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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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夏季长安城过的十分不太平，皇城接连发生了令上至贵族门阀、下至黎民百姓都大吃一惊的几桩大事。
其一，魏帝花灯节之夜遇刺，帝王震怒之下，命令大理寺与刑部尽快彻查此案，宫廷里日日夜夜的防卫较之从前，变得更加密不透风。
可惜不等被宫廷侍卫捉拿，参与刺杀的人集体咬破舌下藏着的毒药，并对着自己洒了一整瓶沾上一滴都能腐化一整具尸骨的漫天化尸粉。
共计三百五十四人，俱尸骨无存，没给朝廷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忧心忡忡的魏帝最终还将一直远在边关的皇子元彻调回了皇城。
正当所有人一头雾水时，大理寺突然称找到那群刺客的蛛丝马迹，竟是江湖之人所为，但具体是哪个门派组织朝廷却并未揭示声张，只是交由奉命回京并带回了五万驻守边关的精英将士的皇子元彻彻查到底。
其二，大魏定北侯燕世城私下屯兵屯粮妄图谋反，魏帝雷霆震怒，一旨令下，命少将军宇文怀和魏光带着军队前往燕北讨伐大魏叛徒，导致其最终满门被诛、九族被灭的惨痛下场。
其母白笙被幽禁于皇宫之中，得知燕北的消息后，悲痛欲绝，当夜就在自己寝宫内的房梁上上吊自尽了，只徒留下一封血书，恳求太后和魏帝能够开恩饶过燕世子一命。
因最疼爱的养女以死相求，动了恻隐之心的魏太后终是忍不住开口劝阻了魏帝。
而只因自己的猜忌就杀死了生死之交的兄弟，对心爱的女人本就心中有愧的魏帝沉默许久后，终是下令将关押在死牢中的燕世子软禁在了被重兵把守的莺歌小苑内。
第三，与燕世子素来关系密切的琥珀公主大病，几度有性命之忧，好在魏帝紧急派送御医上门救治，把人从阎王殿里生生拉了回来，现今依然大病在床，待在骁勇别府静养。
第四，近两年正得宠的兰淑仪已经怀有龙种三月，使得皇心阴霾许久的心境豁然明朗，若是怀的男胎，恐怕又会引起一阵宫廷的腥风血雨。
……
在长安城最奢靡富饶的深宫之中，眼下皇宫中最得皇恩宠爱的兰淑仪正躺在铺着雪白柔软狐狸皮的贵妃椅上假寐。
一容貌秀丽的宫女垂首，平稳的端着放置着一碗汤药的食案上前，屈膝请安后，方才轻声恭敬道：“娘娘，该服用安胎药了。”
惫懒的掀开有些沉重的眼皮子，华衣锦服、披金戴银的兰淑仪慵懒的“恩”了一声，一举一动有着说不出的妩媚，这几月逐渐丰满起来的身子却纹丝不动。
端着汤药的宫女虞儿见此，便机灵的轻轻出声，一边细心体贴的让呆立在远处，只顾着对着冰块扇出丝丝凉气的小宫女馨儿将兰淑仪搀扶起，一边对兰淑仪温言相劝道：
“娘娘，太医方才不是说了吗，这安胎药得按时喝，虽药苦难以下咽，但娘娘要为肚中的小皇子着想啊。”
听到这一句话，美艳动人的兰淑仪这才再次睁开自己的精明眸子，先是嫌弃的看了眼身旁从刚进宫便跟着自己却还是懦弱寡言的宫女馨儿，再抬眸看着聪明能干、办事稳妥的宫女虞儿，愈发觉得这婢子顺眼可用。
见主子起身了，虞儿这才迈步上前，将食案举至她不用费劲儿抬手，便能方便拿到的位置。
皱眉嫌弃的看了眼黑黝黝的汤药，兰淑仪翘着兰花指优雅的舀了勺，却迟迟没下口。
微微谨慎的抬眸看了眼，虞儿心领神会的见此又道：“娘娘且安心，这碗药从熬制、盛起再到送到娘娘跟前，只经过奴婢一双手。”
兰淑仪对她满意一笑，娇媚的“恩”了一声，放心的喝下了这一碗安胎药，末了她用香帕擦了擦嘴角，才又对一直静候在自己身旁的虞儿夸奖了句：“还是你这丫头谨慎，深得娘娘我心。”
这后宫佳丽三千，多的是贱人见不得她独得圣上的宠爱。
一个月前，那什么新进的贵人竟然妄图在御花园一起赏花品茶的时候设计她，滚烫的茶水幸好被御花园当差的虞儿舍身挡下。
事后兰淑仪见这奴婢心思通透，来历也十分清白，最重要的是据她调查，这婢子还有个亲弟弟因为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索性今年进宫也当了小太监，名唤小竹子。
虽然沉默寡言，但性子胜在着实温驯老实，身子骨的确是单薄了点，却思路通透，颇有他姐姐的几分机灵。
不然，也不会在进宫半年后就成功得了皇上身边的红人——王太监的眼缘，破例收为义子。
早已起了心思，想将眼前这丫头培养成自己心腹的兰淑仪扶了扶有些酸痛的腰，眼波流转，将手上自己戴腻了的精致金镯子套在了虞儿的手上。
她笑的十分温柔可亲，“日后，若有什么难处，也可向娘娘我取取经。”
虞儿扑通一下跪下，狠狠磕了个响头，忍不住哽咽道：“这……多谢娘娘……”
兰淑仪瞅着这丫头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一脸感动至极的样子，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心情微微好转，亲自伸手用帕子轻轻擦拭去虞儿脸庞上的泪水，娇嗔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
心里却嗤笑道：到底是身份卑贱之人，果真被施舍一些小恩小利，就能死心塌地的追随于本娘娘。
……
正值午时，在一处绿荫环伺、幽静宜人的府苑内。
半倚在病床上，绝世的姿容带着些许弱不禁风的病态美，生的一副冰肌玉骨娇态的美人目光悠远宁静的看着窗外。
她的上半身雍容贵气的侧靠着碧绿的竹窗，雪白的右手则不安分的轻探出窗口，试图去接住那片眼前掉落的绿叶。
“咯吱——”一声，房门被人轻巧的推开，小心翼翼的举动好似是怕惊醒了里面的人。
少女不曾回眸，不曾疑惑，只是轻叹道：“你来啦。”
关上门，慢步走到床前，楚乔动了动唇，却主动未言语半字，只是用担忧又复杂的目光隐晦的注视着已有两月未见的少女。
纵然旧病缠身，穿着朴实无华的白衣，不施粉黛金钗，但全天下没有人能忽视或是否认少女的美。
少女自身卓越的风华依旧令人情不自禁的侧目惊叹，娇俏姝丽的脸蛋只是稍显苍白病色，反倒又突显了几分清丽飘渺，犹如一朵晨间清新秀丽、洁白楚楚的带露梨花。
这时，紧闭的两侧房门被两个身着白衣的侍女轻轻打开，随后有一人步履稳健无声的走了进来。
那人将放置着牡丹花绘纹的白玉碗的木制食案端至少女床前，垂首低眸道：“小姐，该用药了。”
楚乔面无表情侧眸看了眼那抹红色身影，一样的长相声音，分毫不差的身形，若非左老头的推断猜测，她都不会察觉到这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听到那声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声，少女缓缓将悠远的视线挪了回来，喉咙口忽然一痒，便掩嘴轻咳了几声，苍白又完美的脸蛋上晕染了两抹艳丽的绯红。
“主子，让六儿来吧。”
楚乔终是忍不住径直上前，坐在床沿旁，温柔的将身子惫懒无力的少女扶正，再亲手端起药碗。
待手心感受到温度正好时，就用配备的白玉勺细致稳妥的喂了少女一勺，眼见少女乖巧的咽下后，才慢慢的又喂一勺。
记得那时神医说了，这药力道大，不能喝太快太急。
从她的这个角度看去，喝着苦药的少女半垂着睫羽微微颤动了下，浅琥珀色的桃花眸子看上去纯净又无辜极了。
楚乔喂药的举动始终不紧不慢，感觉汤药的余温有点变凉了，便用内力稍稍加热一下。
在一声不吭的喝药时，一袭白裳仿若谪仙的少女眉目好似含烟，只是气息薄凉冷淡异常。
她如今喝药便如同饮用无色无味的白水一般，再也不用旁人像对待小孩子一般耐心监督哄劝。
只是离别了两月，少女似乎变得愈发沉默，心思也更加让楚乔难以揣测琢磨。
好像是在一夕之间自己长大了懂事了，也可能是因为那位一直忠心耿耿侍奉在旁、不离不弃的人不在了。
这药楚乔从前为少女熬过几次，最初煎制时曾经偷偷尝过一回，所以味道有多苦，气味有多难闻，她都知晓。
想到这，她鼻尖一酸，努力板着近些日子在侯府外又消瘦几分的包子脸，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愈发难过担忧。
喂完药，‘红姨’一言不发的收拾好已经点滴不剩的碗勺，安静的行了一礼后便恭敬的退出了这间处处雅致却隐隐透着苦涩药味的闺房。
“宫内情况如何？”
少女突然提问，楚乔原本不解的神色忽然一变，她变得锐利非常的眼神直直扫向闺房内的一道屏风后不知何时闪现的一道黑色人影。
不理会荆小六一时间迸发的冷冽杀意，神秘的人影于屏风后跪，垂首回道：“魏帝身边的侍奉公公王太监跟随他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伺候二十余年，性格又狡诈谨慎，九月还未找到时机……”
玉手执起放在枕头旁的闲杂书籍，信手翻了几页，琥珀嘴角轻轻勾了勾，漫不经心的懒懒打断道：“那便让他失了这份忠心。”
少女纯净的笑靥此时带上了几分冷然和讥诮，她抬眸看着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的楚乔，用眼神示意她收敛一身杀气，然后悠然道：
“所谓伴君如伴虎，可不是危言耸听，说着玩玩的，还要我教你们？再者，长安城贵族间如今不是正盛行五石散么，宫中百无聊赖，那些本性贪图享乐的太监岂会不喜？”
主子这是想用那迷人心魂的毒物来控制王太监？亦或是想让五石散在宫中掀起波澜？
楚乔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明眸缓缓一眨，心思百转时，又听黑色人影拱手沉稳应道：
“诺。此外，宫中李太医今早辰时在诊脉过后已向魏帝报喜说‘兰淑仪与胎儿身体皆安康，且此胎必将是——皇子。’”
病榻上的少女闻言噗嗤一笑，踢了踢安安分分盖在自己脚上淡粉色的芙蓉锦缎被子，眼神倏然变得缱绻温柔起来。
她垂下纤长浓密的睫羽，掩住了其中的薄凉冷血，轻叹道：“恩，‘喜得皇子’确实是个能令龙颜大悦的好消息。”
自己最美好期盼的希冀，在即将成功之际被毁灭，想必会十分的生不如死吧……
楚乔挠了挠脸颊，犹豫了下，但还是困惑的直接出声提问道：“主子，为何还要让竹儿假冒死去的虞儿暗插在兰淑仪身边，兰淑仪不是宇文怀安排进宫的人吗？”
左宝仓倒是什么都和她说啊。
琥珀微微挑眉看向因重新习武，不再枯黄的黝黑长发被清爽的高束于脑后，削肩细腰，身材纤细，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干练的少女。
因那逐渐长开的熟悉眉眼，清洌明净的眸子恍惚了下，此时此刻琥珀似乎透过了还未恢复记忆的懵懂少女看到了另一故人。
不知不觉的，她便徐徐耐心的讲述了些楚乔目前还看的不透彻的人与事。
“兰淑仪那种人向来自私自利，又心比天高，怎么可能只因为宇文怀的一次救命之恩就死心塌地的追随于他？”你的娘亲便是最好的证明。
“如若能攀上更高的枝丫，她眨眼间就会翻脸出卖了宇文怀，又何谈利益相缠不深的我们，更何况在明面上，我自幼还与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舒贵妃交好。”
“在吃人的深宫里，没权的便想夺取，没有势力的便想培养势力，能爬多高就想爬多高，既然她自己也不介意往后会摔得有多惨，成全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