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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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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大门进去,向左转弯,能看到一个凉亭,凉亭附近画了两个停车位。
这边位置比较偏,里教学楼比较远,一般老师都不爱停这边。
贺沉到的时候,左边的格子里有辆黑色路虎。
看见这车,贺沉果断地停了车,关门下车,向艺术楼走过去。
路上迎面走来几个学生,贺沉原本也没在意,他们却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站在右侧稍微矮一点的男生老远看见他就笑了,歪着头跟身边的人小声说了两句话,他朋友微微皱起眉,不是个愉快的表情。
他看向贺沉,高声道:“哟,贺先生!”
他刚喊完,他身边的人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贺沉的余光把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只是瞥了一眼高声打招呼的人,倒是深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那个。
他露出一个有点意思的表情,又看向比较活泼的那个:“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了,你最近在追我们方老师嘛!”他嘴角一斜,脸上的表情更加生动了。
贺沉颇感兴趣的样子:“你们是方老师的学生?她跟你们提起过我?”
“哪用方老师提起你,现在全校还有谁不知道这事儿啊。”
贺沉一个非教职人员,每个工作日都往学校跑,还只找一个人,加上他之前还以她的名义给学校捐赠了一栋游泳馆,谁还能不知道这事儿呢。
贺沉其实并不意外大家知道,他只是比较好奇,他在她嘴里是个什么样儿。
不过贺沉这人心思不爱外露,话说到这儿,便只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是吗?”
“是啊,”那学生看上去很有聊天的欲望,凑近了贺沉,又道,“不过方老师这人,看着脾气好,其实挺不好追的吧,贺先生还要努力啊!”
贺沉眉梢一动,正想说话,一直没有开口的男生终于忍不住低低喝道:“蒋毅!”
蒋毅看他真的生气了,耸耸肩,语气是不以为意:“怎么了,就随便聊聊嘛,贺先生都追方老师那么久了,我是看他那么有诚意才想帮他的。”
“可仪人老师未必这么想,”那学生眉头皱得更紧,还想说什么,看了贺沉一眼,却道,“快上课了,赶紧走吧。”
蒋毅在他往前走的时候翻了个白眼,然后才慢悠悠地跟上去,又回头看了一眼贺沉:“那贺先生我们先走了。”
贺沉觉得这俩小孩挺好玩的,破天荒点了个头做回应。
直到他们三两步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回头去看不远处的艺术楼。
“追她?呵。”
一中的艺术楼看着就是一栋十分普通的楼房,除了和主教学楼的颜色不大一样显得比较特别之外,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不过有人很愿意呆在里面,于是他也总往这边跑。
贺沉进楼之后直接上了二层,入口左侧第三个教室,他推开了门。
以往他来的比较早,不过今天早上有个推不开的会议,他便比她晚了一些,这时候她已经在里面了。
她喜欢开着窗画画,因此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穿堂风造成的猛烈气流迅速地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带起了白色的窗帘和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贺沉走进教室,反手关上门,房间里乱动的东西全都缓缓安静下来。
他看见一小缕头发粘在了她手中画笔的笔尖。
贺沉走过去,刚伸出手,便听见她淡淡的声音:“没关系,贺先生,我自己来就行。”
又是这样。
贺沉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表,只淡淡收回手,道:“抱歉,方老师。”
仪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说:“没关系的,贺先生。”
她用左手捻起那缕头发的上部,轻轻从画笔上拿下来,一抹明亮的颜色在黑色的头发上十分显眼。
将画笔放下,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工具盒里翻找。
她画的是油画,之前听她说过,这颜料要用松节油才能洗掉。
贺沉以为她是在找松节油,刚好瞥到就在她手边,以为她是故意视而不见,他心里又是一声冷笑,伸出手去准备为她拿出来的时候,她的手却从工具盒里提了起来。
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把美工刀。
她的手十分白皙纤瘦,银色细长的美工刀在她手里,竟然十分好看。
大拇指轻轻按上黑色的推键,他看见她的指甲微微变了颜色,而后锋利的刀片一点点从刀槽里面探出来。
贺沉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她已经利索地从中间割下了那缕头发。
她垂下手,十来公分长的断发便掉进了她脚边的垃圾桶中。
被割掉一截的头发轻轻飘落,一个错眼,便几乎看不出来刚才被割掉的是哪里的头发了。
贺沉皱眉。
美工刀收刀的咯哒咯哒声音结束之后,她又抬起头,看向他,嘴边是一如往常的微笑。
“贺先生不用在意。”
我有什么可在意的。贺沉心里冷漠地想。
面上却还是温和,又是道了一次歉,才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她重新拿起画笔的时候,他才想起,刚才她头发上沾到的居然是黄色。低头,发现她的调色板上竟然一大片都是黄色、橘色还有亮青色。
从九月开始到现在,他每周五天看着她画画,很少见她用这种明亮的颜色,一次用那么多这还是头一次。
他有些好奇,便去观察她的神色。只看到和以前一样的平淡如水。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学生说的话。
我们方老师看上去虽然脾气很好,但其实挺不好追的吧。
他接触她两个月,她永远都是一副礼貌待人的样子,不刻意疏远,却也从不主动接近。
也不给别人主动接近的机会。
呵。
那他怎么会坐在这里?就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
贺沉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下冷笑。
这女人,还是不够聪明。真正聪明的话,就不该被他发现她的小心思啊。
他掩下眸中的讽刺,又去看她一笔一笔地画画。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画画的时候,还真是不让人讨厌。
明明应该是很无聊的事情,但是看着那些画在她笔下一点一点丰满起来的时候,会莫名地觉得很有成就感,还有,一种奇怪的平静感。
她画画的速度很快,三个小时,一副栩栩如生的画便完成了。
原来是一只咬着网球在地上打滚的柴犬。
因为咬着球而皱起的柴犬嘴边的肉、眼睛的玻璃感和里面的光、大片黄色毛发中偶尔夹杂的几根白色毛发、因为打滚而鼓起的肌肉线条以及地上扬起的灰尘全都真实地呈现在画布上,要不是他一直看着,真的无法相信,这是画出来的,而不是打印技术。
她低着头收拾着刚刚用过的画具准备拿去清洗,贺沉则低着头看她。
不是挺厉害的嘛,偏偏要学那些无脑的女人,为了男人用尽心机。
可惜了。
贺沉深深地看着她,这样想道。
清洗完画具,仪人上了三楼,右侧第三间是她的办公室。
打开门,便能看见直对门的窗前有两张藤椅和一张圆形玻璃茶几。
右边的藤椅是仪人找人搬进来的,她喜欢画完画倚在那张藤椅里面喝着花茶发会儿呆。
贺沉来的第一天,仪人给他搬了一张自带软垫的实木椅子做,第二天,仪人进办公室的时候便看到左边的藤椅和中间那张小茶几了。
第三天,仪人搁置茶壶的桌子上又多了一套咖啡机。
仪人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就好像他这样做是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一样。
这样的“理所当然”在贺沉眼里,便又成了她“欲擒故纵”的一个证据。
按下启动按钮,他转过头看向门口的仪人,微笑道:“方老师,要不要尝一尝我煮的咖啡?”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请她。
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放好画具之后才说:“那谢谢贺先生了。”
贺沉脸上笑意加深了一点,从柜子里多拿了一个咖啡杯出来:“方老师太客气了。”
仪人的视线从他手上那只纯白的咖啡杯上一扫而过,回到他似乎笑得别有深意的脸上,嘴角的微笑还是不变。
两人都不再说话,耳边只能听到咖啡机运作的声音。
浓郁的咖啡味飘散开,仪人接过贺沉递来的杯子,道谢之后,半阖上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贺沉:“很香。”
贺沉只看了她一眼,端着自己的杯子走向窗前,才道:“方老师喜欢就好。”
仪人也端着杯子走过来,在右侧的藤椅上坐下,一如既往地将杯子搁在藤椅的扶手上,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看着远处发起呆。
贺沉见她这样,心里又是冷笑,都快开心疯了吧,还装出这幅淡定样子来。
安静地喝完一杯咖啡,仪人拿起杯子出去清洗,贺沉将咖啡放在茶几上,陶瓷与玻璃相碰,发出极轻的一声。
“方老师放着吧,等会儿会有人来清洗的。”
虽然每天都是他自己动手煮咖啡,但是洗咖啡机和杯子这种事,还是由专人负责的。
仪人停下转身向后的动作,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沉。
又是那副颇有深意的样子。
仪人心里的想法百转千回,不过只发生在一秒钟之内,她微微弯腰放下杯子,看着贺沉说:“那我就得寸进尺一回,今天谢谢贺先生款待了。”
贺沉看着她“流畅”地放下杯子,抬头看进她似乎很平静,又好像带着试探的眸子,了然地笑了:“方老师实在太客气,不过一杯咖啡而已。方老师对我,可是救命之恩。”
他将“救命”二字咬得有些重。
这可不是对着救命恩人的说话语气。
仪人心下有些思量,却好似完全没有发现。她稍微低下头作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贺先生言重了。”
贺沉向后倚在藤椅的靠背上,被俯视也是一副大爷样:“既然说到这件事,方老师给我个机会报答一下吧,不然我心里总挂记着这件事。”
仪人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才去看贺沉,停顿了几秒钟,才问:“贺先生想如何报答我?”
贺沉似乎有点兴趣,稍微直起了背问道:“方老师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贺先生都能给我?”仪人又问。
听她这么说,贺沉低笑了一声,才道:“我必然尽力而为。”
“这样,”仪人停顿了一下,“贺先生容我考虑一下吧。”
贺沉做了个“请”的手势,又道:“那今天,先给我个机会请方老师吃顿饭吧。”
仪人答应了贺沉的邀约便去教学楼上课了。
她虽然大部分时间待在艺术楼,但其实她是高一九班的数学老师,而不是艺术老师。
贺沉和她一起离开艺术楼,告别之后,两人便分道而走。
直到贺沉的身影从余光中消失,仪人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
一个年轻的声音通过电磁波传了过来:“姐。”
仪人的声音很低,和刚才说话时的温和完全不同,听上去竟有种冷酷的感觉:“他开始了。”
那边声音似乎有些紧张:“发生什么了?”
“你立刻派人过来把艺术楼办公室我用过的那只杯子换掉,晚上的事,我先看着办,你们待命。”
“我让白仲过去……”那边立刻道。
“不用,”那边还没说完,仪人便打断道,“让他待命。”
“可是万一……”那边显然很担心。
仪人在大脑里面迅速地回忆了贺沉的各种举止,最后说:“没事。”
那边还是犹豫,但她语气坚定,他便不再多说。“好,我先让他们准备起来。”
挂了电话,仪人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
要说活到今天,仪人最后悔的事情,第一,在美国的时候,不应该让袁傲只身犯险,第二,还是在美国的时候,不应该顺手救下贺沉。
前者让她失去了一个良师益友,后者则给她现在乃至以后的生活,创造了极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