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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彼岸花开 ...

  •   地下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一千年,在世上或许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在地府,却一块砖一块瓦似乎都不曾变过。
      在缓缓流淌的忘川河里,漂流着一只只象征着阳间生灵的“命舟”,每路过一次奈河桥就是一个重新的开始、崭新的轮回。
      沿水的两旁盛开着一团团一簇簇的绯红色彼岸花,你拥着我,我挤着你,分不清你我却又风姿迥异,正如同这芸芸众生,既是一般模样,又都各有一番不同滋味。
      这些彼岸花使,多半都曾是些不愿再去阳世投生的阴灵,因既无仙命,亦无鬼格,才不得不在两界里漂泊游荡。地府慈悲,不忍他们流离颠沛,便将它们都收了来做监察命舟运行的使者,如此既添了地府的人力,也增了两界的安稳,不失为一项美政。
      而在这团团锦簇之中,有一朵叫做“殷美人”的,便是青判还尚为人时的一位旧识。
      倏然出现,悄然消失,花浪重重无穷尽,芳踪一逝难再觅。
      一条河的距离,一千年的爱而不见。一生生,一世世,生生世世,永恒于此时。
      他知道她就在那里,却永远也只能是知道而已。青判曾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追求永恒,可永恒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花生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咫尺天涯,各自安好吗?他问自己,却也答不出这一切的意义。
      “判官大人小心了,忘川河的河水可不是那么好喝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除了马面,这世上大概也不会再有谁会用这样戏谑的语气跟他讲话了!
      地府司法森严,阴差活动更是各有范围,不敢逾越。弱水乃是轮回之动力,最是法力无边,不容冒犯。天上的老君掉进去都要脱层皮,青判要是真摔下去,他马面可没那本事捞他上来。
      青判心事重重,没理马面的话茬。
      这倒不似高高在上的判官大人的作风了!马面心生狐疑,他这大驾光临、纡尊降贵的来找自己,总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
      阴风吹过,幽深的水面平静无波,待发的命舟自奈何桥下一只只缓缓流过。世间生灵,作恶多端者多少寿终正寝,而纯善如水者,又有多少波折受尽?若一切真自有定数,那人与人的气运又到底差在了哪里?
      “你——可见过她的命舟了吗?”青判问。
      “谁?”马面反射性的回问,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来意。
      青判这话,是明知故问了!他每日守在这奈何桥上,轮回自此终、自此始,便是不想见她又岂是那么容易?
      “哦……”他不是个擅长拍上司马屁的人,而这青判又尤其是个爱生闷气的,因此每每在回答判官大人的问题的时候,马面总要格外注意选择合适的用词,生怕一个不慎就又把马屁全部拍在了马蹄上,无端端又惹大人生气,“公主殿下吗?她倒向来是个痛快人,来来去去,总比别人要着急些……”
      “你!”青判心中无名火起,可那人却一脸云淡风轻,丝毫不理。
      他气得几欲拂袖而去,但有求于人却也不得不低下姿态仔细解释来意:“落川的命舟受损越来越重了,这一世,若再贸贸然让她轮回去……”
      上司如此忧心,做下属的当然要表现积极。马面立刻贴心安慰道:“上有府君做主,下有大人看护,公主吉人天相,自然能安然无恙、来去自如!”
      马面可是一片好心,青判却丝毫都不领情,反而怒道:“一千年都过去了,我不知道你是有多恨她,恨到就算看她魂飞魄散都能置之不理!”
      冤枉!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他与她,云泥有别,仰望尚且不及,又怎么敢私自以下怨上?
      不错,当年她点儿背走衰运的时候是跟他曾有过一段孽缘,但一千年都过去了,那短如一瞬的往事她不放在心上,他也早不记在心里,当事人都已放下,真不知道青判为什么非得一次次提起?
      马面其实早就想明白了,他生来就是块烂泥,又怎敢与高高在上的公主相配得起?人各有志,她要为自己谋个大好前程,他自然也盼着她能前程似锦、珠光宝气。他们缘分的开始就是他要助她脱离苦海,后来她靠自己的能力就寻了幸福,他高兴还来不及,又何来的怨恨?真真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也或许,是曾有过那么一些些的怨愤吧,既无爱,何言恨?毕竟那时还年轻气盛,如今一千年都过去了,又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只是这青判素来防他如防贼,他就是把心整颗剖出来给他看他也不会相信,索性也就懒得多做解释了。
      “千年来,她没有一世过的顺遂,每次不是天灾就是人祸,生生世世都魂断芳华。我几番为她请命调查,却偏偏也查不出任何因由来。这一世若再任她这么走下去……”
      “我只是个奈何桥的小小解官,大人和府君都解决不了的事,我又能做什么呢?”马面对青判大人忧心妹妹的心情表示完全理解,但天庭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一个解官能怎么办呢?府君为保大家能力与职责相当,隔三差五就来没收他的法力,昨儿才刚刚被剥削过,他纵使满心怀喜的想去抱青判的大腿,这会儿也只怕是有心无力。
      “我曾想过无数个救落川的法子,查因果、求府君,连天庭我都几次上表申诉,可方法试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有一个中用的。在法度之内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变得一次比一次虚弱,既然如此,便索性也不必再去顾忌什么繁文缛节。”青判道,“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救她。”
      马面没说话,隔着一层面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这个法子虽有违地规,却或许能够一劳永逸。我本不愿强求你,可这地府之中只有你一人不畏弱水腐蚀,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去求谁了。”
      “你是想让我潜下水去,修复落川的命舟?”马面语调平静,对青判的惊天想法似乎并没太大反应。
      青判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会受到牵累,宽慰道:“此事若是府君怪罪下来,自有我一力承担,纵然事发也绝不会牵累到你,你且放心去做就是!”
      “你当年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有什么可为难呢?”马面难掩一丝失望,道,“只是这法子却未必见得就有用,大人办事向来稳妥,这次也最好多做些打算才是。”
      可方法都用尽了,纵使想多做打算,又还有什么方法可想呢?
      奈河桥上鬼影流动,又一批阴鬼要展开新的轮回了。仿佛人家欠了她八百吊钱没还一样,孟婆冷着一张脸重复着已经重复了几千年的动作,给每个新鬼一人一碗孟婆汤,然后没好气的喊道:“一碗孟婆汤下肚,前尘往事忘光光!”
      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随着新鬼的队伍慢慢踱上岸来,不知道是不是前生羸弱的缘故,她越走越慢,渐渐的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孟婆那张“你欠我钱”的板凳脸在看见这个女子时忽然变得满是讶异。
      “夭寿哟!”孟婆惊诧的喊道,“你这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又年纪轻轻的就赶来投新胎了?”
      “我前生死的也很早吗?”女子奇怪的问道,前生的事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这辈子也过的有些糊里糊涂,似乎是又没满十八死了。咦,她为什么要用个“又”字?
      “要我还没老糊涂的话,你可接连十几世都是年纪轻轻就来了!”虽然已经见惯了各种冤屈不平,可连着一千多年都让她魂断韶华,连孟婆都看不过去了,“什么样的冤孽啊,得让你受这种苦!”
      “苦?”女子茫然道,“在阳世也无可留恋,早日下来重新开始又有什么值得惋惜呢?”
      “这里,”奈何桥,是死的终点,也是生的开始,有关这里的记忆洗刷在生生世世的孟婆汤里,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以前是不是有个带马面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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