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饼》小仓酒

25、平行世界之一

　　她默默行走在一片风雪中。

　　目光所及之处，漫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有雪花不断从遥远的天空中飘落，落于手心。发白的天幕似真似假，呈现一种出曝光过度的滤镜。

　　她极目四望，几乎以为自己罹患雪盲，目不能视。

　　天地空旷而辽阔，很长时间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形影。这段路也不知道要走上多久，她的脚下发出积雪被体重踩实的闷声。

　　她垂目，迈开腿，不断前进。

　　雪原一望无际，在蜂拥而至的强风中睁不开眼，少女从裸露的肩膀暴露出白皙的部分肌肤，纤细的脖子上，两根飘带被吹到后方狂舞。金发的她为风雪所修饰，细碎冰凇顺势凝结在发尾，以及耳骨上的浅蓝羽毛装饰上，优美的身姿淹没其间。

　　她的身子几乎被冻僵，呼出来裹挟体温的气息也被冻结。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要坚持多久。可是她只是不断地走，继续走下去，一直艰难前进着。

　　对哥哥的行踪毫无头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身处何处，她的处境说不定十分不妙。

　　与她面容相似，编有淡黄色长麻花辫，露出柔韧腰肢的少年，在被无数空间方块吞噬前，朝她奋力抬手，“「荧」！”

　　哥哥。「空」。他们的分离发生在未曾触及的指尖，他的单只宝石耳坠随伸手来回摇荡，她咽下这个亲密的称呼和名字，一直往前走了很久很久。

　　她不记得自己这么走了多久了，直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肤表失温得厉害。

　　她用双臂环抱住自己，牙齿打颤。她忍不住蜷缩身体，脊背弓起像虾子。一醒来就发现来到了这里，她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她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在前往何处，只是凭借自身的意志迈步。

　　忽然之间，她定定抬起头，从她的头上浮现了漫天光辉，河流状的光带虚幻而又斑斓，美到脱离了实际，天边近在眼前。

　　她小心地呼吸，轻细的抽吸声从鼻腔内微微发散。光粒不断在她的头顶相互碰撞，展开从未见过的光束，星星形成拖尾，一种难以言喻的炫目。

　　她恍如身在梦中，醒来一定会觉得做了一场很不真实的梦。布于长空的光幕流光溢彩，把仰望天空的她围聚其中，她柔软的金发垂落到颈间。

　　她回过头，没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个男人。他把自己藏在厚重的披风斗篷中，衣领饰有血红尖晶石，黑色毛领拥在他的肩头，衬得肩膀格外宽阔结实。

　　他的橘发蓬茸，富有造型感，突如其来吸引住她的目光。距离缩短之后，才发现他比她高了太多，她必须仰起脸看到他的脸。红围巾绕在他的脖子上，从他的嘴边反复呵出的白气，和风雪分不清。

　　他的眼睛意外是蓝色的，有种晦暗不明的意味。他的耳垂夹戴一只和衣服上的造型接近，但是体量小上许多的尖棱晶石，光泽比鲜血还要鲜红。

　　让她一下想到了哥哥。

　　他的黑色短靴一步步踩进积雪，向她靠近。

　　漫天极光呈现在他的一步之遥，在赫赫之光的照耀下，他的存在更加绝无仅有。

　　传说中，极光是狐狸在雪山中，奔跑带起的雪粒一路延伸到空中，形成的光束。

　　传说中，极光会摄取身着白色衣物的人的灵魂。

　　传说中，极光是神灵指引亡者之路，是幽灵受伤留下的血迹。

　　目望突然出现、该如救命稻草的男人，从她的口中吐出来的却并非“救救我……”这样的话，而是极其轻柔稳定的叙述。

　　“你好，可以告诉我最近的住户在哪吗？”

　　她的眼睛是和头发一样的金色，浓密分明的睫毛坠了纤长的霜花，看向他的时候，不急不缓。永不凋谢的「因提瓦特花」静静绽放在她的发上。

　　他看到她的眼睑红肿流泪，应当是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被雪地的反射光刺激的。她精致小巧的脸透出淡淡的青白，没有血色，嘴唇颤抖着。

　　她毫无疑问是濒死。她的脸颊一侧有一道新鲜的伤痕，伤口被冷冻在这冰天雪地中，翻出浅红的冰碴子。

　　“这位小姐，你怎么会独自在此？”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疑惑，不解在天寒地冻、无人之境中，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女。

　　她全身上下大半被白雪覆盖，原本也是白色的。她的白色裙装不该出现在「至冬国」，就算从温暖的壁炉之家中走出，也不应该只穿这么一点衣服。

　　“我和哥哥失散了，一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她解释道。“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明显迟疑的停顿解释她的问题。

　　“这样啊，你可以叫我「公子」。”男人略作思考之后，为她指明了一个方向。“应该是那个方向。”

　　“「公子」？”她有点疑惑又有点呢喃地重复他的名字，有点像在念“playboy”。

　　“名字这种东西，说到底只是一个代号。”

　　无论是作为「愚人众十一执行官」末席的「公子」，还是来自于父亲最迷恋的冒险英雄故事的「阿贾克斯」，都是达达利亚之一。

　　达达利亚摊开双臂，而随他抬手的动作，从白色斗篷里冒出温暖的稀疏空气。他在里面穿了白色制服装，可以从轮廓中窥见劲瘦的腰线，是她目前最急需渴望的温度。

　　与此同时，她看到他的手里原来提了一些垂钓的工具，他努了努嘴。

　　“而且你看上去是没有「元素力」的普通人。”达达利亚补充对她的评价。

　　她的反问出乎意料，“「元素力」是什么？”

　　“喂喂，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元素力——元素力是自然世界的力量，分为七种基础元素，不同元素会产生不同的效果，相互作用，引发元素反应。”

　　她的存在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意外来客的她和天外来客一样，问的问题明明无人不知。

　　“是吗？”只见她露出了些许迷茫的神情。

　　然后她想了想，说了第二遍，“「元素力」是吗？”

　　“我明白了。”伴随她的话语落下，她的发尾蓦地燃起火光，温柔细微的火焰吞噬融化她发上的雪粒，却不伤及她本身，大约和晴天阳光没什么分别。

　　水珠从她的发间掉落在她的四周，地面一阵雾气升腾，她的头发被打湿了，也有从浅色眼睫掉下去的。一会之后，唯独她身上的白雪消失不见。

　　它们幻化成雨，幻化成风，成为了水汽，伴在她的身旁。火焰在她的鬓边轻飘舞动，显露一种驯良的态度，在流动的空气中变成各种形状。

　　作为表面的理解，金木水火土……还有什么元素？总归现在的她很需要一些火。

　　发出热度，发出光。

　　于是顺应她的愿望，发生了奇迹般的反应，她却无法理解这本该是多么无法企及的事。

　　“我没看错的话，你并没有「神之眼」。”

　　连元素力都不曾领会的她当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微微侧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虽是疑问句，但达达利亚的语气接近陈述真实的事实。

　　“所有人必须借由「神之眼」或者「邪眼」才能使用元素之力。当然除了你，小姐。”

　　达达利亚腰间的「神之眼」散发出荧荧蓝光，一步之遥的地方，火元素接触到水元素的瞬间，触发了「蒸发反应」。

　　“你想和我战斗吗？”少女抬眼，十分平静地问他。

　　“我的名字是「荧」 ，你也可以以「旅行者」称呼我。”

　　达达利亚抱手而立，晦暗无光的蓝眼里顿时有了一点别的意味，“我确实很想立刻和你打上一架，以性命为赌注去厮杀变强……”

　　“不过不是现在。”

　　他上前几步，不费吹灰之力接住了即将倒进雪里的金发少女，他温暖雪白的斗篷进而覆盖住她冰冷的身躯。

　　达达利亚的身高和体格都比她超出太多，所以斗篷及脚的款式把她从头到脚包裹进去，都显得十分余豁。有力的臂膀笼住她的肩膀，透过皮革手套轻易触碰到她光滑的肌肤。

　　她太冷了，早已是强弩之末，连达达利亚碰到的瞬间都为她的低温一惊。

　　事实上，她的视线早就难以聚焦，略显涣散的瞳孔和平时一样试图注视，绚烂多彩的极光映入她的眼底，看起来光彩溢目。

　　“说不定我以前在哪见过你。好好休息吧，我的小姐。”

　　感知完全丧失之前，合上眼，她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意识陷入漫无目的的沉睡，她漂浮在温暖如春的羊水中，又像是绿色的树汁中，毫无防备。

　　梦中，她和达达利亚以另一种方式相遇。她的身边有一只会飞的银发女孩，他举弓为她驱赶士兵，告诉他不怀好意的身份。

　　梦中，达达利亚为她介绍了一个友人。他在黄金屋为了失策的「神之心」大发雷霆，被她打败时品尝到败北和对手的滋味。

　　梦中，她意外遇到了达达利亚的弟弟。达达利亚撒了弥天大谎，她也不得不为他圆谎。十秒之间，「独眼小宝」尽数倒下。

　　梦中，她在一处秘境中巧遇达达利亚。他大惊失色地控诉，“你不会不要我吧？不能这样，旅行者，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

　　梦中，达达利亚把「神之眼」交付于她。十九岁的他因为二十年前的杀人事件被宣判有罪，在和「吞天之鲸」的战斗中力竭。

　　梦中……

　　她的眼皮颤了颤。

　　“哥哥！姐姐好像要醒了！”小男孩热烈的呼吸凑得很近，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她的脸，忽然发出了兴高采烈的声音。

　　壁炉跳跃的火光投射在她的眼皮上，因为他的叫喊，颤抖变得更为剧烈起来。她绵长的呼吸也有了醒来的迹象。

　　感觉到一片暖意，她睁开眼，将布置得井井有条、十分温馨的房间收入眼底，木柴噼里啪啦作响。

　　而趴在床边的年□□孩有着十分圆润的脸颊，微微鼓出，是会相信冒险英雄故事中的「阿贾克斯」的天真。

　　“你看吧你看吧你看吧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马上会醒的！”从他的身后出现了更多兄弟姐妹。

　　这里一定是他的家，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