其实一切的故事都在心中，从未忘记。
这几日他装的可真累。
然而今时今刻，记不记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再也回不了头。
他对她诉说着西行之路这场阴谋，感慨着故事里的谁和谁，却唯独落下了自己。
从踏上这条路就已看透结局，平生离别万千次，他都笑着告诉她，他会回来。如今真的待到这永永远远的分离，他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那最后一次缠绵吻，镌刻进了他在凡尘中永生永世的情。他承诺她的不离不弃，却是他与她永不相见的离别之语。
你还爱她吗？
有一个声音问他，是佛，又好像是他自己。
爱。
是爱的。
那是什么样的爱呢？
是没有了她，这天地从此暗淡无光的爱？是没有了她，斗战胜佛名号再无意义的爱？
他微微垂眸，前尘往事丝丝绵绵，如梦似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终是似过眼云烟，匆匆不见。
不，不是。
没有了她，这天地虽暗淡，可她若快乐，这天地的光便能普照盛世；没有了她，斗战胜佛再无意义，可她若快乐，斗战胜佛便受尽八方香火，万人敬仰。
他注视着刺眼的太阳光，终于理解了唐三藏。大爱无疆，他这份，远不及那万分之一。
那一刻，千灵山万物生长，枯黄土地霎时绿草成茵。
他懂了，这次他真的懂了，大彻大悟。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道:“如此，无乐崖上那只猴子终于不必再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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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乐崖
这崖，本是不存在的，只因五百年前有一只猴子向佛许愿，为应允他，佛变了这无乐崖，让他日日要受万箭穿心之痛。
六耳猕猴双手双脚被锁在无乐崖顶，半眯着眼，满脸疲惫。
“六耳。”
他缓缓睁了眼，闻声看去，一袭金甲僧袍映入眼帘，刺的他有些眼花，然后，偏了偏头，又继续睡去。
“可恨我？”斗战胜佛问。
“不恨。”六耳答。
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斗战胜佛终于开口：“替我去爱她吧。让她生生世世都平安喜乐。”
话音未落，六耳蓦然睁眼。
霎时，四周景色交织变换，好似跌入另一个虚无空间，锁住双手与双脚的铁链渐渐消失，无乐崖也不复存在。没了束缚，六耳脚一软跌在了地上。
他缓了缓，慢慢站起身，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他捂住胸口，抬起头来看他，四目相对只一瞬间，却好像过了五百年之久。斗战胜佛的眼里平静无波，六耳的眼里无爱无恨。
“怎么样？”六耳半开玩笑的语气问，“我这苦，比当年你在五指山下受的，如何？”
他笑笑，不语。
六耳又道：“不过，你曾不甘。而我承受的所有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五百年前，一只猴子找到佛，他说他要变强，要永远的自由，要至高无上的法术，要长生不老。佛答应了他，说五百年后他会得他想要的。
不久，另一只猴子也找到了佛，他说他要一个女孩不再为所爱之人担惊受怕，他要她永远幸福快乐。佛也答应了他，将他锁在无乐崖，说五百年后，他会得到他想要的。
“我会爱她，我会让她生生世世都平安喜乐。不过，不是替你。”六耳擦掉嘴角的血迹，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踉跄着离开。
那无私的大爱，是五百年前六耳就明白的道理，可他到现在才懂。
斗战胜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宛若一个英雄凯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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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只有诀别泪，犹为离人照落花。
“你不会回来了是吗？”
“别等我了，五百年后，你会忘了我。”
“我辛辛苦苦寻了你一辈子，等寻到你后，你却让我忘了你。大鹏，你可真是个混蛋。”
“青染，若我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在那个雨天，我一定不会选择出来，可是，我不后悔认识你。”
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她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在她的视线里消失殆尽，他仍然没有回头。
“是我对你不起。”
她对着大雾尽头自言自语：“才见面就要分开，难道我生命的意义就是寻找你的吗？大鹏，你说让我忘了你，可我知道，我再也忘不了了。”
她曾经说，她再寻他最后一次，如今果真应了验。
“在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留恋的，除了这噬魄鞭，不知为何，我就偏爱的紧，如今才知道，它也是你的。”说着，两行泪自眼角流下，嘴角却是笑着的，如今竟也不知道到底是哭还是笑了。
当大雾掩盖了身后的她，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青染，下辈子做一只鸯吧，不必苦苦寻找，生而与所爱之人双双成对，永不分离。如果还是一条蛇也没有关系，只是记着，别再爱上鹏了。”
西头尽头的云雾隐隐褪去，那云雾深处高高在上的，是佛。
“我放你走，为何回头？”
“赎罪。”
“何罪之有？”
“欺佛，亵佛。”
“红尘执念可曾放下？”
“从不曾放下。”
“那你不能赎罪。”
“于世有罪，不能不赎。”
“何时放下？”
“身死魂灭之时。”
“那我削你骨剥你肉，散你魂魄可还愿意？”
“愿意。”
“可有遗愿？”
“我死后，将我心头骨做成鹰骨笛，赠予凡间那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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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耳离开天宫的时候杨戬问他有何打算，他拿着手里的桃枝半开玩笑的说:“种树浇田，作一农夫。”
然后他就真的在花果山种起了树。
路过的妖怪不懂当年之事，看他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打趣两句。
“这猴子真是好生卖力气，夏天快到了准是馋桃子了吧！”
他也不答话，只是笑笑。待种完满片桃林，终于将护在胸口的桃枝拿出来，小心翼翼的种在桃林正中，没有浇水也没有施肥，只是傻傻的蹲着，认真又虔诚的盯着。
春去秋来，那满片的桃树枝繁叶茂，颗颗全结了桃子，桃香弥漫了整个花果山，可那束桃枝仍旧没任何变化，孤零零的插在土壤中，在这桃林中显得及为突兀。
六耳每天都去浇水，从未忘记过。付出的耐心远远大于这桃林中的任何一颗桃树。
然而许多年过去，桃枝没有一丝变化。花果山的猴子们以为大王疯了，为何这么多年偏偏把个破树枝当做至宝。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背地里说说，可不敢让大王听了去，就大王那脾气平时乐呵呵的，真生起气来能掀了这山头。
虽然猴子们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的大王为什么明明已经成了佛又突然回来了，不过在他们心中大王永远天下第一，佛祖也不能奈他何，不就是个职位吗，不干就不干喽！反正大王回来了就是最好的，管他什么原因呢。
六耳坐在王座上，饮着酒睥睨着这座山，眼神幽幽，流露出的情感无穷无尽。
偶尔从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苍凉而凄切，这时猴子们就会知道又是那个不太友好的青衣姑娘来了，听说这个姑娘是大王的老友，以前是个走江湖的侠女，现在不知为何安分了，哪也不去了，整天就呆在那湖边的洞里吹笛子，笛声悲凉的可怕，与其性格全然不符。
她有时无聊了就来花果山坐坐，说着什么这次不走了，真的不走了之类的话，不过每次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大王的朋友非常多，可不知何故，来花果山的却了了无几。除了青衣姑娘，还有一个长的非常好看的神仙，他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来过两次，不过我们都非常不喜欢那个男孩，因为他简直过于顽劣，除了大王，没人治的了他。
年轻的猴子听老一辈的猴子说，大王以前喜欢过一个女人，不过后来死了，以至于现在也没有娶亲。
花果山的日子过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这也是听老猴子们说的，说是因为五百年前的一场事故，花果山惨遭灭门，只幸存了十几只猴子。毕竟现在大多数的年轻猴子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大王，对以前的事情又极为好奇。而每当提及当年之事，老猴子们就闭口不谈，小猴子们所知道的只有“七圣”这个名字，后来也不得而终了。
五百年的时光又匆匆而过，那夜六耳回来后像往常一样去后山看了阿桃便回去睡觉了。当天夜里下起了大雨，六耳被雷声惊醒，醒来后匆匆跑去后山，一路上抱怨着这鬼天气可心里又责怪自己忘记了设结界。
全身淋透的六耳到达后山瞬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愣在了原地。
那五百年不曾变化的桃枝竟一夜之间长成了桃树，枝繁叶茂，满树白花。在风雨中轻轻摇摆。
那一刻，六耳的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身体四肢也好像被束缚了般，感受到的唯有眼眶里不断涌出的热泪。
雷声大作，迅电流光之间，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猴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我挡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渡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