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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月落乌啼(下) ...

  •   “聪明的做法。”流月如此总结。
      “但还是被你给看出来了。”叹息。
      “延王不是也看出来了么?或者,叫风汉更习惯点?”满意地看着阳子陡然寒冷起来的目光,流月却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这笑已不再温暖。
      虽早猜到流月会查探出尚隆的身份,但听到他那带着些许讥讽与挑衅的语气,阳子的心还是抖了下,下意识地咬紧嘴唇。若流月只针对自己,她不会生气,这一连串的事情之所以会发生,自己也有责任,但是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把尚隆的雁国也给扯进来。对于总是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施以援手的尚隆,这种想法更强烈,可以说一直以来都是尚隆在为她提供庇护,但是她不是一味接受庇护的人,她也是王,也能保护身边的朋友。
      流月的眼神,瞬间便得冰冷起来。从他出现至今,阳子一直是镇定稳重的,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愤怒,也没有不在于一切的冷漠,只是冷静地听着他揭穿她的用意,那种感觉,仿佛她正身处金波宫的朝堂上,威严地面对着一帮臣子。但是,只有当听到他提起延王的时候,那种从容才会被瓦解,即使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流月还是能觉察到,阳子的心不再平静。
      “知道么,阳子,身为王,是不该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来的。”流月的声音中带上了淡淡的嘲讽,然后喝下杯中最后一滴玫瑰清露。
      “我不想把你当成敌人。”这是她的真心话。
      “但我确实是,”流月说道,“我把你的国家搅得一团乱,还扯进了戴国和雁国。我相信你不恨我,但你也不会原谅我。”
      “我想要原谅你。”
      “只是想要。”流月抓出了阳子话中的漏洞,让阳子不由蹙起了眉头。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把三个国家给扯进来,不值得。”流月说的对,她是想要原谅他,但是一想到三个国家因他而起了多少风波,心内就存了个疙瘩。
      流月冷笑:“若不是我把雁国也给扯了进来,你堂堂景女王也不会对这件事太在意的吧?延王借你王师助你登基,还在雁国的贸易中大力为你庆国提供便利,当年你要救陷在蓬莱的泰台甫时,也是他鼎力相助,为你四处奔波,号召诸国。这般的情谊,你又岂会不放心上?”
      景王与延王的交情,是常世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来,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的事百姓本就抱有好奇,二来景王与延王这两位常世最著名的胎果行事风格都让人大吃一惊,三来两位王者的功绩也让人敬重,如此下来,只要有关景王与延王是事迹都容易在百姓中流传开来。现在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延王助景王登基与两国携手号召八国寻找泰麒,而有些地位身份的人则知道更多。流月在有投资的几个国家耳目众多,知道的两位王的事情远多于普通百姓,而他国王宫中盛传的红颜知己一说,让人有无限的联想。
      景王是延王的红颜知己,这件事在许多国家的高官中都是知之甚广,官面上大家都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两位王者的交情深厚,是雁庆两国的福气,私底下哪个不猜测背后的可能性。流月本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但真要细细推敲,蛛丝马迹也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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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子终于拉下脸来。庆国和雁国的交情,很大程度上确实是受她和尚隆的关系的影响,达王驾崩后的那百年间雁国根本就不屑与动乱的庆国建立外交关系,至多也就是接纳庆国的难民,为他们提供避难的场所。当初与雁国有国交的就只有奏国和范国,连恭国都没与其建立良好的外交关系,而且尚隆虽被称为稀世明君,但也没有热心到主动对他国伸出援手。唯有阳子硬是成了例外,从登基到现在接受了雁国长久的帮助。有谣传说是因为同是胎果,尚隆觉到了熟悉,阳子填补了尚隆空虚的内心云云,总之是各种说法都有,阳子开始听说的时候还吃惊了半天,再次见到尚隆的时候尴尬了半天,倒是尚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交待说自己刚登基的时候还被人传有龙阳的癖好,而有幸被自己相中的就是他手下的三位得力干将帷湍朱衡和成笙。听了尚隆这番话,阳子毫无风度地笑了出来,才忽视掉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但是,后来去玄英宫的时候,阳子没听到过相关的话题,那时方晓得尚隆虽表面上不甚在意,但也还是花心思去收拾了下。适度的传言没什么大碍,但对于有损王威严的谣传,千万要不得。那段时间,尚隆虽没有减少来金波宫的次数,但每次都有六太陪着,也总让金波宫的官员跟着,决不单独跟她会谈,哪怕是闲聊。一次某个官员无意中放肆地说起了这些事,尚隆听到眼神冰冷,毫不留情地当着阳子的面教她好好惩治官员,连阳子都被那寒气给冻到。有了尚隆这杀鸡儆猴的举措,金波宫里的那帮臣子也收敛了很多,至少是没人敢光明正大地拿这种事当话题了。
      “就因为这种荒谬的原因,你就把雁国给牵扯进来?”阳子是有些生气了。一直以来,她都没办法真正恨流月,更多的是不解和无奈,也有点对自己的后悔,觉得如果当初自己狠心拒绝他,或许事情不会闹到这个地步,是自己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这种打击是大了点。可现在他却只是因为尚隆与自己深厚的交情而将一个国家给牵连进来,这种荒谬的理由她绝不能接受。
      “对你来说或许是觉得荒谬,可是,景王陛下,您不觉得两国王者这么密切的交流在我们这些人眼里更荒谬么?”对阳子,流月头一次用上了敬称,而这种变换也让阳子感到不舒服。
      “这个世界有地位的区别,我没有办法更改,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我也无力去挑战。但是,我跟尚隆都是胎果,都来自蓬莱,又都是王,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如一般人般成为好友呢?难道王和王之间非要穿着正式死板地说着那些官面上的话才是正常么?我跟尚隆都没有故土了,为什么就不能一起缅怀再也回不去的那个世界呢?你口口声声说我和尚隆的深交荒谬,就不觉得都身为人却还得向别人平伏被人踩在脚底下很荒谬么?”阳子晓得她跟尚隆在世人眼中属于那种无法了解的类型,但他们很少为外人的看法而更改这种做法。可是像流月这样直接地说他们荒谬的,还是头一次,阳子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不由反击。
      “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所谓的平等。”流月冷冷道,“若真平等,为何要有王,要有麒麟,要有仙人,要有半兽?若真平等,为何不能反对王的旨意?若真平等,为何允许王滥杀无辜,最多也就是自己死了拖着麒麟陪葬,却要害了一个国家?若真平等,为何那些仙人能长生不老,凡人却得忍受生老病死的痛苦?若真平等,为何要有穷人和富人,又为何要有流民和朱旌,那些黄朱又从哪里来?”这一连串的为什么,让阳子哑口无言。而流月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眉宇间颇多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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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般的流月,阳子突然想起了升紘,也是这般的质疑天命,也是这般的冷静却做出了疯狂的举动。若说有什么区别,那也只是升紘是从自我毁灭残忍对待百姓来到到达质疑天命的目的,换句话就是他一心求死,流月对下人是极好的,他只是用自己的财力来对付别国的政府从而达到他的目的。两者相比,流月自是更加聪明,不单漂亮地隐藏了自己,还避免了实力的损失,更保住了自己的名誉,一举多得。
      阳子只是怔怔地看着流月,看着他温柔表相下的流露出的愤世嫉俗,又想起了尚隆对他的评价,许久才无奈地长长一叹。这些问题,她在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常常会想,但面对着堆积如山的问题,不得不将精力挪开,先喂饱国民的肚子。尚隆曾玩笑着对她说过,天帝要求王以仁道治天下,他却在抄天纲的时候改为了“应以金钱治天下”,把帷湍几个气得半死。这件事尚隆是当玩笑来调侃的,阳子也没怎么在意,倒是尚隆走后远甫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促使阳子暂时放弃自己的平等论,先提升国家实力。百年的治世下来,阳子更是懂得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冰冷的现实面前,理想只有退步。
      “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个问题。”长长叹了口气,阳子只有这般说道,“就算争论了也不会有结果。你说过你不是天帝,我也不是。比起你来,我这个王只是个天帝的棋子,受到的限制更大,天纲摆在那里,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是我说了算。”无奈,却是实话。人都说王风光无限,站在万人之巅,掌握着生杀大权,却不知背后的辛酸,偏这些辛酸不能给人瞧见,只有自己咽下肚。
      流月重新掩好那些离经叛道的思想,温柔一笑:“能在看似毫无利益可图的情况下帮助戴国寻回台甫,你已做了很多了,比起其他的王来。”
      阳子摇头:“虽说是我死活拖尚隆下水,但如没他帮忙,我的提议也就永远只是个提议而已。”当时的庆国,贫困更甚于巧国,连自己的国民温饱都无法彻底解决,尚且需要依靠雁国的资助,压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戴国。无论在哪个世界,只有国家实力跟上,才有发言权。那时的阳子虽不懂政治,但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这才死活拜托尚隆出面而不是自己打着旗号去聚集他国,不然那个计划只会胎死腹中。
      听到阳子反复提到尚隆,流月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却也懒得再去指出。庆国和雁国交往之密切,本就无法再细分,而尚隆对阳子的帮助也是各个方面都涉及到,尽管知道这样的习惯不好,但每次有什么烦心事了阳子总会第一时间想到尚隆而非景麒。
      “那么,这次孤身赴约,就不怕回去找骂么?”景麒的看管政策流月也听说过,这种在外人眼中的“危险”举动被金波宫的官员知道了是绝不会放过教育阳子的机会的。
      一听到这事阳子就拉下了脸来,想象着现在金波宫内可能出现的混乱,还有景麒那万年冰山脸,阳子就觉得在外躲上几天会是明智的选择。在景麒火头上回去招惹他可绝对是自找苦吃。要不是溜出来前阳子留了道谕旨不许景麒来找自己,只怕此刻景麒已奔来这里抓人了。
      “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来。”阳子苦笑着说。
      “但别人可不会这么想。”流月道,“可以告诉那几只使令,用不着这么紧张。”
      阳子对着身侧的空处低声念了句:“班渠,骠骑,都给我退下。”
      地底传来两只使令不满的吼声,但也不得不遵照阳子的意思隐去身形。阳子然后才回头对流月歉然道:“景麒总要我带着它们,有时候是稍微敏感点了。”
      “成天被盯着,也不舒服吧。”流月理解地笑了,似乎自己也有过这种体会,“以前那些个理财的管家也老爱盯着我,难得出去逛个街回来都会被抓住,说有多少账本等着我过目,那个时候我真恨不得多几个分身,也想过就这么一走了之,不让他们找到自己。事实上是,我的确这么做过好几次了,只是事后需要承受的东西比较可怕,到最后也只有约束自己了。”
      “本以为我这个王最苦命,看来还有不下于我的啊。”阳子也不觉笑了出来,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那些普通的老百姓还想着哪一天能过上好日子,等真的过上了,才知道问题还是有不少。再怎么躲也躲不掉,想想也真是可悲。”流月故作苦脸,看得阳子一扫矜持,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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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过神来,阳子才跟着流月的目光看向头顶的星空,繁星浩淼,尽展芳姿,唯有那一弯明月,虽已残缺,却依旧霸住了观者的眼。
      “比起太阳来,月亮是温柔了许多,也难怪有这么多诗人爱将麒麟比喻为月。”流月淡淡说道。
      阳子不知他的意思,也只有按着自己的想法说道:“其实在蓬莱有一种说法,月亮自己是不会发光的,它的光芒,全靠太阳的反射。一旦没了太阳,便也没有了月亮。”
      流月挑了挑眉:“跟麒麟果然很像嘛。”麒麟是民意的代表,他们背负着国家,却不得不听从王的指令,王贤则麒麟幸,王暴则麒麟哀。
      “所以麒麟才是最可悲的生物。”想起被自己留在宫中的景麒,阳子的语气也不觉软了下来。对当初景麒不解释一下就把自己给扔到这个世界来,阳子在逃亡的时候心里也咒恨过,但在六太告诉她麒麟的事情后,便只剩同情了。那以后虽也会做出让景麒头痛的事来,到底也不想他担心。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人的手里,不能不说是最可悲的。
      流月深深地看着她,然而阳子却一心在景麒身上,没有太过留心他眼中奇异的光芒。“这里最出名的就是月落的时候,那时东方已是鱼肚白,西边的天际却还残留着黯淡的白光。”原本人们都只爱看日出,少有人留心到月落时分,的确,那时候整个世界都即将沐浴在太阳的万丈光芒中,又有谁还想着西方角落里那黯淡无光却给黑夜送去整夜光明的残月呢?
      “我也听载升提到过,是个别出心裁的主意。”阳子这般评价道。在载升赴任前,阳子曾和景麒一起私下去过他府上。载升是她的心腹重臣,在朝中归属于州官一派,本为建州的州宰,后因政绩突出而被提拔入朝,经过二十多年的历练而被升为天官长。将其外放的事,载升隐约猜到了缘由,而阳子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才特地前去拜访,同时对他说出自己的推测,要载升特别留意。载升也从各种途径了解了那时杨州的情况,对阳子说了些,当时言语中便提到了杨州一绝月落轩,由此可见名气之大。
      “你在这上面花了很多心思吧。”步入月落轩到现在,阳子都在注意月落轩的每一个角落,先不说坐落的位置和建筑材料的精挑细选,单是那些茶具什么的就全是范国出产的,而泡茶侍女的举止和学识都表明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长久的岁月已让阳子能一眼分辨出事物的贵贱,也因此晓得月娘虽是名义上的老板,但真正的幕后老板是流月。
      “当年我看月娘她有才无处使,就想着帮她一把,没想到会搞得这么有声有色。”这点流月倒是真没料到。
      不过阳子可不愿相信,对流月的目光她从来不敢怀疑。青尘虽鲁莽了点,但阳子觉得此中必有内情,只是没有多问而已。而碧落,若非当初那一个伏礼让她起了疑心,恐怕也不好发觉。至于她自己在民间的一些势力调查出来的资料显示,流月在巧国的投资很有技巧,这些可不是简单地能用运气来解释的。
      “想留在这里看月落么?”流月突然问道。
      听出他话中有话,阳子对上了流月的眼,略显好奇,然后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而流月显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淡淡耸了耸肩:“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个地方?”
      虽有点想看看月落,但阳子总探不透流月的举止,唯有按着他的提议,于是点了点头。流月便熄了薰笼里的香草,灭了琉璃灯,优雅地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埃,然后伸手去拉依旧坐着的阳子。没了灯光,阳子顿时有些不适应,突然见到流月伸出的手来,先是一愣,下意识地将手给递了出去。然后流月一使劲,便将阳子拉了起来。
      起身以后,流月先行为阳子掀开竹帘,然后颇有风度地候在一旁,而阳子则取过身侧的那柄剑,然后才走了出去。流月是月落轩的幕后老板,阳子猜为了跟她会面不被人打扰,他特地空下了整个三楼,虽说手笔大了点,不过联想起初遇时风月楼中的排场,也就不觉奇怪了。
      楼下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那些侍女们端着一盘盘的茶具穿梭其中,衣袖飞扬,青丝飘逸,美是美矣,而那飞扬的姿态,却像极了轻舞的蝴蝶,风雨袭来便只有凋零的命运,那般的柔弱,那般的易逝,看了不忍,却只有无奈。
      见阳子停下了脚步,流月只是静静地等着,直到阳子察觉到了他在身后,才回首歉然一笑。避开了喧闹的人流,流月带着阳子走了僻静的楼梯,径直来到月落轩的兽厩,牵出骑兽。阳子依旧是带着尚隆送她的那只驺虞“凤”,而流月的骑兽则是相较之下温柔了许多的孟极,他是书生一个,勇猛的驺虞驾驭不好,这么对阳子解释的时候也颇自嘲了番,说自小就没习武的天赋,连少学的射箭都是勉强蒙混过去的。阳子听了也只是同情一笑,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偏好与个性,有人擅文有人爱武,也算是特性了。
      骑上骑兽,回头看了眼月光下的月落轩,阳子暗暗叹了口气,便跟着流月一起飞向北方。头顶的一弯残月,投下苍白的光影,远去的背影,不过是繁华中的一场云烟的见证者。月落时分,一切都将随着耀目的阳光,掩埋于晨曦中,再无人知晓。

  •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英语考试了,先缓下速度来吧,等这个礼拜六考完再加上速度吧,见谅啊
    流月啊,终于点到尚隆跟阳子之间关系这层了呢
    似乎让流月愤世嫉俗起来了,汗,果然沉默背后是大爆发么……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就这么写了……爬走……
    考试归来……好吧,我承认流月是很厉害,但是……mina……尚隆才是第一男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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