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先生》兔子耳朵会劈叉

2、第二章

　　清晨十一点的时候就进去厨房忙活，一直到下午一点，才端出一菜一汤。

　　菜是红烧肉，汤是番茄丸子汤。
　　那肉酱汁浓郁，口感滑嫩，除了有一点糊，其他的则刚刚好。而那汤，则多了些盐，勉强也能入口，毕竟番茄的酸甜味还是占大部分。但那丸子内里则是完全没有入味，不过好在外部还有汤的味道。
　　许自容也吃了一大碗饭，还喝了一碗汤。
　　清晨初时觉得饭菜味道尚可，不过后来便有些勉强了。看着许自容吃的那么美味，心里居然有些怜悯。
　　“老师，您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吗？”
　　“嗯。”
　　那您应该做饭不太好吃吧。连我做的都吃的这么香。
　　清晨也只敢想，不敢说。
　　许自容问：“你怎么做了这么久啊。我好像看你很早就进厨房了。”
　　“这两道菜是我以前做过的，但现在有点记不得了，所以我得，嗯，多试几次。就是浪费厨房那些失败的试验品了。”
　　“无事。那些菜，你倒了吗？”
　　“还没有。”
　　“那晚上热热，一起吃了吧。浪费总是不好的。我对食物不太挑，不算太难吃的，我都可以。”
　　“好。”清晨点头。
　　没想到，这样脱俗的先生，居然还很节约。嗯，不过也对，山里清苦，有饭有肉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会管饭菜的味道是否可口。能填饱肚子则为最好。
　　“刚好今天晴天，没有雾气，可以在外面作画。下午，你便开始画吧。”
　　“我一个人画吗？老师您不一起画吗？”
　　“我看你画。”
　　“好吧。”
　　“你是主学油画的吧。”
　　“是。”
　　“那山水画呢？”
　　“会一点。小时候跟父亲学过。”
　　“也对，于先生是山水画大家。”
　　“老师您呢？父亲说您擅长油画。”
　　“我啊，是什么都会一点。其实，什么都没学精啊。”许自容推着轮椅转了一个方向，看向门外青山。“下午，我们画山水画吧。这山清水秀，不画可惜了。”
　　“好。那我先去洗碗了。”
　　清晨捡好碗筷，端去厨房洗净，然后出来，发现许自容还在原地。

　　他的眼睛像一面镜子一样明亮，湿润并有光泽。他看着那青山，却又不像在看青山。

　　“洗好了？”
　　“是。”
　　“外面已经布置好了。画吧。”
　　“好。”
　　清晨走出去，屋外桌上已经放好了所有工具。
　　他坐了下来。认真观察起眼前的景色。
　　一眼望去，全是绿意。最左边，依旧可以看到春和小城的一角。其他面则都是连绵不断的山，右面那座山下还有一个小瀑布，瀑布下方围积成潭。他静下心来，甚至能听到那瀑布水激荡的声音，颇为动听。桌前两步，是缓和的斜坡，距离最底下那条两山夹缝中的小路，有三百来米。
　　清晨手已做好姿势，却不知如何下笔。
　　眼前景物各异，有些让他眼花缭乱了。
　　“放松。别想着自己要画出个什么名堂，随意一点，按照眼里所见，心中所想，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有景有情，就够了。”
　　许自容从屋内出来，滑到斜坡前停住，眼睛却没有离开那青山。
　　清晨看向他的侧脸，再望着那山，心中便有了轮廓。

　　两人静默着。
　　许自容一直坐在旁边，或品茶，或默读，或沉思。
　　清晨画着，似乎也没有在意时间。转眼，天色已暗。
　　虽然潜心画了许久，却连个半成品也算不上。没了光线，也完成不了了。
　　清晨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好几声，他也不敢提晚饭这件事。
　　许自容依旧气定神闲，也许是听到了声音。他终于开口，“吃饭吧。”
　　“嗯。”
　　清晨不敢表现出太欣喜，只是加快脚步去厨房热了饭。

　　饭后。
　　清晨从厨房洗了碗出来，发现许自容正在端详他的画。
　　“老师。”清晨站过去，毕恭毕敬。
　　“你觉得自己画得怎样。”许自容语气无波澜。
　　清晨有些心虚。不知道自己在这位先生眼中是什么水平。
　　“我，知道自己水平有限，但我会好好练习的。请老师指导。”
　　“嗯。画得不错。算是初学者的最好水平了。”
　　“嗯。”清晨莫名有点读不懂这句话，只能点头应答。
　　“明天早起，再接着画吧。”许自容把画放在桌上。
　　“好。”
　　“我习惯早睡。你也早点睡吧。”
　　“好。我推您上去吧。”
　　“嗯。”
　　清晨推着许自容到房间门口。许自容打开房间，清晨忍不住偷瞄。
　　宽敞的房间内，几乎没什么杂物。床，衣柜，书柜，然后便没什么了。很是单调。不过那书柜前放着一个木质画架，被白布遮盖了起来。
　　应该是老师未画完的画吧。毕竟画家在自己的画完成前，都是不愿给人看的。
　　许自容进房，手握着门把，“你去忙自己的吧。”
　　“好。”清晨退出房间。
　　许自容关上了门。

　　回到一楼，将一切收拾好，清晨才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他躺在床上，窗子透进来的光正对着床尾，他伸长了手，却怎么也碰不到那想象中凉凉的月光。
　　算了。
　　他放下手，看着挂在墙上晾干的自己的那副半成画，若有所思。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清晨想着，竟想了一整晚。

　　第二日，清晨特意起了早床，下楼的时候，许自容已经坐在厅里喝茶了。
　　“早上好。”许自容打了招呼。
　　“早上好。许老师起得很早啊。”清晨站在木门旁，没有进去。
　　“习惯了。睡不着。”
　　“老师吃过早饭了吗？”
　　“我早上一般不饿。”
　　“不饿也要吃啊。早饭很重要的。如果长期不吃早饭的话，胃会受不了的。还有，既然老师睡不着的话，就别喝茶了。”
　　许自容低头笑了，放下了手中茶杯，“那好吧。厨房我熬着粥，你去乘两碗吧。”
　　“好。”
　　清晨噔噔噔地跑去厨房。掀开锅盖，香气一下子扑了出来。是青菜粥。清晨搅了搅，舀了两碗热腾腾的粥，还拿上了一小碟酸黄瓜。

　　粥只放了少许盐调味。每一口，都是时蔬的清香。
　　原来，他会做饭，还做得很好。看来他昨天吃得那么香，只是不想浪费粮食罢了。
　　清晨有些羞愧。

　　许自容看他一脸复杂，开了口，“我吃得淡，如果你有什么不喜欢的，可以和我说。”
　　“没，没有。”
　　“都说了，不用拘束。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如果太拘束的话，会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人呢。”许自容垂下睫毛，有些失落的感觉。
　　清晨一下心就软下来了，“我没有。刚刚只是觉得，这粥味道很好。嗯，很香，很好喝。”
　　许自容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顿时笑了，“好了，也不用这样夸我。吃完后，你继续画画吧。”
　　“好。”

　　清晨认真作画着，许自容还是一样坐在旁边。
　　清晨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陪着自己，但自己就是莫名的心安。
　　一画又是连着好几个小时。日照当空，清晨脸上渗出了汗。
　　也许是他太专心，竟然没注意到许自容在他旁边许久。等汗滴到手上的时候，他的身体才反应过来。
　　“给，擦汗。”许自容递给他一块打湿了的毛巾。
　　“谢谢。”清晨接过毛巾，把脸擦干净。顿时清爽了些。
　　“休息一下吧。”
　　“我想今天画完，所以得抓紧时间了。”
　　“你又不用交谁的差，不用着急。”
　　“我不习惯一件事拖拖拉拉，那会让我失眠。尤其是一幅一直都画不完的画。”
　　“画者失了耐心，那手下的笔就不听使唤了，画出的画也就乱了。”许自容抓住他的手，“还是休息一下吧。”
　　他的手并不细嫩，也许是因为长期握笔的缘故，手指上有层薄薄的茧。他的肌肤很凉很凉，触感如寒玉。

　　老师好像身体不太好。是因为腿吗？
　　清晨皱了皱眉，放下笔，推着许自容进了屋。

　　他坐在茶桌前，泡起了茶。许自容就坐在右侧的木门外，倚着墙看书。
　　青山妩媚，看书的人却岿然不动，只沉浸在书中世界。从清晨的角度看，许自容背着光，于是日光把他做成了剪影，只留着好看的轮廓在那儿。
　　清晨沉醉在这美好景象之中。
　　想着要不要拿相机拍下这一幕，却又害怕惊扰了那认真的人。
　　就拍一张吧，以后也能留个念想。
　　清晨跑回房间，拿着相机，又跑了下来。
　　还好，许自容没有动。
　　清晨躲在角落，偷偷地拍了一张。
　　看着照片里的人，清晨悄悄欣喜着。
　　待他回过神，茶已凉了一半。
　　不过正好，热茶烫舌。
　　他端了茶走过去，放在许自容面前。自己坐在了他对面。
　　“老师，喝茶吧。”
　　许自容眼睛依然紧盯书面，手在地上凭感觉摸索着。
　　清晨便端了起来，递到他手上。
　　“谢谢。”许自容喝了一口，便放在了地上，又看着书。
　　清晨盯着书封面，觉得很是眼熟，却又看不见字。
　　“怎么了？”许自容看向他。
　　“我觉得这本书看着很眼熟。”
　　许自容关上书，递给他。
　　清晨接过端详，“原来是《菜根谭》。”
　　《菜根谭》是一个叫洪应明的人所著的一本格言集。他小时曾在父亲的房里翻到，觉得写得很精辟，便断断续续地读过几遍。书很耐人寻味。
　　“你也读过吗？”许自容问。
　　“读过几遍。没有深刻的去琢磨。”
　　清晨摩挲着封面。虽然保存得很好，但依旧可以感受到一些痕迹。想来，他应该是很喜欢这本书，才会经常翻阅，以至于书旧了些。
　　“我也是偶尔读读。你在里面，有读到自己喜欢的句子吗？”
　　清晨想了想，“莺花茂而山谷浓艳，总是乾坤之幻境；水木落而石瘦屋枯，才见天地之真悟。”
　　许自容笑着看他，多了些欣赏的味道。“像你。那你猜我最喜欢的是哪一句。”
　　“嗯，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有句话很适合老师你。”
　　“哪句？”
　　“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亦不可不耽风月之趣。”
　　“哈，有趣。我看起来身体很差吗？”
　　“嗯。有点”
　　两个闲人，在山间，就这样聊着诗词歌赋，倒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太阳西下，象征着又是一日过去。
　　天空却黑得与昨日，与前日，与往常任何一个日子都无不同。

　　“你成年了吗？”许自容突然问道。
　　清晨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嗯。五月份的时候刚过。”
　　“那就好。你去厨房右边第一个柜子下面打两碗酒吧。”
　　“打酒？”
　　“难得遇上知己，今日与你聊得甚是高兴。小酌怡情嘛。”许自容靠在木门上，似乎还没开始喝，就已经有些兴奋了。
　　“好吧。”
　　清晨起身去厨房。打开柜子，里面是一大罐杨梅酒。
　　是他自己自己泡的吗？
　　杨梅绯红，颗颗饱满。那酒泡出来也是薄胭脂色，清凉透亮。打开盖子，那酒香便溢出来了。清晨闻着，未喝便已有了醉意。
　　清晨拿了两只白碗，用酒提子都打得满满当当。一路端小心端着，可还是洒了一手。

　　许自容接过碗，置于地上。
　　“你有口福了。今年我才刚泡好这酒，都还没来得及喝呢。”许自容端详了那酒半响，然后满意地点点头，“看颜色，今年应该是我泡得最成功的一次了。”
　　“这是老师自己泡的吗？好厉害啊。”清晨赞叹。
　　“并不难，无非是酒加杨梅。”
　　许自容递给清晨一杯，清晨接过闻了闻，除了些许杨梅甜味，几乎全是浓烈的白酒香了。
　　“老师，这就是杨梅味的白酒嘛”
　　“嗯，泡酒自然是要放白酒。”
　　“老师，您自学的啊？”
　　“那是自然，你放心，这难不倒你老师我，简单得很。”
　　清晨有些心虚，怕不是老师真的只是白酒泡杨梅，那可不妙。
　　“老师，要喝醉了怎么办？”
　　“喝醉了也没有关系。你又不是在学校，不用理会那些规矩。这山中，你自己只管做你自己，谁也管不了你。”
　　许自容一口饮了小半碗，面不改色。
　　清晨看他没什么反应，便小口抿了一点。
　　初时舌尖是酥麻的感觉，然后酒味上了头，嘴里就好像被打了麻药，吐又不能吐，勉强咽下去，喉咙便似火烧。
　　“这酒易醉，你还是少喝。”许自容劝着，自己却一点也没少喝。
　　“没关系。就像老师说的，喝醉了，大不了就在这门口睡一觉，这山中又没规矩，怕什么？”
　　“好！”许自容举碗，“我敬你。”
　　清晨也举起碗，小心翼翼地抿着。
　　第一口有些辛辣，后面再尝，便也能尝出些滋味来。然后越喝越起劲儿。
　　只片刻，两人就消耗了大半碗酒。
　　清晨面色红透，脸烫得能温酒，身上却冰冰凉凉的。他只觉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
　　许自容也上了脸，但颜色不深。旁人看了，怕是只以为他脸色红润。他依旧从容，拿着酒瓶，起身站了起来，在边缘处站定。
　　清晨瞧见了，踉踉跄跄地将他拉了回来，“老师，危险。”
　　“没事。”许自容后退两步，将瓷碗里剩余的酒全灌进喉咙。然后把酒碗扔在桌上。
　　他张开双臂，闭上眼。风吹乱他的头发，又将他的白色衬衣吹得鼓起。
　　这一刻，他就像这阵山间清风，似乎随时都可能与这山融为一体，然后消失不见。
　　清晨看着，眼神迷离起来。不自觉地学着许自容的样子，也伸开双臂，闭上眼。他头本就晃得厉害，这下没了视线，他便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他也不挣扎，干脆躺了下来，看着天上星辰。
　　原来，山间，每日都能看见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早知道，他当时就不用去守那么久了。不过也没关系，等了那么久，辛辛苦苦才得来，与这眼前每日相伴的，到底是不一样的，意义总归是要深刻些的。
　　“清晨，”许自容开了口，喊着他的名字。
　　“嗯，怎么啦？”清晨头晕得很，却又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你说，这山活了这么多年，它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的声音缥缈起来，在这山间回响。
　　清晨躺着，眼睛紧盯天穹。那天空似半个球面，遥远神秘，深不可测。
　　他缓缓开口，“太渺小了。渺小到它睡一觉，这世间已更朝换代。人类如蝼蚁，它们是绝不会关心的。”
　　“是吗？清晨，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许自容放下手，转身看着他，笑得灿烂。
　　在清晨眼里，他那一抹笑，一如天上繁星，耀眼明亮。
　　心脏似乎也醉了。跳得激烈。
　　这是清晨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躺在地上，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还从未有人说过他有趣呢。

　　许自容走近，在他身边躺下，与他看向同一片星空。
　　“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曾认真地观察过每一颗星。只是不知道，它们记不记得我。”
　　“会有几颗星记得的。也许是你忽略的那几颗。”
　　“是吗？”
　　“嗯。”
　　清晨放松着，觉得风吹在身上凉快极了。他闭上眼睛，睡熟了。

　　放纵的后果，就是高烧不退。
　　清晨因头痛欲裂曾经模糊地睁了几次眼。一次看见了白大褂的医生，一次看见了背着手静默站立的瘦削背影。
　　等他完全恢复意识清醒过来，外面大亮着，不知道是早上还是下午了。
　　“醒啦？”许自容放下书，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了。”
　　清晨吞了口口水，觉得嗓子干涩疼痛。
　　许自容又适时地递给他一杯水。“喝口水吧，还是温热的。”
　　清晨想接住，手却颤抖着，怎么也拿不稳。
　　许自容便将水杯放在了桌上。站起来，将他扶至坐起。又拿着水杯递到他嘴边，他才一口一口地咽了几口。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带小孩子喝酒。”
　　他眼里明明一点悔意都没有。
　　“我酒精中毒吗？”
　　老师的杨梅酒果然有问题。
　　“那倒不是，你喝酒了觉得那风吹着凉快，便放肆地吹。你放纵了，身体却跟着遭罪了。”
　　清晨回想起当时那种感觉。那风吹在身上，确实舒爽。然后，他好像还躺在地上睡着了。
　　“我，是自己回房间的吗？”
　　“当然不是，你睡得那么熟，我怎么好意思叫你。我只好抱你回来了。”
　　“抱我”
　　清晨瞬间清醒，回忆起那晚喝酒的全部经过。当时，老师好像站起来了，还躺在了他的身边。
　　清晨一脸不敢置信，“老师，您的腿…”
　　“是骗你的。”许自容一脸得逞的狡黠笑容，“当时，我看你那么单纯。就想着骗你好玩儿，没想到，你真的相信了。”
　　“许老师，你怎么能这样！”清晨气鼓鼓的，责备却又不敢大声对他。“我是真的以为，以为你…”
　　明明他最讨厌别人骗他，可这会儿，看着许自容，他却怎么也生不了气。甚至，还有一丝庆幸。庆幸这位淡如止水的先生，身体是自由的。
　　“对不起。”许自容道歉，却还是忍不住笑意。他站了起来，转了一个圈，“好了，难道你不希望我身体好好的吗？”
　　“那倒不是，”清晨低下头，“不过老师，你以后别骗我了。”
　　他总是很轻易地相信别人的谎言，如果是老师的话，他会更加相信的。
　　“好，我以后不骗你了。骗小朋友，我也很有负担啊。”
　　清晨眨眨眼，想辩解点什么。可他还是觉得，辩不辩解，在这位先生眼里，他的形象都不会有什么改变。说不定，他只会更觉得他幼稚。
　　“老师，那轮椅，是怎么回事啊？”
　　“嗯～是别人送我的。”
　　“送你的？送你，轮椅？”清晨不解。
　　“嗯。没什么的，不说这个了。”许自容弯下腰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小朋友，晚饭想吃点什么？”
　　“喝粥吧，”清晨不敢对上他离近的脸，眼神到处乱躲，低着头。
　　“又喝粥啊。看来我手艺不错喔。清晨很喜欢我的粥。”许自容自顾自兴奋着。
　　走出房门前，他敲了敲门，“记得收拾一下自己，躺了两天了，都臭了。”
　　“啊？”清晨立马抬手闻了一下自己。
　　还好，不臭啊。难道自己已经习惯了？
　　清晨放下手。
　　他居然躺了两天吗那老师是不是，也照顾了他两天呢？

　　清晨洗完澡出来，许自容已经把粥端上了桌，坐在位置上等他。
　　“来喝粥吧。躺了两天，应该也饿坏了吧。”
　　“好。”
　　是鲜香的虾仁粥。清晨坐下，喝了一口，觉得有些烫，便吹了吹。
　　许自容见了，便自己那碗端到他面前，把他那碗拿了回来，“我这碗凉些，喝我这碗吧。”
　　“呃，好。”清晨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觉得滋味甚是甜蜜。“好喝。”
　　“小朋友真是容易满足。一碗粥，就这么开心啊。”
　　“这粥又不是一般的粥。这是我生病之后的第一口食物，还是，还是老师做的。当然要满足。”清晨不知怎的，理直气壮起来。
　　许自容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清晨看见他的笑，也偷偷地笑了。
　　“对了，老师，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老师，为什么这屋里，一张画作都没有啊。”
　　清晨环顾四周。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偌大的房间都是空空荡荡，一个画者的家，居然一幅画都没有吗。
　　“您不喜欢将自己的画挂出来吗？”
　　许自容一下子停住了，须臾后，他放下勺子，将粥推到一旁。
　　“没什么。只是，作画的人看着自己的画，起初欣喜，看久后，便会俞加厌恶。总觉得自己哪里还能画得更好。长此以往，便会失了信心。我，也是这样。”
　　“原来如此。”清晨点头。
　　“你其实是想看我的画吧。”
　　“诶？”
　　他居然看出来了。
　　清晨咬住嘴唇。
　　“老师，你怎么知道？”
　　“学生总想看看老师是个什么水平，这是很正常的。”
　　清晨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单纯想要看看，老师的画。”
　　“没关系，你什么意思我都能理解。就是可惜，我也没有画给你看。”
　　“为什么？”清晨疑惑。
　　“嗯，画，都在别处，这里，的确是一幅画都没有。”
　　一个画家怎么可能，没有画。
　　清晨睁大眼睛，看着许自容。
　　眼前的那个人，故作轻松，却在提起画时，遮盖不住那复杂的情绪。
　　他好像，很难过。
　　清晨不想他难过，急忙转移话题，“老师，您和我父亲是怎么认识的？”
　　许自容想了想，又端起粥，“是很久以前了。在我的展会上，他看了我的一幅画，吵着闹着要见作者，把保安都吓到了。”
　　“他…他这么…热情啊。”
　　真是羞愧。爸，你一天真是没少作事啊。
　　许自容放松下来，许是觉得那回忆很有趣，“我见了他，他一把拉住我，特别激动。然后又非要亲眼看我画一幅，我也就画了，他当时拿着我的画，赞不绝口。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什么骗子。后来，他拉着我，跟我聊了很多。从技法到灵魂。我和他，也算是画画的知己了。他是一个对画，能够毫无保留的热爱的人。别人说他疯，我倒觉得，这世界上，能够做到为自己的热爱而疯，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艺术了。我，是做不到了。”
　　清晨点头。
　　这么多年，虽然他埋怨过父亲的不管不顾。可他始终没觉得，画画是一件错事。

　　“我好久没见他了，他现在，也还是那么疯吗？”
　　“嗯。还是画起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真好。”许自容是由衷的赞叹，“你父亲，活得明白。”
　　“我倒觉得，他画是画明白了，活却没活明白。”清晨叹气。
　　“怎么说？”
　　“他如果心中真的只有画，那又何必结婚生子。自找麻烦，也害了别人。”
　　许自容思考片刻，然后走了出去，“说得对啊！自己都顾不了，为什么要害别人啊！”
　　似慨叹，似问询。

　　清晨突然觉得他有些远。
　　他明明就在那儿，他们却隔了不同的年月，无尽的心事。
　　自己对那个人，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