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重生草》长风扇海

1、新年都未有芳华（1）

　　“要说好看，谁比得上一百年前燕国的景阳侯夫人呢？听说她容貌之艳，能使万民魂牵梦绕，能使万物死而复苏。她成婚当晚，其貌不扬的景阳侯掀开盖头那么瞧了一眼，自觉配不上侯夫人，当晚便自尽在卧房的东南角。他母亲想要捆了侯夫人浸猪笼，可侯夫人盈盈的眼泪那么一掉，老夫人就忘了杀子之仇，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老太监的声调慢慢悠悠，在这寒冷的天里，像是一支细长的曲调，虽然不好听，却也能解个闷。
　　玲珑殿的大宫女翡翠冷笑一声，粉面微扬：“阳公公这话我可不信。再好看能有小草好看嘛？大梁后宫里三千个佳丽，我看个个都比不上小草。这样的姿容，会比不上前燕国一个小小的侯夫人？”
　　翡翠口中说着话，右手还推了推身边一直做绣活的小宫女，那姑娘微微抬头，叫之前说话的阳公公倒吸了一口气：“我的乖乖——”
　　灯火下，何小草杏眼朦胧，自有顾懒怠众生的姿态，皮肤雪白，细腻得像是被牛奶浇铸了一层又一层，仅这两样便是后宫嫔妃所不能及，更不必说如画眉目和乌黑泼亮的长发……
　　“这样的人物和咱家同坐在这玲珑殿里，咱家明个也要羞惭地悬梁自尽喽……”阳公公愣了愣，见何小草迅速地低下头去，才讪讪地自嘲。
　　那半截蜡烛烧得只剩指甲盖大的一点，殿内的光泽暗了些，翡翠起身略开了开窗户，外面的冷风和白雪的光泽一起照映进来，虽然手上的绣活能借着雪光看得清楚些，可没有地龙的宫殿便变得愈发寒冷，一时间大伙儿都拢了拢身上的棉被。
　　“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在玲珑殿里上不达天听，下不见鬼神，小草的容貌就算是景阳侯夫人在世，也不过是个婢女罢了。”另一边的玛瑙直了直身子，感叹道，“若是小草能被陛下看见，那我们一屋子的人也就鸡犬升天了。不必每夜挤在在小小的宫殿里，做绣活养活自己。”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翡翠转过身来瞪着玛瑙，“在宫里十来年了，我们陛下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要是他真看上小草，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前阵子，储秀宫乌泱泱地死了一大片，鲜血都快流进我们玲珑殿了，还不能警示你这个小蹄子？”
　　玲珑殿里翡翠是大宫女，最有威严，她这样严厉的说辞叫玛瑙立刻缩了缩脖子，不再搭话。议论中心的何小草却依旧不言不语，仿佛是个木头人，那绝艳的容貌却没有被她本性的木讷所影响，反而更添娴静柔美。
　　一群人默默无声地做了会手中的伙计，忽然殿外人声大噪，紧接着便是几个羽林军撞开了玲珑殿的大门。一时间，呼啸的北风全都灌了进来，席卷了玲珑殿的每一个角落。大伙儿吓得挤在一块，只怕之前在储秀宫的悲剧将在玲珑殿重演。
　　“你们谁是何小草？”那几个人的领头身着盔甲高声喝问，手上带血的刀柄赫赫生威，吓得众人瑟瑟发抖。
　　坐在最外层的玛瑙几次想指向坐在里在角落的何小草，却始终抬不起手来。还好……小草她自己地站了起来。
　　“你就是？”那人也不看何小草，只是从手中甩出一具白色的面纱，声音中夹杂着冰霜，“带上这个，跟我走！”
　　何小草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才发现进来的几个人皆目不斜视，没有朝她看一眼。小草笨手笨脚地把面纱带好，只露了双眼睛，乖乖走出玲珑殿。殿内毕竟比殿外要暖和，还有被褥御寒，到了外面，她只有身上薄薄的一层纱，整个人不免抖了起来……
　　或许是抖动的幅度太大了，为首的羽林军脱下自己的斗篷扔了给她，何小草也不推辞，披上了斗篷，高大的男子斗篷拖在地上，沾染了不少颜色。
　　“谢谢。”轻柔的声音像是浮水落叶，没有一丝惶恐，没有一丝不安，反而醇香四溢，能把人的耳朵灌进温柔乡里。
　　玲珑殿的门在小草走出之后迅速地合上，翡翠凑在窗前看远去的小草，玲珑殿外的雪地上全是红色的血痕，分明就是那几个羽林军带来的。
　　玛瑙惊得说不出话来，阳公公把手中的浮尘砸在地上，语气里满是愤恨：“又一个！又一个！没想到我们玲珑殿这样的冷宫，也有人惦记！”
　　翡翠“砰——”得把窗户合上，肆虐的风和血腥的味道都被她关在窗外。她似乎想起三年前小草被送到玲珑殿的样子。那时的小草虽然稚嫩，但绝色容颜已然显现，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姿容会被分配到等同于冷宫的玲珑殿。之后的很长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听到何小草说过话，何小草似乎没有脾气没有爱好没有特长，甚至有时候看起来几乎没有灵魂。
　　直到去年除夕的时候，漫天喧嚣的烟火给清冷的玲珑殿也罩上一丝丝人情味，阳公公带着手下的小太监门在院子里烤火炉，小宫女们也换上最最好看的衣服，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翡翠绣完荷包上的最后一针，扭头去看安安静静的何小草，她生得愈发美丽，周身似乎升腾起淡淡的雾气，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你新年可有什么愿望？”翡翠照例问了一句，但她也没指望何小草会回答。
　　“我想活过十八岁。”
　　淡淡的声音从雾气中喷涌而出，像是从天边拽过来的一丝仙音，虽然清浅，却实实在在划过翡翠的心底。
　　何小草的新年愿望是活过十八岁……而今年她是不是恰好十七？借着微弱的光，哆哆嗦嗦的玛瑙似乎看清了翡翠狰狞的脸色，只听翡翠凶狠的声音在玲珑殿殿内响起：“不管是哪个内鬼举报的小草，我都会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