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两山重》南风不慕

36、再议

　　刘憶认罪后，刘愫对大公子府的警惕松懈不少，阿暖光明正大地提着礼品糕点进了杜府，倒没见郑竑刀兵声马地追来。

　　房礿卧病不起奄奄一息的消息在邕城中沸沸扬扬地传了许久，阿暖不过才在杜府坐了一个时辰，拜面杜镜折的拜帖前前后后递了有十封。

　　春玺一一拆开读念，递贴的都是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无一不是问候起房礿的病情，顺带关照杜镜折保重身体。

　　房礿的病情其实并不如她演的那样重，倒也不比阿暖初次见她时好多少。

　　她轻咳两声，满目怨怼地瞪了瞪杜镜折，“我还没死呢，满城的官员都要来向你引荐自己的女儿侄亲了。”

　　杜镜折是朝廷一品卿大夫，才貌双全，陈王又对他极是倚重，这样年轻有为的少年郎想不抢手也难。

　　他无辜地嗫嚅着，“没引荐呀......他们不过就是问候问候你的病情罢了。”

　　房礿哼哼唧唧地有些生气，“哼，他们就是等我死呢，眼下是未说明，等我丧仪一办，不就要请媒人来了？你这穷秀才，从前在镇上也不见你这般抢手，如今你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了，达官贵人们都急着和你这御前红人做姻亲呢！”

　　“帖子我不都没理会么？”

　　“你不许理会，也不许想。”

　　“我不想着，你别生气，你若是真的病重垂危不就遂了他们心愿了？”

　　两人你一嘴我一句地争执不休，阿暖轻笑两声打断他们，“好了，你们别争了，我来可不是听你俩吵嘴逗趣的。”

　　“被这拜帖搅乱了心绪，险些忘了正事。”房礿说道，“一直没有机会细问你琼花楼一事，如今你来了，倒是与我们细说说，大公子究竟为何认了罪？琼花楼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暖低头拨了拨裙边流苏，“此事要从长说起......”

　　“竟是如此。”

　　“都怪我不好，是我绊住了他的脚步。”

　　房礿握住她的手轻抚安慰，“阿暖，你别说这样的胡话，大公子心甘情愿地担下这些无端之罪，都是因为他心里有你。”

　　“我知道。”阿暖浅笑应声，“眼下事态平息许多，王上虽有重罚却未伤及公子性命，刘愫那边也收手一些，我已经知足了。”

　　“只是......”阿暖皱着眉头看向杜镜折，“琼花楼事出不久，你们突然行事是否会有不妥？好不容易才叫刘愫放下戒备，我怕打草惊蛇，要不咱们这事，再往后缓缓吧。”

　　杜镜折毅然决然地摇头，“不可。”

　　“有何不可？”

　　“我与礿儿在此关头依计行事，目的就是为了赶在他疑心最浅的时候解决此事，若是放在别的时候小公子必定会细查，如今大公子自行认罪责罚早定，我再怎么为大公子辩驳也无济于事，若是此时失去礿儿这个要挟筹码，他也不会太过在意。”

　　阿暖思忖片刻觉得有理，却又心生忧虑，“可时日无期，大公子不知何时再有机会复起，你们把握得住日子与药量么？”

　　“你放心，我已经悄悄派了人去北羌寻药，一旦找到解药，我就会让礿儿假死，即便找不到解药我也至少会囤够一年的药量，礿儿于我何等重要，我不会拿她性命冒险。”杜镜折答道。

　　“如此也好，只是还有一事，要请杜大人帮忙。”

　　杜镜折应地爽快，“夫人尽管说。”

　　“这两日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最大的突破口还是在秦懿恒弨二人身上，死士们不幸暴露行踪，打草惊蛇，往后再想从他们身边探出什么端倪怕是有难。我想着，他们红口白牙地污蔑公子，不会是什么好人，私下里必有把柄可捉。这样的奸诈狡猾之徒，贪污受贿有违天理的事不会少做，你在朝中盯着些，多搜集些他们的罪证。”

　　房礿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谋反案最大的证人便是这两人，只要他们吐出真话，公子的冤屈便得以洗刷。若是能用多条罪证扳倒这两人，抹去王上对他们的信任，质疑起他们二人的证词，严刑拷打之下不信他们不吐实情。”阿暖解释道。

　　接着又继续说起自己的打算，“至于那位甄夫人，我已经派了死士去擒，必不会让她逍遥法外，也不会容许有人杀她灭口。大公子能否翻案，权看杜大人你了。”

　　“我明白了，必会倾尽全力查证的。”杜镜折明了。

　　房礿看着阿暖手上蹭伤的口子，眸中满是心疼，“你一路从公子府走来我这儿，身边也不带个下人，这才遇刺没几日，又想吃苦头啊？”

　　阿暖并不在意，“当日遇刺是在深更半夜，我倒不信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能对我动手。”

　　房礿嗔怪道：“你这胆子也忒大了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哪日真要一命呜呼了，我看你怕不怕！”

　　杜镜折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语调严肃，“说起这些事，我倒要提醒你小心身边人，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阿暖摇头笑道：“不会的，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阿折所说不无道理，你可以不信，但总要过耳听听。你也不想想，甄夫人是什么人？她是大公子的枕边人，世上竟有枕边人背叛对方的道理，可若连枕边人都不能信，还有谁能相信呢？”房礿也跟着一道劝说。

　　“我知道了。”阿暖对这些话付之一笑不做理会。

　　她知道杜镜折和房礿说这些都是为她好，可身边一路相伴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识萤年幼，且心性单纯，不会做出什么乱事来。枳横是刘憶身边暗卫，对刘憶的衷心不用阿暖怀疑，更不用说臻娘与阿暖之间有数年情谊了。

　　“我瞧着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府吧，别赶上天黑，又遭了刺客的毒手。”房礿探头打量着窗外天色，对阿暖叮嘱。

　　阿暖笑着应声，“你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啊，你看看你这身子，都多久过去了还不见起色，杜大人这都消瘦多少啦，你瞧不见呐？你就这样舍得你的阿折清减下去？”

　　房礿皱着眉头努了努嘴，“药丸便罢了，我一口吞了什么滋味也不知，只是阿折配来的各式补药实在是太苦，我喝了一口就不想咽了。”

　　杜镜折抱手叫屈，“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不肯喝完，我这不是都让了步随你喝个一口半口了。”

　　房礿咳了两声，杜镜折紧张地递上茶水，“不肯喝药，水总肯喝吧。”

　　阿暖微笑着看着眼前二人温情依偎的画面，眼中满是羡慕。

　　房礿若能安渡死劫，往后他们有的是安稳平顺的幸福日子。两个人两心相许，无妄无灾，白发厮守，多好。

　　可她再羡慕她，她也无法成为她。

　　一个是正妻，一个是侧房，始终天差地别。

　　杜镜折喜欢房礿，可以一生只娶她一个人，刘憶却不能。

　　他再落魄，也是陈王长子，王后再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也不会容许一个低贱的浣衣女坐上正夫人的尊位，刘憶枕边不会只有她一个人，这些事，她心里明镜儿似的，不消人说自也明白。

　　不是正室，一生不能与他比肩而立，比起侍妾，她这个侧夫人至多只是相伴身后罢了。死后得以同穴，却不能得同棺之葬，对她而言终是一大憾事。

　　从前她无所求，如今与刘憶互生情意，她心里渴求的竟也愈发多了。

　　但最让她耿耿于怀的是，杜镜折心里只装着房礿，而刘憶的心里......却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

　　如寄......该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人吧。

　　人之初恋，会在心里占多大的位置，埋多深的根，阿暖是最清楚不过的。

　　刘憶对如寄的执念，不会比她对刘憶的执念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