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黎忆闻》芝士软包

4、坤水2

　　“一天又要过完了”，弥从屋外关上窗，走进房内，“别这么瞎等着，他来的时候自然会来，没到时候你守在这里也没用啊。”自从坤水走后，林南便对那天的经过产生了好奇，老是想把这“幻术”琢磨透便天天雷打不动地早五晚九，翻箱倒柜地找遍了所有书籍资料，终于在一本旧书中看到有关描述，说是有一种奇崛之术既能化永生为须臾，又可延朝夕至无极。不过这法术在千百年前就已绝迹，妖界虽传的邪乎，人们也有类似故事，却始终不能辨别这些说法是真是假。林南回想当时情形，记得自己在一段时间内是盯着坤水入了迷的，又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来验证，只能画模学样也找寻什么东西盯着看。于是她扯着弥，让它帮忙试验一番。
　　“祖宗”，虽有帽檐和浑身布料的遮掩，仍能从弥的语气中听出浓浓的两眼无神、四肢具麻、神经钝木之感，它的双手还被紧紧压制着，活像个被教训得狠了的熊孩子，“你可饶了我吧。你这一天天地拉着我看你干什么，不就是两眼睛一嘴一鼻子？难不成你还指望我把你看成西施？”
　　“别闹”，对面紧挨着的林南不为所动，“你不也是妖吗？我就这么看你，你动动法术看能不能也达到那天的效果。”说罢，还向前抽了下椅子，让自己和弥膝盖碰膝盖，并俯身用双肘撑住下巴，试图绕过帽檐的遮蔽以求能与它对上眼。
　　弥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吓得激灵，忙不迭从椅子上蹦起，跳了好几大步远并哆嗦大吼：“你要干嘛？人妖授受不亲，你个久居尘世的凡夫俗子可不要玷污了我冰清玉洁的气质！”说完还装模作样往身上狠狠拍打了几下，双臂上下摇动做掸灰状。这么大动静下来，弥再回身望去，林南却还是撑着下巴的姿势坐在原位，两眼直愣愣凝视天花板。弥顿觉无趣，将椅子抽开些坐下，道：“别折腾自己，也别折磨我了。他要来早来了，你看看现在都已日薄西山，可鬼影都没有。再说了，你想弄清妖界的法术却看人写的书，这怎么着也不对劲啊。”它平抬右腿至于左膝，半坐椅子将上身往后仰着，叹口气道：“时间可是比上天还早存在的生命，上天尚且无能为力的对象是绝不可能受到妖的支配的。所以他应该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或者幻术，让你陷入到某种催眠中却不自知。”
　　可林南没说出口的还有一种想不到具体、抓不出线头的不安。她拧眉仔细回忆当天的点点细节，尤其是他的脸，想了半晌脑中却是模糊一片，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回忆次数一次次增加，原本清晰的场景却是逐渐被侵蚀般消失。对，就是消失。林南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一个黑点从记忆中破开，然后一圈圈向外散发涟漪，画面不是模糊，而是被吃掉，被消失。顿时凉意掠过皮毛，直击天灵盖，让她不禁一阵微颤：莫名被吸引的容颜，无端消逝的时间，甚至不见的记忆。她不知道这阵涟漪会泛到多广，但是心中再没底她也必须见到坤水弄个明白。
　　“弥”，林南把竹床搬至前坪，随口问道：“你还记得那天我是怎么看他的吗？”
　　怎么看？弥微抿嘴唇，暗自吐槽：活像一匹饿的发昏的母狼看见眼前掉下一个鸟人。“就像你看我时的样子。”
　　“没什么不正常？”
　　“没有，就是绿豆糕吃一半就死捏在手里，嘴角有渣滓，眼神滞楞无光，就差流口水你就是纯正的傻子了。”弥侧躺在竹床上，淡淡回复：“不过他就有那么好看，可以让你看上一整天？我在旁边杵着就瞧你盯了一天，那杯茶也被他啄了一天。”
　　林南听完点点头，未作回答只顾思索的样子倒引起弥的注意，刚想开口询问便瞥见她身后一排树影旁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形。弥放下蒲扇，起身向树影走去，左手合拢回旋，掌心暗藏一股气息，衣带被风吹得挣扎作响。
　　“明日我便要启程远游，今夜特来向木二小姐讨回一个物件，以后不会再来叨扰。”声音淡淡，语气坚定，双手拱至头前，叫人压根生不出反驳的念头。弥却未放松警惕，就算再不注意，这几天林南的反常也足以说明问题。它左手化拳，右脚后移，稍稍拉开距离后余光瞥向林南，发现她竟一直背对着保持侧卧的姿势。正不放心准备上前查看时，就听见一声冷硬的询问声响起：“你到底是什么妖？换个问题，你是不是妖？”
　　“噗嗤”，坤水没忍住一声轻笑，“你现在果真不是木二小姐。呵，无妨。”
　　“什么？”林南翻转坐起就听他掩嘴嘀咕着什么，连忙探身问道，见坤水摇摇头也不深究，毕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弄清楚，便顺势起身上前逼问：“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那天晚上你养的鸟钻进我屋子里就开始不对劲了，我既做噩梦，记忆也衰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急”，坤水仍旧笑得无害无防的模样，浑身透着温柔狡猾却让人无可奈何的气息，着实让林南闷得不痛快。“只不过是十年前存了样东西在木二小姐这儿，今日过来取而已。而且我们有过约定，若是取不回，我可自行从木二小姐这拿走一样同等的东西做补偿。前几日您看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想是要爽约，那在下只不过按照约定，助您履行承诺而已。”一番话娓娓道来，说得林南不知头绪，她实在是记不得自己有过木姓的昵称和这个所谓已有十年的诺言，只能问道：“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听不懂，有可能是我忘记了，但更可能是别人的事却栽到我头上了呢？你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搞什么兑现承诺，我看是本就居心不良，逞强凌弱。”
　　“您不承认名字和过往也无妨，可这脸在这，房子也在这，我是不会记错的。说到承诺，您当初拿的是在下的记忆，如今我便讨要您的一点记忆做补偿并不为过。若是因未事先提醒而有冒犯，那在下在此赔个不是了。如此，我可否取回剩下的补偿？”说着，便伸手向林南额头探去，指尖点点微光，冷意即将触及眉心。
　　弥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出手挡住坤水的行动，绷带飞延将林南往后推了几步远，而她恍然惊醒，暗暗心惊：又着了他的道。“你先等等！”，林南急急出声，“记忆？是不是装在什么罐子里放这啦？我虽然不是木小姐，但是东西讲不定是在这里的。而你又认定我是木小姐，那我应该也有资格替她把东西还给你。”
　　坤水闻言收回手，点头笑道：“不错，置于一水蓝圆瓷壶中，壶身刻有一鹟鸟纹。”
　　“你跟我来。”林南稍稍松口气，便转身朝房内走去。弥也靠侧挪了挪，示意坤水先行。而坤水还是嘴角浅勾，一幅全局皆握手中的云淡风轻的神情。
　　林南试着唤了三声坤水的名字，果然从一木箱中传出响动，她寻声取出，便是坤水所说的水蓝圆瓷壶。她将瓷壶放在桌上，接过弥递来的清水做好准备，正要拿过瓷壶时听见一声急促而持久的高音鸣唱，扭头望去，却见坤水颈后露出的几道印记闪出光芒，剥离下身体变化作那日打旋于屋内的小鸟。林南此时才瞧清了它的样子：通体鲜艳铜蓝色，眼先漆黑，两翅或有灰绿，尾下覆羽有白色端斑，只是细看眼球却是灰蒙蒙一片，让林南的视线不由得向下转向同样是双瞳浅淡的人身上。坤水双膝跪地端坐一旁，似有察觉地偏往林南的方向抿唇一笑，吓得她赶忙收回视线，抱住瓷壶便往碗中倾倒，慌乱搅动几下递给坤水，并催促他赶紧喝下。
　　坤水接过，不可察觉地叹口气便仰头喝下。顿时天旋地转，周遭景致变换，林南不受控制地被卷入其中，几近晕眩时被抛至一绵软之物上，惊得她紧闭双眼、连忙转身抱住不敢动弹丝毫。还未待她完全平复心情，耳边传来隐隐水流声，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林南试着睁眼，果然是无尽白云环绕身侧，而一条水流化身银龙穿梭其中。她等待水流经过时一跃而上，这次不像梦里，水流并未跑远，而是稳稳接住了她并飞向更远的无尽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