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卷舞外篇 石中火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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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玉色
鸦青的琉璃瓦上贴着沉青的天幕，潮水般的烟气由地面氤氲而起，层层叠叠升腾而上，模糊了屋脊和天际一线。天阴欲雨，却隐而不宣。没有风，屋旁的瘦石边有一丛直竹，被浮白的水烟罩住，朦胧了新翠，狭长的叶子褪色成带点苍意的沉黛旧貌。
月白的门墙边倚着两把紫竹制的纸伞，尚未经雨，伞自是合着的，只可略见得一把是淡淡古意的秋香色，而另一把青白底子上折着墨黑点点，也不知是字还是画，更不知廿四紫竹骨撑开之后，那笼着的伞面一角原是嵌着“崔巍”二字的。
这是丹扬郡府富商赵滇的宅子，长于巢湖的他经商场沉浮数十载，方成为此地有名的船商。赵氏船摒弃了横帆，而是用纵帆，各帆交错布置提高风帆效率的同时根据风向随时调整张帆的角度；并用一橹三桨，虽然船身不大，但行进迅捷所受赞誉颇高。虽然买卖算得旺气，赵滇却没想赶在大雨之前，居然会有这么一位特别的客人。
他投了帖而来，没有像那些采买冶游舟楫的子弟一般默上长长的家世，只有干净的两个字“周瑜”。他带着十分的雍容有礼而来，身畔却只伴着个大不了他多少的家人。他的气质华贵，衣饰不算繁复，而是那种干净柔软的好看，态度也谦和，或许是个落魄的俊彦吧，早看多了世情的老眼分辨着。
不料，他一开口却是要整整三十船只，同时递上的还有成色足够的定银。
这样的一只船队的规模是买战船了，看着他还年轻的脸，赵滇惊异之余忽然有些惋惜。可惜了啊，可惜了这本该静里听雨，闲时看花的风雅气质，本是个风姿气度足以入画的男子，却何苦非要纠缠上战场的血腥肃杀？
“公子放心，您要的纵帆突翼将尽快赶制好。”主人将他送出门外，郑重地保证，接下了单子，三十艘船却不是他立刻就能拿出手来的。
“如此，就仰仗赵老了。”客人站在屋檐下拱手，他身后有风斜斜淡淡的吹着，几根绿竹微微摇曳，当第一滴水珠顺着青竹细长的叶脉滑下来，落在他手背上，景色突然就柔润了起来。
落雨了。
随行的人递过那把青白底子的雨伞，赵滇正要开口留客，周瑜已经轻轻把它撑开，那是一幅墨迹染就的淡墨远山，画迹模糊。
就他这么一撑，赵滇觉得自己的小小一角宅院也风景起来，已落入画中了。那画里有苍竹老石为底，邀墨山风雨为宾，画中人衣袂飘洒，清淡闲适，仅凭一点玄散风流已足可令人心折。
“周瑜告辞。”他说。衣袂在清润的雨意中晕染开，雨丝错落，秋香、青白两把伞已行得远了。这样的风神秀彻，有何可拟？赵家自他幼时便颇具资产，赵滇自然也是知书，这么思来想去，也唯有那早被无数人前人用得尽了的“玉”可恰恰形容。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缥缈行走在千百年前的街头，只蓦然一瞥间就令那些个女子痴痴唱着、想着，不能稍忘的男子可也是这般的风仪非常，于动静间都透出一抹雅润玉色？
踏出赵宅，周瑜伸出手，指尖拂过雨丝沾上一滴水色盈盈，将食指触到眉心取一点凉意，散了一身倦意。“走吧，去访余老爷。”他对身旁跟的人说。
“公子，今次的雨落得大，您也累了，不如食粮的事明日再办。”虽然知道他的决定难改，阿佑还是忍不住轻轻劝，连日筹措舟车钱马，周瑜不说，他也知道他累了。
“已投了帖，不去怎么行呢，还是你不想去？”周瑜轻笑着看向他，是少见的戏谑。
“公子要去的地方阿佑自然是去的，早在十年前就决定了。”他连忙说，满眼满眼的真挚。
听着油纸伞上跳荡溅落的水花清响，周瑜蓦地回想，他九岁的时候，是距今天十年的事了。
没有再说什么，两人抬脚融进水帘更厚、更重的茫茫雨巷深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卷舞外篇 石中火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