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河神》萧灵

28、番外终

　　29．
　　杨戬赶到时，正好听到嫦娥道：「是司法天神怒极失手打碎的。」
　　天官弓着身缩在王母身后，朝着杨戬驾云过来的方向得意地看了一眼。

　　杨戬心里也不觉得失望或者其他。
　　这件事总会有瞒不住的一天。
　　事情总归是他做的。
　　杨戬考虑着手中筹码……

　　然后他听到王母继续厉声喝问：「怒极？」
　　王母也看向了杨戬这边：「你倒说说你干了什么让司法天神怒极，还打碎了玉树？！」

　　嫦娥伏跪在地，闻言似还颤了下，她道：「我说司法天神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30.
　　四周似是静了静。

　　「为虎作伥？」王母厉声高叫。
　　她此刻才是真正地盛怒起来：「若司法天神是伥，那你是想说本宫是那只恶虎？！」

　　嫦娥又道：「小仙不敢。」
　　嫦娥并未抬头，她还不知杨戬到来。
　　她本就不是好谋善断的的性子，只不过因一点隐忧，这一幕在她心中已演练无数次。
　　所以就连那点惊慌失措也拿捏得一分不差。

　　她道：「当日三圣母来广寒宫，小仙，小仙与她在对她二哥的看法上起了一点争执，不料被来接三圣母的司法天神听到……」
　　嫦娥：「小仙真的没料到会这么巧。」
　　王母气乐：「依你的意思，还要怪杨戬他来得太巧了？！」

　　一句话，将杨戬择了个干净。

　　31.
　　天官得意的笑还没从嘴角撤下来。
　　天官僵硬成了嘴角抽搐。
　　天官觉得这剧本不对。
　　天官看着杨戬一脸深不可测的冷淡镇定，预感自己要糟。

　　难不成真的是有仇而不是有情？
　　那这误会大发了……

　　天官犹不死心，他大着胆儿道：「真君大人就没什么想说？」
　　杨戬一声冷笑：「娘娘还没说话，轮得到你开口？」

　　天官一噎，他求助道：「娘娘……」
　　王母正气着呢：「你闭嘴！杨戬你说！」
　　杨戬垂首一揖，直接承认：「玉树损毁确是微臣所为，请娘娘赐罪。」

　　王母道：「谁问你这个了，嫦娥口出狂言藐视天威，你为何包庇？」
　　什么玉树，什么盘古的睫毛？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杨戬道：「确实，臣是替陛下娘娘掌管天条，污名化微臣，实则是损陛下和娘娘的颜面。」
　　杨戬话语一转，意有所指：「对微臣所作所为不满者，多如星辰。嫦娥仙子不过是说了，还有的可是直接做了。」
　　王母闻言，想着自己今日为何会来这一趟，她看向天官的目光一冷。

　　32.
　　这件事最终以嫦娥被削了上殿议事资格为了结。
　　连禁足思过都没有。

　　但这只是个开始。
　　嫦娥也没料到，玉树这把火能被杨戬七转八绕地反烧到了那位天官身上。
　　还越烧越烈，有蔓延整个天庭的趋势。

　　三日后，那位天官便上了诛仙台，偏生列的罪状还语焉不详。
　　又过了两日，好几个天官又因小错被惩处。
　　众仙自危，都道这分明是杨戬挟私报复。

　　33.
　　严苛，杨戬向众仙展示了天条若真要严苛起来，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老君捻着须：「其实你不过是秉公办理，偏生要隐下他们的实际罪证。」
　　杨戬道：「众仙对现有天规习以为常，习以为常就不觉错处，不觉错处就不会盼着有新的出台。」
　　杨戬：「况且，天庭现在说是按天规办事，实则不过是玉帝王母的一言堂。」
　　杨戬：「不管多大的错处，一言谓之生便是生；不管多小的错漏，一言谓之死便是死。」
　　杨戬：「这才是真正危机所在。」
　　老君道：「所以……你要造势？」

　　老君微微摇头：「你这一步会否过于急躁。」
　　杨戬道：「此等时机千载难逢，我也是临时起意。」
　　老君道：「你就不怕新天条出世，你这司法天神却被清算？」
　　杨戬随意道：「清算便清算，我也算功成身退。」

　　老君吹着胡子哼了声，他就不喜杨戬这生死无谓的态度。
　　老君拿出哪吒叨叨的那句：「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老君道：「功成之后，可不一定能安然身退。」
　　杨戬这才微微一笑，释出点暖意：「只不过证据不清，之后补上便是。」

　　杨戬道：「此事我势在必行，如何因势利导就有劳老君您了。」
　　老君无奈颌首：「我门徒众多，门下又仙童无数，封神一战我都几近避过了，未曾想要撒到这场惊天豪赌中去。」

　　34.
　　月宫常年萦绕的寒气，化为晚风，穿行于玉树间。
　　远处银河璀璨，星光点点。
　　嫦娥站在碧玉石阶上，想的却是杨戬。

　　想着那一日王母离去后，杨戬将她扶起就退立一旁。
　　想着杨戬眸中炽热，几乎要将她灼伤。
　　她直觉想解释什么，比如此番作为并非为你，比如那句话我毕竟是说了就想着不必再牵扯其他……
　　然而她还未开口，就见杨戬又已将那份灼热一点点压了下去。

　　他再开口，还是一贯的冷淡自持：「仙子放心，我知仙子此为是仙子心善，不会自作多情。」
　　那么平平淡淡的一句，嫦娥竟觉出一份痛来。

　　就如他还耳坠时，说的那句：「我只觉片刻安宁。」

　　玉兔有次无意道：「那个人，好像再没望过月宫了。」
　　是这样吗？只因自己索要回耳坠，只因觉得自己会厌恶心烦……
　　她眉心轻拧。
　　其实，不必如此。

　　35.
　　「嫦娥姐姐。」一声呼唤将嫦娥思绪拉回。

　　嫦娥见三圣母施施然而来。

　　三圣母上前，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姐姐。」
　　嫦娥忙将她扶起：「有什么可谢的，何况这事……」
　　她一叹：「大约本也是我与百花说话不注意招来的。」

　　三圣母踟躇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嫦娥姐姐，我二哥，当真在姐姐心里无一点分量？」
　　三圣母道：「如果姐姐只是担心天规，二哥他……」

　　嫦娥打断：「天规啊……」
　　她道：「我知你们有大打算，但我本就不懂这些，多知多错，就不必跟我说了。」

　　若天庭不再禁私情？
　　想着那些狂言浪语都会被说成是追求。
　　想着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将再不遮掩。
　　想着如前天蓬元帅一般借醉忘形还不知会有几何。
　　嫦娥不禁一阵心烦意乱。

　　三圣母瞅她神色：「若真有一日天庭不禁私情，姐姐似乎……并不欢喜？」
　　嫦娥摇了摇头：「神仙并不能割绝七情六欲，禁得了明面上的私情，又哪能禁得了心。」
　　她又望向银河：「即使仅是为了让小七免受幽禁之苦，我也是欢喜的。」

　　「倒是你，」嫦娥忽生调侃之心，「若天庭真不禁了私情，你身为司法天神的妹妹，恐怕司法神殿的门槛都要被求亲之人踏破。」
　　然而历经两年婚姻，十六年幽禁，又一朝狠心断离，三圣母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情爱还憧憬好奇的仙女。
　　她不禁也头痛起来。

　　她俩对望一眼，俱是一声叹息。
　　叹息完，又不禁乐了。

　　35.
　　就这么岁月悠悠，凡间又过了百年。

　　一日，地龙翻身，不小心搅动了昆仑山脉。
　　山巅西王母旧址崩落，五彩光华直达天庭。

　　司法天神派人查探，发现了女娲娘娘留有的新天条。
　　为旧有天规压迫至深的众仙欢呼庆贺，高呼「王母娘娘圣明」、「女娲娘娘先见之明」。
　　任玉帝气急败坏，众望所归，不可逆转。

　　36.
　　瑶池。
　　王母神色铁青。
　　她指着司法天神骂：「好你个杨戬！」
　　杨戬仍是那副谦卑的样儿，道：「小神不敢，皆是娘娘圣明。」

　　王母越看越来气：「你不敢？你都敢动天条了，你还有什么不敢？！」
　　杨戬直起身，对王母微微一笑：「那娘娘当如何？说这众望所归的新天条不是娘娘您的功劳？」
　　王母：「你！」
　　杨戬道：「娘娘既然当朝将这事应承了下来，享受众仙拥立爱戴，怎现在还要怪杨戬多事？」
　　王母甩袖：「算了。你翅膀硬了，我又能耐你何？」
　　杨戬又是那句：「小神不敢。」

　　如今听在王母耳中，就是一句讽刺。

　　37.
　　天庭沸腾了一阵，终又按部就班淡定了下来。
　　司法神殿一改之前「为虎作伥」的作风，「突然」公正严明了起来。
　　并主动彻查之前案件，该补上罪证的补上，该重审重判的就重审重判。
　　司法神殿一时间风头更盛。

　　有神仙来找杨戬：「这要跟凡人相恋，得舍去一身神格，百年后重入轮回是不是狠了点？」
　　杨戬瞟过来一眼：「若这都不舍得，就别说爱了。」

　　仙道尚能重修。
　　神职亦能回位。
　　若连这把短短几十年当一世来过的觉悟都没有，谈何爱与不爱？

　　38.
　　众仙骚动的心就这么淡了淡。
　　然后将目光投回了天庭。
　　之前不该有的心思，都觉得可以有一有了。
　　何况天界第一美人本就爱慕者众。
　　众仙互相观望，谁也没想好让谁去当这个出头鸟。

　　正当此时，一个惊天八卦却砸了下来。
　　说司法天神情根深种。
　　说司法天神望月千年。
　　说司法天神对嫦娥那是势在必得。

　　众仙：「……」
　　杨戬：「……」
　　嫦娥：「……」
　　三圣母：溜了溜了。

　　于是嫦娥的周边，就这么反而清静了下来。
　　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去触司法天神的霉头，万一他性子又变，来个挟私报复，谁也不敢说自个儿清清白白无一丝错处。

　　但另一些风言风语又传了出来。
　　说嫦娥仙子迫于威压。
　　说嫦娥仙子爱慕虚荣。
　　说嫦娥仙子其实早就做了杨戬的软玉温香。

　　还有好事者跑到司法天神面前求证。
　　杨戬自司法神殿那漆黑桌案后抬头，轻慢地瞥来一眼：「嫦娥仙子若有半分青睐于我，我何苦还要望月千年？」
　　好事者第一反应是：他果然否了。
　　第二反应是：不对，他竟然认了！

　　于是风传又转了调调。
　　有笑杨戬职场得意又如何，还不是情场失意。
　　有挖苦杨戬自不量力。
　　而杨戬如何苦恋嫦娥的各种臆测也成了花仙们闲暇无聊时的谈资。
　　好似堂堂司法天神，突然又沦落为了一个笑话。

　　39.
　　又一日百花宴后。
　　嫦娥仍是那一身紫衣清丽，配着那对紫晶耳坠，蓦是动人。

　　她立在瑶池廊口，待司法天神行至，拦下。
　　她施了一礼，道：「嫦娥冒昧，想请真君大人上广寒宫喝一盏清茶。」

　　杨戬怔了怔，随即垂眼将一切情绪都压至眸下。
　　他问：「此时此刻邀我，仙子就不怕坐实先前那些传闻？」
　　嫦娥却也不以为意一笑。
　　她道：「那些传闻在我平生所遇之中不是最恶毒的，也不是传得最猖狂的。」
　　嫦娥：「若真在意风传，早几千年我就该自绝于世才对。」

　　40.
　　广寒宫，月桂树下。
　　嫦娥揽袖为杨戬添上一盏桂花茶。
　　桂花香气馥郁芬芳，被茶香一洗，倒显出几分清雅来。

　　杨戬白衣宽袖，一柄墨扇在手，端得是一派清闲舒怀。
　　他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夸了句「好茶」。
　　嫦娥道：「若真君不嫌弃，随时可上广寒宫品茶。」

　　她垂眸带笑，郑重道：「嫦娥有幸，愿为真君那一片安宁。」

　　41.
　　猪八戒仗着自己不属天庭体系管辖冲上月宫。

　　猪八戒：「老猪俺反对这门亲事！」
　　嫦娥脸上霎时腾起一抹绯红。
　　杨戬冷笑一声，墨扇一闪化为三尖两刃刀：「我杨戬的亲事，天不敢管，地不敢管，岂是你能管的？」
　　他一刀就挑了过去。

　　猪八戒：「不是，谁要管你的啊。」
　　猪八戒：「我是说嫦娥，嫦娥妹妹的……唉哟！」
　　猪八戒被丢出了月桂林。

　　玉兔嚼着月饼蹲他旁边对他叹气：「哎呀，人家俩本只是高山流水觅知音，你一下子给他俩升级为成亲。」
　　玉兔：「这下好了，你这大嗓门嚷嚷得谁都知道了。」
　　玉兔：「你说这亲，他们是成好呢？还是成好呢？还是成好呢？」

　　42.
　　玉兔突然想起一茬：「诶？话说你家师父在哪儿？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追求他了。」
　　猪八戒气呼呼道：「扯淡，我师父出家人六根清净，你个小妖精就是别肖想了。」
　　玉兔道：「哼，谁说出家人就一定六根清净的？你不就是一反例。」

　　玉兔把月饼一扔：「圣僧哥哥，我来啦~」
　　猪八戒摸着屁股爬起来追：「你等等，你站住！你给我回来！」

　　43.
　　沉香与三圣母站在一座孤坟前。
　　沉香上了一炷香，然后道：「娘，其实爹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吧，我们上再多的香火他也吃不到了。」
　　三圣母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下：「就上个香，还那么多废话。」
　　沉香摸着后脑勺：「娘，你怎么也越来越暴力了。」

　　沉香问：「其实，娘，你有没有想过去找爹的转世？」
　　三圣母道：「他遇我一世，已经够苦了，我何苦再祸害他又一世。」
　　沉香：「也对，万一我爹转世成个姑娘，这要找到了也尴尬。」
　　三圣母道：「其实你爹给你订过一门娃娃亲，但他之后没再提起，定然也是觉得你既已走上修仙之路，就别去祸害凡人了。」
　　沉香：「啊？我还订过亲？什么样的？长得怎么样？」

　　小玉挽着祭品篮子慢慢行来。
　　闻言，小玉砸了他一颗馒头：「沉香！」

　　44.
　　沉香讨饶：「小玉，我就是好奇问一句。」
　　沉香：「小玉，我就算有什么心思，那女娃娃也早入土为安了对吧。」
　　沉香：「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真没其他心思。」

　　三圣母看着小夫妻俩打闹欢笑，她望向东边渐起的那一轮残月。
　　她莞尔而笑：「真好，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