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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顾府二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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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家小妹来送鱼了!”
吴和玉领着棠梨果进了后厨,吆喝了一声,掌厨的大师傅听到声音擦擦手朝着二人走来。
吴和玉扭脸对着棠梨果悄声道:“我今日书院有事,不能同你一路了。”
棠梨果将手中的鱼篓递给大师傅,没有理会吴和玉,而是透过窗户四处张望着,“今天顾府有什么喜事?到处张灯结彩的,鱼也比平时多要了十条。”
“顾家二小姐回来了,可不是大喜事。”吴和玉凑到棠梨果耳边说。
棠梨果微微侧过头,与吴和玉耳语,双眼却仍盯着大师傅的秤杆,“太太所出的那一位?”
“二十四斤!”大师傅放下秤杆,吆喝:“顺福给钱!”
吴和玉点了点头,棠梨果想起前年在书房看到的那副肖像画,画上的女子清婉秀丽……
顺福拿着钱过来递给棠梨果,棠梨果陷入回忆里,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吴和玉见棠梨果愣在原地,推了她一把,棠梨果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钱数了两遍后才与吴和玉并肩走了出去。
两人走在顾府里面,棠梨果看着忙碌奔波的下人和络绎不绝上门的客人,就知道顾府对这位二小姐的重视了。
“二小姐十四岁留洋,今年有十七了吧。”棠梨果若有所思。
“算起来,正是碧玉年华。”吴和玉随手掐掉花圃里面凋落的花朵。
吴和玉是这顾府中的花匠,平日里就只需要做这些个照料花儿的闲活儿。
“年方十七……可指了婆家?”棠梨果突然这么一问,吴和玉愣住了,他扭脸看向棠梨果:“二小姐思想新潮,和别府的那些个小姐们不一样。”
棠梨果细细的打量着吴和玉,平日里木头瓜子一个的吴和玉,今天居然在自己面前这么维护一个外人。棠梨果挑眉坏笑,嘴上故意逗他:“那二小姐和三小姐,你喜欢哪个?”
“说、说什么呢!”吴和玉连忙捂住棠梨果的嘴,语气里满是焦急,慌得都结巴了!
棠梨果笑着推开吴和玉这个文弱书生,“不如两个都娶进门,一个当妻一个做妾!”话音还未落地,吴和玉就作势要打她,棠梨果跑着地躲开。
回廊下站着两个妙龄女子,身着锦服,远远地望着花圃里追逐打闹的两人。
年纪稍小的女子开口对身旁的女子介绍道:“那书生模样的男子便是吴和玉了,前年瘟疫爹娘都死了,没钱安葬就卖身来府里做花匠。”
“前面那个是棠家小妹,棠老爹的女儿。她爹这几年腿脚不好,府里的鱼现在都是由她来送。”
“书若真是读得好,为何不考取功名,反而家徒四壁连安葬父母的钱都拿不出来呢?”身穿水绿色袄裙的女子冷然说道。
年纪稍小的女子垂下眼,低声替吴和玉解释道:“如今世道动荡,有才情的人皆是郁郁不得志。”
“你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女子看向不远处的两人,又扭头劝道:“姨娘要是知道你对一个穷酸书生心生爱慕……”她故意不往下继续说,眼瞧着对面的人儿吓白了脸。
吴和玉累得气喘吁吁,他平日里只做读书与栽花这样不费力的活儿,比不过天天打渔拉网的棠梨果。
他弯着腰站在原地喘气,正想张口反驳棠梨果嘲笑他太弱的话,一抬头便看见了回廊上站着的两位小姐。
他忙站直了身子,然后给一旁的棠梨果使眼色,恭敬道:“二小姐、三小姐好。”
顾二小姐顾幼言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地瞧着他。
“刚入春,两位小姐在风口久站怕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吴和玉声音不轻不重,却一下下拍打着顾家三小姐的心。
刚才还脸色惨白的三小姐顾幼龄,此时见心上人与自己搭话,内心一片欢喜。她一时也忘了主仆尊卑,走下回廊来到吴和玉面前,拿起手帕就要给吴和玉擦汗。
还站在回廊上的顾幼言见状故意咳嗽出声,而立在吴和玉身旁的棠梨果见势连忙伸手截住了顾幼言伸来的手帕,“劳不得劳不得,小的们粗苯,怕脏了三小姐手帕。”
吴和玉和三小姐闻言皆愣在原地,心中各怀心事,却都皆是心酸不已。
为人、为情、为这世道。
“幼龄。”
站在回廊上的顾二小姐出声唤道。
顾幼龄尴尬的收回手帕,吴和玉撇过脸自己拿衣袖擦拭额角的汗。
“三小姐,今日府里可是有什么喜事?”棠梨果开口缓解四人间的尴尬气氛。
顾幼龄看向棠梨果,二姐留洋三年,府里的其他姐妹与她感情淡薄,平日里她也就与棠家小妹还说得上几句话的。
因为吴和玉的关系,她对棠梨果也心生喜爱。
顾幼龄强忍住心中的酸涩,扭过身子,强颜欢笑介绍顾幼言:“这位是我二姐,留洋多年近日归来,父亲连着三日摆宴为我二姐接风。”
棠梨果抬眼看向回廊上站着的人,那女子身着水绿色袄裙,裙摆上绣着金线芍药,发髻高高束起,余下的头发如瀑般垂到腰间。顾二小姐肤色如雪,娇小的鼻子和粉红樱唇更衬得女子娇媚,棠梨果向上看去,那一双灵动的眼眸此时也正在不留痕迹地打量着棠梨果。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上,棠梨果低下头,“请二小姐恕罪,是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顾幼龄摆了摆手,音色清冷,“没有什么事情,你二人就退下吧。”
“是。”
“是。”
两人异口同声,转身离去。
顾幼龄回到回廊上,站在顾幼言身旁,顾幼言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说道:“我看他二人倒是相配。”
顾幼言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视线一直停留在吴和玉的身上。
夜。
棠梨果躺在床上掏出枕头下的画。
画中女子栩栩如生,棠梨果拿着这幅画看了半晌,又细细回想起今日回廊之下站着的顾二小姐,可不就是同一个人!
棠梨果伸手抚过画中女子的脸颊,只是这画中的女子多了些许小女儿家的娇俏可人,而今日的顾二小姐,像那古琴一般,纵然好听却也清冷之音。
“梨果儿?”
听到爹的声音,棠梨果忙将画叠好塞回枕头下。
“怎么了,爹?”
棠梨果一边询问着,一边跳下了床走到外面。
棠老爹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酒壶,“老人家没有酒喝又要睡不着咯!”
接过酒壶,棠梨果没好气说道:“爹,你少喝点儿。”
“饭前饭后喝一喝,一天五两不算多。”棠老爹仍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女儿,棠梨果对老爹没有办法,回屋套上外衫,提着酒壶和灯笼就上街了。
夜雾浓重,通往酒馆的路上有一段是没有光亮的,一年以前她不用提灯笼就上街了,而现如今日子越来越不太平,带上个灯笼,心里总归是有些底气。
“砰!”
正走着,棠梨果远远就看见一个黑影朝着自己奔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撞了个满怀。
“哎哟。”棠梨果扶着腰坐了起来,提起灯笼赶紧先看看酒壶碎了没有。
灯笼一提起来,那个黑影看清了棠梨果的脸,惊呼:“是你?!”
棠梨果借着光,看见对面的人也是惊呼了一声:“二小姐?!”
顾幼言没有说话,她的双眼直勾勾望着棠梨果手中的灯笼,棠梨果对着她笑了笑,站起身来然后扶起顾幼言,主动提议道:“天黑雾重,我送二小姐一段吧。”
顾幼言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棠梨果觉得顾幼言这个人别扭得很,不像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那样娇气,却有着清冷的傲气。
既然顾幼言都点头应允了,棠梨果便就提灯走在前面帮她照亮前路。
顾幼言跟着棠梨果去小酒馆先打了酒,然后棠梨果再提着灯笼和酒送顾幼言回了顾府。
两人一路无话,顾幼言在路上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棠梨果却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
顾幼言离家多年,本就不熟悉这附近的道路,再加上夜色的衬托她更是对这路上的沿途风景感觉十分陌生。身边有个认识的人,虽然才见过一面,但她的心还是安稳了下来。
棠梨果比寻常女子高许多,顾幼言回忆起幼时来家里送鱼的棠老爹,他也是人高马大。
顾幼言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棠梨果,可能是多年打鱼的缘故,棠梨果的肤色并不似平常女子那样白皙,但她五官带着英气,浓眉大眼,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总是透着股机灵劲儿,鼻梁高挺,双唇此时抿在一起看不出喜悲。
顾幼言走在一旁暗自想道,棠梨果不施脂粉,身上穿的是粗衣布衫,言语间也是油腔滑调。和那些她每日里所接触的娇小姐们全然不同,也不像那些朴实无华的农家女孩。
顾幼言胡思乱想着,等两人走到了顾府门口,她才感叹原来这段路这么近。
棠梨果上前将看门的下人唤醒,那人正欲发火,看到棠梨果身旁站着的二小姐,一下子就没了脾气,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开口就问顾幼言:“这么晚了,二小姐这是从哪儿回来了?”
顾幼言楞在原地,有些心虚,她被问得有些局促,一时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棠梨果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对着看门的小哥笑道:“小姐的事岂是我们这些下人操心的?”
见那人愣在原地,棠梨果忍不住催促:“愣着干嘛?还不快送小姐回屋。”
棠梨果这么一催,看门的小哥才反应过来,忙将顾幼言迎进门:“小的该死,二小姐千万别怪罪小人。”
棠梨果站在原地目送着顾幼言进了门。
看门的那人将大门重新关上,原本背对着棠梨果往里走着的顾幼言突然转过身来,在大门即将关上时,棠梨果看到顾幼言的嘴唇动了动,仿佛在说什么。
她没有听清楚,也没有看清,她盯着顾幼言漆黑的双眸微微一笑,提着酒壶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