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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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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心事
寸心醒来明显精神好了很多,这一点细微的声音发出,杨婵转过头来。她一身鹅黄暖衫,肤白如玉,颈配明珠,她的笑容依然婉约清丽:“你醒了?”
敖寸心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这个女子温和安静,仿佛在她身边,无论悲伤还是愁苦,都能被理解被包容,似乎她们之间并没有隔着千年岁月的鸿沟阴霾,敖寸心睁大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露出一个虚弱但放松的笑容:“杨婵……我渴了……”
杨婵把她扶起来,用桌上的小碗倒上清水,一点一点的喂到她的嘴里,大约喝了一半,她把碗收了回去:“嫂子,一次只能喝这么多。”她摸摸寸心瘦成骨架苍白如纸的小脸,凑近轻声说:“我先给你擦擦脸然后梳头,好吗?”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敖寸心见她这样典雅大方衣不沾尘,油然而生一种淡淡的自卑。
杨婵眨了眨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她微笑着坚持的时候,很难让人拒绝。
暖阳之中,两人细细喃喃低语浅笑,都不愿提起眼前这些让人痛苦难堪的事来,那么就净扯一些遥远的女人间的话题吧……
与此同时,杨戬就在离她们不到百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从正午到月上他在吴夲那里整整待了三个时辰。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她们的影子,心中一片空白。寸心静静的坐在那里,甚至比安静温婉的杨婵更加的恬静,她几乎和过去是两个人了,她是怎样拉筋断骨流血流泪成长起来的?曾经那个大大咧咧、凡事都写在脸上,风风火火扑过来的敖寸心在杨戬记忆里。
这个时候杨戬多么希望她只是个陌生人,他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叫敖寸心的女人,他宁愿他们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只要她能好好的活着,只要她能活在这个世上,也好过如今要面对等死的结局。可惜,她从来就不是陌生人,那些一点一滴的感情,那些一日一年的过去,时时腐蚀着他刻意要坚硬的内心,因为牵挂就像蚕丝一样,一丝一缕不绝不断。
压着比泰山还要沉痛的心情,吴夲的结论和几天前预测的一样,寸心的生息已经消耗到极限,她的身体早已破败枯竭,命不久矣。
理智上杨戬知道他应该马上到寸心身边去照顾她,三妹需要回去休息了。但是他被巨大的恐慌扼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这一次他要亲身陪着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走向死亡,这样的结果让杨戬情不自禁的遍体鳞伤……
终于一步都走不动了,索性就在这里站着,曾经以为有些人有些事错过可以挽回……曾经以为她韧如蒲草永远都不会对他放手,没错,可是她对自己放手了……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拖在空旷的地面上,一分一分的老,一寸一寸的瘦,一厘一厘的寒。
很久杨戬站直,拍拍衣裳,检查清楚没什么折痕后,往后院而去。
不远处的阁楼上,有两人一直都仰着首,眺望。——望向杨戬那儿!
这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无精打采、发白须灰、趴在窗边,好像睡着了一样。
少的年轻、相貌文雅、腼腆得有点害臊。
他们是吴夲的嫡传弟子白术和白蘅。
白术苍老,皱纹纵横。白蘅年轻,男人罕见他那么秀丽的。实际上白术入门确实比他早,学医修道的时间也比他长,但是白蘅却是师兄,一直以来要是没有这个看去既害臊、又腼腆、像个羞涩的豆蔻少女的师兄,白术只怕早已死了七八年,所以,白术的一切以这师兄白蘅马首是瞻。
他们从杨戬出来师尊的房间就看着他一举一动,在经过大殿的时候,忽觉白光一闪。——杨戬好像扬了扬手!
白蘅睁大眼睛:“快看,那好像是一道刀光?”
白术立刻醒觉:“他为什么要出刀?!”
白蘅白术疑惑:“难道是附近有什么危险?”
白术猜测:“他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是不是知道我们在偷看他?”
“啊!”“呀!”
怀着胸口尚未平息的激烈,杨戬慢慢地走进房间,但见温婉的杨婵嫣然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寸心已经睡着了。这一笑,对他而言,温暖无限。于是他也抬头一笑,如若春风。
他的神情乍看三分刚劲,细瞧却蕴有七分忧伤。杨婵忍不住回头看了床上沉睡的敖寸心一眼,“二哥,我们要带嫂子一起回天庭吗??”
杨戬凝视着桌上的烛火,闻言轻轻笑了一下,“不回天庭,能去哪里……”他言下似乎很萧索,身为执掌天条的司法天神,杨戬似乎并不喜欢返回真君神殿。在凡间的这两三个月,他有一种风云莫测已经离他很远的感觉,可惜无论感觉有多远,那也只是一种幻觉。
忽然耳朵一动,有重物坠地的声音。嗯?杨婵眨眨眼,杨戬向她点点头,两人并肩而立,都明白如果慈济宫生变,必然是有人蓄意针对他,敌暗我明。
“今夜安静的有点不寻常啊。”杨婵轻叹,平日里夜晚的宁静令草丛中的虫鸣格外清晰。她推开窗户,窗外漆黑不见五指,清冷的月光也隐没在厚重的乌云之下,前方的大殿长明灯忽忽闪灭,杨婵一惊,横飞掠起,宝莲灯红光熠熠。
四下悄无声息,但杨婵确定刚刚此地有异,因为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桃花气息的香,而此地方圆十里绝对没有桃花。
“贵客到访,可容杨婵一见?”
声音发至背后,冷冰冰的:“见到我并不是什么好事,意味着你要倒大霉了。”
杨婵蓦然回首,一人悄无声息贴于身后,见她回头阴森一笑,对她吹了一口气。一股浓郁到腐烂的桃花气息铺面而来,杨婵挥袖倒射,瞬间便在五丈之外。
来人紫衣墨剑,流光闪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32宴龙
他皮肤黝黑,双眉却是紫褐色,陡见那人手中古剑隐有虹彩,剑身刻有“玄冰”二字,不禁脱口而出:“落虹玄冰剑!朝阳天吴水神!”
杨婵惊诧万分,想不到神霄派居然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请到隐世朝阳的水伯天吴。怎么可能?传说天吴的原身乃是上古开明兽,八首人面,虎身十尾,乘两龙,举手盖云雾三层,一把玄冰剑能令紫芝苍苍,白石翳翳。这一刻,杨婵有一丝焦急,她并不怕自己的宝莲灯不敌,而是敌人的来势显然比原本预估的要严重的多。
“杨婵不懂,以水伯天吴的盛名成就和地位威望,何必甘为神霄派……”杨婵硬生生吞下了‘走狗’二字:“何必鬼鬼祟祟背后偷袭?”
天吴一声‘哧’笑:“你并不聪明,你难道还没有想通吗?”天吴玄冰剑一指,排山倒海的压力瞬间袭来,剑尖压力一下罩住了杨婵。他冷冷的说:“吴夲一把年纪大约是活腻了,我当十招内先杀你,再杀杨戬。”
“好狂妄的口气。”杨婵怒道:“这话还是等你杀了我之后在说吧。”
天吴一剑递出,寒光湛湛,但中途那剑却忽然不见了。杨婵大骇,急速默念宝莲灯口诀,催动宝莲灯法力,刹那间一股柔和的光辉从她身边亮起,光晕越来越白,渐渐扩散。天吴一声冷笑而后赞道:“好法宝。”
“当当当”天吴低眉闭目,双唇不停念诀,那一把剑变成千把万把利刃击打在光晕外围,随机旋舞起来,那刀刃带起的白光如同雪玉般,越舞越盛,犹如千万片风雪中的鹅毛,又如飒风卷过树林的落英。
杨婵与人激斗正酣,杨戬在干什么呢?他坐在敖寸心的床边看书,他看的很慢,对着一页书卷凝视很久很久,才缓缓翻过一页。窗外月黑风高,而窗内残烛相照,那书卷的影子映在他清俊的脸颊上,有一种缱绻的温柔。
忽听一声似远似近、清亮的鹰啸、若长若短、也啸也曝的凌厉自天际震起、划破、传来。
落地化作黑衣长发的少女,小麦色的皮肤,眼神专注而认真,背负黑色小弓和十只短箭。
“嘭”话音未落,一道响雷在殿前炸起。神霄派自创‘五雷天心术’威力惊人,然则能这样无声无息的引雷之术却未曾听闻。杨戬随手屈指弹了弹,山外黑暗中响起一声惨呼,暗处的黑衣人一呆,抢过去一看,插入他眉心的是半根头发。众人面有惧色,然而信号已起,只听刹那之间殿内四处都响起了雷鸣电光,幸亏慈济宫久历雷电,尚算结实。杨戬皱了皱眉,低声叹道:“太快了,可惜此局我只布下一半,来人确有枭雄之才……你守在这里保护好寸心。”
这时,睡梦之中的慈济宫上下纷纷醒来,两百多名门人在吴夲的安排下,恪守各自的职责,与暗中潜入的黑衣人短兵相接。因为之前杨戬早有吩咐,此刻依言照做并不慌乱。
神霄派高手迅速于大殿殿頂结成五雷大阵,将慈济宫门人打乱分散,防止他们尽数躲入五大前殿,前殿的‘雷火碧瓦’对雷电之力多有消减。‘铮’远处传来一道琴声,“惊雷”东西二角有人喝道,顿时几百道雷霆之力齐齐发去!刹那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然而发出惨叫的并非慈济宫门人,而是站于五殿之上的神霄派黑衣人。所有的雷电之力不但没有发散出去,反而在五殿炸起,殿頂垮塌被夷为平地。
这种结果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不但神霄派大吃一惊,就连慈济宫的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哦,原来我们没有看错,他确实出刀了。”白术和白蘅喃喃低语。原来五殿之所以能抵御雷电,是因为大殿顶端碧瓦之上以韧钨金线与四周的铜铃相连,而铃中则以金线与地底相连,雷电击来时往往会被引入地底,所以五殿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而杨戬在经过此地的时候却将铜铃之中的线斩断,所以神霄派的雷术经由断掉的钨金在他们自己脚下炸开。
这时候杨婵和吴夲等人已经集合在藻井阁前。天吴在听到一声琴音的时候,主动撤走了剑光,飘然隐没在黑暗之中,杨婵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一直与对方持平,未曾落败,但她心知肚明再撑下去就难说了,她的法力远远没有对方精深绵厚。
这时候,附近的妈祖和养素大仙、云柯真人俱已赶到,却听吴夲在人群中奇怪的自言自语。
“在找人?”林默娘淡淡地问。吴夲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你怎见得我在找人?”林默娘瞧了他两眼,只是淡淡一笑,却不回答。她认识他几百年,一起经历风雨,若是连这点眼神都看不出来,岂非白活了这么多年?
“我在骂某个个性高傲的家伙,就算他清高的让人仰视,也应该照顾一下我们这些人的心情吧。随随便便就把我的慈济宫弄成一片瓦砾,居然都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一生逍遥自在,难道今后要弄得无家可归寄人篱下吗……”吴夲唠唠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杨戬依然没有出现,除去被雷电炸伤的一百多名黑衣人外,剩余还有一百多人仍在与慈济宫的门人和各方赶来助拳的神仙激战。形势一时难分优劣,这些人法术驳杂,显然是师承不同的派别,有仙有妖还有身怀法术的奇人,此时喊杀声不断,两边旗鼓相当,居然战了个平手。但这样僵持下去,百害无一利。
杨戬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他不信宴龙深夜来袭就只有这些人来。这些人若是遇上了法术厉害的高手就不堪一击,宴龙这样做必有所图!也许是瞒天过海,也许是假道伐虢。他必须抓住黑夜之中也许只有一瞬的破绽才能控制全局。
“好厉害的杨戬。”白礁岛东禺的一片暗礁之上,一个人充满赞叹地呵出一口气,“一刀未出已经让我们损失了那么多人,死伤无数居然能一言不发,好狠的心啊。”
“这个杨戬可真讨厌,一定不能让他活过今晚,还有慈济宫所有人都该死,他们迟早会误了公子的大事。”另一个有些含糊的声音说,如此娇软甜糯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毒如蛇蝎。
那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的容颜华丽,云鬓松松的挽在脑后,穿一身拖到地面的红衣,衣领出奇的宽大,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手中挑着一盏宫灯,火光掩映之间她的右脸颊上有一簇石榴花,花朵呈红色,鲜活逼真,随着她的笑容而风情万千,
男子一身白衣,背面而坐,横琴于膝,指拨弦响,琴声空寂。海风肆虐,海水翻腾阵阵漩涡,他背后长发披散,衣蒛在风中飞扬,几欲碎裂。
此刻最宁静的地方莫过于敖寸心所在的阁楼。敖寸心睁开眼睛,床边站着一个黑衣少女,眼神清澈,手握黑色小弓,敖寸心好奇的问她:“你是……傲天鹰……”那黑衣女子一怔,面上有疑惑,却不发一言。敖寸心并没有解释,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你化为人形的样子,但是你的眼神和那鹰一模一样,专注而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认真的好笑!
“朝露惟惜与君绝,谈笑身勇胜天意。余忿瞬殁一息间,饮恨惟遗总孤寂,空筵……”宴龙
对身后的一切浑若无视,他和曲而歌,声音很好听,这似乎是一首豪迈的古行军词,但他却唱的很柔情宛转,另有一种郁勃难舒的寂寞撼动着内心。
海风随着乐音陡然增强,海水搅动的越发凌厉,很快白礁岛被狂风和暴雨淹没。
一道黑影如风疾掠而来,落在了暗礁前,天吴内心嗤笑,一个自私狠毒,满腹野心的家伙……以报父仇为名,搅的天地不宁,无非是为了成就自己的权利、地位和欲望,这样的人竟然学什么隐士贤良谈什么寂寞……
他满脸愠色,“宴龙,你搞什么鬼?眼看我就要拿下杨婵那小妞了,你居然让我撤退,你脑子有毛病吗”
“天吴,你放客气点,你那几分能耐谁不清楚!”红衣女子和宴龙说话时娇甜软糯,小心翼翼地看他的眼色,和水伯天吴说话却不假辞色:“你除了知道女人美不美,骚不骚,你还会干什么?”
“有朝一日必杀了你这目中无人的贱人!”天吴低声冷哼。当年杀人不眨眼被天帝拘禁于朝阳谷,从来没有给人如此数落过,现在一个奴婢也敢挑衅。他这句说来轻松随意,却把红衣女子气得七窍生烟。
红衣女子对天吴怒目相向,却是碍于宴龙在身边不敢造次,只是喝道:“你再说一次试试!”
“够了,红衣。”
宴龙说这句话的时候,另外两人也有一种感觉,那是一种背后发凉被人盯住的感觉。那股森然的寒意越来越清晰,仿佛再多一会儿,后背就会被冰锥刺穿。天吴猛然回头,只见遥遥一人自慈济宫上空缓缓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