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短篇》Yosii

52、回战

　　火焰在破碎的瓦砾上爆起耀眼的光芒，颂唱着死神的长歌。杀戮是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工作。是的，工作。没有比这更令人冷血与麻木的了。声嘶力竭的哭喊，绝望将死的眼神，战火与硝烟，是出现在多少次梦中的标的物。
　　罗伊马斯坦撑着额头醒来的时候，金红的夕阳正从背後的窗落进屋中。一刹那，他觉得和梦中火焰的色泽重叠在了一起，危险到足以噬人的明亮。正因为他是焰之炼金术师，才更明白那种热量有多么致命。
　　伊修巴尔的内乱已成了自己无法抹杀的过去。英雄？
　　……刽子手。

　　一轻一重的脚步一直来到自己的门前，不过那家伙步调轻快，朝气蓬勃。不作他想，肯定是钢结束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旅程，回来交报告书了。罗伊挑挑眉梢，稍稍坐正些等着金发少年的破门而入。
　　“大佐，我来交报告了！”果然是一如既往地直接闯门，爱德华艾尔力克拿着一叠厚厚的报告书，一下子扔到上司的桌案上。
　　从来不会跟自己客气，而自己似乎也不那么在意所谓的上下级关系，这就是他与自己最习惯的相处模式。
　　“看不出，这次相当的积极阿，钢。”罗伊随手翻开第一页。
　　少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得意地翘起二郎腿。他漫不经心地甩着机械手腕，白色的手套在金色的光线中上下晃动。
　　“感谢我吧，要不是我解决掉艾米尔的冲突，这会儿你的司令部得乱成一锅粥。”
　　艾米尔。
　　罗伊捏着笔撑起下颌，他想到了那座城市的位置。“从利赞布鲁经过？”
　　爱德简短地唔了一声。
　　黑发男人淡淡扫他一眼，重新看向手中的报告书。“回去了吗？”
　　少年的故乡。难得在他踏遍全国的旅途中会有这么靠近的机会。
　　“没。”爱德托腮，有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夕阳。他微微眯着金色的瞳。提到那个地方就总会联想起宁静的午後，山前屋後葱郁的草地，温莉的笑容和她扔来的扳手，不管离开多长时间，在记忆中这都是代表平和与美好的东西。
　　但并不等于回去的藉口。

　　“不想面对过去的自己吗？”大致联想着他和阿尔面对一堆烧毁的瓦砾会是怎样的心情，罗伊——或许可以称之为导致这件事情发生的罪魁祸首——自然知道那正是由他们兄弟两个亲手毁去的。
　　家。或者说，只是一幢曾被称之为「家」的房屋。
　　“那是不可能的吧。过去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你难道要否定自己的价值吗？”
　　价值？
　　听到这样的字眼，男人露出一丝冷笑。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认同自己「价值」的，只有自己。过去被迫参加战争，即使成为所谓的“英雄”也不过是从他人口中得到的无谓名衔。心怀野心的男人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那些过去都是踏脚石，不会否定，不过它们的用途也仅止于此。他相信，只有坐到大总统的位子上，才能真正体现出他罗伊马斯坦的价值。
　　“钢，所谓的价值和血的味道是不同的，”罗伊不失优雅地勾起唇角，黯色的瞳背对着夕阳的光，幽邃难明，“前者可以取决于看待的人，後者一旦发生便永远无法抹去。即使你不想看见，也始终存在。”
　　曾发生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可否认。那些为之骄傲的与那些不想承认的，构成一个无比真实的自己。每个人都由不同的过去构筑在一起，所有的过去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历史。明明所有的人类个体都由相同的元素组成，却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过去。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

　　“说了这么多，你不也是一样吗，大佐？”爱德露出一个略显恶劣的笑容，“我的过去，和你的过去，又有多少分别？”
　　都充满了鲜血，何其相似的罪恶，谁也不能否认。
　　“提到差别嘛……”男人玩味地捏起下巴打量对方，“不管过去和现在都有阿，比如……小……”
　　“你说谁是显微镜都看不见的超级小矮子豆丁阿！”
　　看着自顾自炸毛跳脚的少年，那湛金的眸底满是烈烈的生气，最熟悉不过的模样，罗伊微微挑起嘴角。
　　气鼓鼓的少年瞪他一眼，重新平复自己的心情。“好啦，反正报告书也已经交了，我先走了。”
　　“有问题的话我会再找你。”

　　爱德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他自在地伸个懒腰，起身走向门口。
　　“对了，听说最近有可疑的暗杀者在行动。当心你的脑袋阿，大佐。”爱德没有回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旋即挑起眉梢。“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钢？”
　　“是才有鬼。不过你还是活着的好，大总统的位置，给你总好过便宜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爱德蓦地回过头，认真盯住他，“你的理想一定会染上鲜血。但是，别让那种颜色蒙蔽了你的眼睛，罗伊。”
　　叫了自己的名字，少年在以他的方式规劝着自己。罗伊直视着那双金色眼眸中亮起的坚定光芒，以肃然沉默表示了自己的应允。

　　带上门，爱德靠在门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至少……别再像面对恩维的那个时候了……”
　　相似的事情已经经历过。根本无法确定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被那时的他听进去，甚至很可能下一秒钟迎向自己的就是狂怒的火焰。自己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能挡下罗伊迷失自我，湮没一切的杀意。
　　绝不想再让你重蹈覆辙。
　　办公室内的罗伊自然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并且他也下定决心不会再让狂暴占据自己的理智。他的视线回到窗外，最後一丝霞光正在被夜色一点点吞噬。血色的黄昏过後，将是长久，长久的黑暗。
　　从前，罗伊以为少年的不回头，只是为了不给自己後退的理由。然而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明白，爱德回忆往昔的时候，非但不会逃避那些淋漓的鲜血，更能看穿那些难以救赎的罪恶，看穿自己心底深处烙下的战火硝烟。
　　为了他，为了他忠诚的部下，为了所有的人民，以及，为了自己将来应有的「价值」。
　　罗伊发誓，绝不会再陷进另一场黑暗。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