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蛙的天空》蔓星

16、大醉

　　“华医学护理的？”另一个年轻俏丽的短发护士问道“那你认不认识顾安然？”

　　有熟人？朱莎一看到她耀眼的红发，心里一下子飘过一个念头，忙道“醉酒的那个，就是顾安然。”

　　“这么巧？”她吃了一惊，拿起病历看了看“哟，还真是，护士长，是我们在灾区遇到的那个挺好玩的小女生。”

　　护士长笑道“那还巧了，这样，你也一身湿，回去换衣服吧，明天早上来结账接人。”

　　把安然一个人留下，朱莎本来应该有点犹豫，短发护士上前一步，把胸牌扯到她的眼前“我是骆天晴，你明天只管找我要人就是。”

　　朱莎心想果然是你，这么红的头发真是标志，忙笑着点头道“你就是骆天晴啊，你可是安然的偶像，把她交给你，她一定很高兴。”她转到观察室去看了眼安然，虽然还睡着，但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显然没有大碍，才冒着大雨回去了。

　　安然一沾到酒就不省人事，睡得极其深沉，连梦都没有，直到半夜才悠悠醒来，睡得太久太舒服，醒了也不愿意睁眼睛，又眯了好一会儿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一下子看到床尾坐了个人，顿时吓得魂都掉了，大叫道“你是谁，怎么跑到我的房间来啦！”

　　那人笑道“搞清楚点，是你跑到我的房间来了。”说着站起身点亮了夜视灯。

　　“宋组长！”安然的嘴巴张成了O型“我怎么会看到你？”四顾一看，病房的摆设，再低头一看，蓝白条的病号服，恍然大悟道“是医院啊，我病了吗？哦不不不，想起来了，我应该是喝醉了。”

　　宋书岩上前一步俯身看她，夜视灯的灯光并不明亮，是那种昏昏然的黄，映照得人像是从黑白照片里走下来的一样，非常复古。

　　对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安然突然觉得不自在，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刚才干嘛坐在我病床上，吓我一跳。”

　　“我在查房。”

　　“我又没什么特殊，还惊动了你的大驾？”

　　“不，你很特殊。”他今天的的声音有些沙哑，声线压得低低的，像是老式留声机里传出来的一样，安然的心跳陡然漏跳了几拍。

　　他接着道“5.4度的纯生啤酒，你喝了不到800ml就进入了急性酒精中毒的昏睡期，我从医多年来从没见过，完全可以研究一下写篇论文。”

　　安然无语地把自己埋进被子，宋书岩老实不客气地大笑了一通，把她拎了出来“好了别捂住鼻子，不能喝酒为什么要喝，还是因为那个师兄？”

　　一句话问得安然很颓然“宋组长，他出事了。”

　　“死了吗？”

　　“说什么呢！”安然差点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死！”

　　“那就不算事儿。”

　　这句话他好像以前也说过，安然一点都不同意“活人的事儿也是事儿，他会伤心难过的。”

　　“只要人活着，再怎么伤心难过也会过去。”

　　“有些痛是一辈子的。”

　　宋书岩笑了“你才多大点，说什么一辈子，在今天看来要死要活的事情，再过三五年回头看，也不过如此。”

　　“不会，有的事情是忘不掉的，宋组长，你就没有遇到过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吗？”

　　“永远有多远？你指给我看看。”

　　又逗我，安然不满地喊了一声“宋组长！”尾音翘得高高的，竟有些撒娇的意味，她自己觉察到了，有点不好意思，偷眼看他，在暗的灯光下又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觉得尴尬，只好没话找话说地问道“你查房不穿白大褂？”

　　宋书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手机突然响了，他接电话简直是秒接，安然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已经在通话了“……连环车祸？知道了，我没回家，就在科室，把二线值班的马上叫起来……”边说着边朝门外走，走到门边，回头向安然做了个乖乖睡觉的手势，就疾步出去了。

　　窗外风雨声急，室内一灯如灯，安然怎么睡得着，翻来覆去不多会儿就听得门外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嘈杂的说话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宋书岩快速又清晰的一道道指令。

　　她忍不住推着输液架走到门边，趴在门玻璃上朝外看去。深夜的急诊科灯火通明，白大褂们一路小跑，和来往的担架、轮椅、各种仪器汇成了奔涌的河流，从维持秩序的警察、哀嚎痛哭的家属面前奔涌而过，来不及安慰，来不及解释，他们的脚步匆忙，因为是在和死神赛跑。她看得热血上涌，心跳加速，低声对自己说道，没错，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工作。

　　一场醉酒过后，安然冷静了许多，虽然远洋大酒店易主，陆市长退位这些消息远远近近地传来时，她心里忍不住一阵阵颤抖，但起码可以做到不把慌张写在脸上。陆西朗一向把家世处理得很低调，但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有人把这些事件和他的久不归校联系起来，炒得沸沸扬扬，BBS上的热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刷新着，系统都跟不上了，崩溃了好几次，终成野火蔓延之势。

　　安然的电话热得烫手，越来越多的陌生号码不分时间地点地打进来，被吵醒了午觉的朱莎很气愤“上课也打，睡觉也打，这简直是骚扰!你就不能换个号码吗，反正你人在这里，陆西朗不会找不到你！”

　　“何必呢，这种心情我能理解，虽然我也提供不了有价值的信息，但起码可以安慰她们一两句，人在彷徨的时候能得到安慰也是好的。”

　　“理解？安慰？搞清楚状况没有，你们是你的情敌！”

　　情敌吗？可是对于喜欢陆西朗的女孩子，安然向来都有同一个战壕的战友的感觉，她苦笑一下“敌什么，谁又能真正追到他，我们不过是在做同一个梦而已。”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奥运口号都出来了，安然乐了“莎莎，你终于有点幽默细胞了。”

　　朱莎气得差点和她翻脸，但是宿舍里其他几个女孩子都说，算了算了，为了院草，接几个骚扰电话也没什么，人家安然都把手机调成振动了，我们都忍忍吧，这才把她劝住。

　　安抚了朱莎，安然叹口气，开始编辑今天的短信，这段时间她养成了习惯，每天都要给陆西朗的永远都是关机的手机发一条短信，或者说说天气，或者抱怨食堂，或者评论一下电影，反正就像日常闲聊一样，再没有醉酒那天连发的那样，疯狂地表露着关心。当然回应是没有的，没有就没有吧，念念不忘的后半句，并不是必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