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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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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亚这一觉睡得很熟。朦胧中,她似乎感受到过身体重心的迅速偏移。残存的清醒居然还能理智的判断出那大略是车的大转弯。
再之后,她总保持一个姿势,脖子僵的发酸。
稍微偏坐一些,膝盖碰到了身侧的腿。迷糊中半睁了次眼。嗯?黑色大衣?
哦,对,陈斯新也在车上来着。
他还没下车吗?
他应该知道在哪里下车吧。
浓烈的困意袭来。辛亚说不出只言片语,在沉睡中度过了这场漫长的旅程。
“哎!你们两个,醒醒!到地方了!”司机已经叫了两三次,见他们还不醒,特意拔高了嗓门。
辛亚和陈斯新挨个被吵醒。
窗外,纷飞的大雪在大亮的街灯下尤为唯美。
车内,发现停在陌生地方的陈斯新和发现陈斯新居然还在车上的辛亚面面相觑。
“这是哪儿?”
“你怎么还在?”
异口同声地发问,两个人同时傻眼。
“你们俩快点好不好。人都醒了,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司机大哥见他俩还赖着不下车,忍不住催促道。
不得不先下了车,两人自己拎着自己的行李,在路边的光秃花坛边上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不下车?”
“我为什么下车。”
“我不回景森。我请了三天事假。”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不是回景森?”
“我不是问过你顺不顺路吗?”
“我以为你要回景森。”
辛亚深深叹气,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问过你顺不顺路,你非说到哪儿都顺路。那个地方偏,我还以为你走累了想让我带你一段儿。”
“我好歹是个男人,我还差那么一段路?”
“人累起来一米也不愿意走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你一上车就睡,我怎么知道?”陈斯新气气地说。
“你不是睡得也很香吗?”
陈斯新无言以对。
这事儿好像是不能全怪辛亚。
“明天还要上班呢。”陈斯新怨念满满地说,“这地方是哪儿,我怎么回去?”
“明镇。”辛亚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理论上,你回不去。”
“什么叫我回不去?”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陈斯新一看手机,晚上九点半。
他这一觉居然睡了三个多小时。
“明镇不是镇,级别上它是个市。”辛亚很遗憾地通知陈斯新,“但是这里的交通和镇差不多。没地铁,没飞机。这个时间公交早下班了,回月城的火车也没了。我建议,你明天请一天假。坐早上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后天就可以正常上班了。”
“我不能打车吗?像刚才那样?”
辛亚曾被水天安排,简单接触过景森分公司的财务事务。全公司某月的工资单她曾扫过一眼。陈斯新这个监理虽然名头亮,但其实景森给他开的工资并不高。
水天曾私下告诉她,陈斯新的工资待遇是盛景亲自过目过的。想必是陈斯新本身不缺钱,在景森又不会给他安排什么重活,就没给他开出高薪资。
思忖后,辛亚建议说:“我刚才打的其实是返程车,相对来讲比较省钱。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先不用说能不能找到车,就算能找到估计也要不少钱。至少,比你请一天假扣的多。所以我建议,如果你明天没有必须要完成的工作,请假。
这个地方他人生地不熟。陈斯新不死心:“我要是非要打车呢?得多少钱。”
辛亚报出一个数字:“今天大雪天,包车的话差不多就是这个价格。”
陈斯新皱眉:“这么多?那你刚才花了多少钱?”他这才想起来,他的车费,是辛亚刚才顺手付的。
辛亚又报出一个数字。
他把第二个数字砍了一半下去。
“那火车呢?”
“差不多,时间拉长一倍,价钱少一半。”
“这么多钱,你今天为什么不坐火车?”陈斯新疑惑。她不是已经请假了吗?
那一瞬,陈斯新确定他看到了辛亚眼底的落寞。
“我赶时间而已。”
他听见辛亚,无比怅然的声音。
如同曾在Moon里听过的,一模一样的,无奈声音。
陈斯新左右为难,他不想留在这里,可是他也实在无法向辛亚开口。
他这个所谓的监理,其实手头没什么钱了。
“不管你今晚回不回去,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辛亚摁着头后方,“我实在是饿了。”
陈斯新默然。
他很难拒绝这个建议。
自他醒来,他的肚子就咕咕叫过了。
仍是一家面馆,素面清淡的没什么味道。
忍不住管服务生要了盒盐,陈斯新想顺便替辛亚叫份辣椒酱的时候却被辛亚阻止。
服务生转身去了后厨,陈斯新挑眉:“怎么?又不喜欢吃辣了?”
陈斯新瞧着辛亚那碗清汤寡水的蔬菜面,怎么都觉得不像她。
“留着吧。”辛亚搓搓手,打开茶壶的壶盖,是大麦茶。
“过几天恐怕得吃顿特辣的。”
“谢谢。”陈斯新接过辛亚推过来的,新倒的茶,“你想吃辣还会攒着吗?”
辛亚未答,只是笑了笑。
一旦心平气和地再度坐下来,那种奇异的违和感就再次浮现于心头。
他总觉得,今天的辛亚,倦倦的,而不是淡淡的。
她大概很不高兴。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憋不住话,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这么明显吗?”辛亚抬头,对着陈斯新浅浅一笑。可那笑并未维持几秒,就很快褪去。
说没心事,任谁都不可能相信。
“要不要跟我说说?”陈斯新好心提议道。
辛亚摇头,噙着自己想保持,但无论如何都保持不住的笑:“谢谢。”
停顿片刻,她拿着筷子挑了几下面:“我没事。”
陈斯新点点头。
她不想说,他就不再问了。
陈斯新一碗面都快见了底,辛亚那碗还留着大半碗没吃完。
“不喜欢吃?”
辛亚摇头:“突然没胃口。”
陈斯新正劝她吃点小菜开胃,辛亚手机屏幕忽地一亮。
看到来电话的显示,辛亚来不及掩饰地皱了眉。
“喂。”
“婶婶,我已经回来了。”
“嗯,我在吃饭。”
“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真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认识路。”
“嗯。吃完我就回去。”
辛亚挂掉电话,心事重重挂在脸上。
“你吃完了吗?”
陈斯新点头:“你不吃了?”
辛亚摸着不太舒服的胃:“我实在吃不下。”
看了眼时间,辛亚拿着包打算离开:“走吧,先给你找住处。”
外面风雪飘摇,辛亚边查手机,边站在面馆的结账台前暂且等着。
“不用那么麻烦。我一个大男人,在哪儿不能住一宿?”陈斯新见她一直低着头帮他找地方住,连来往的人都没功夫分出精力躲一下,不免说道。
“这里算是明镇市的老城区,楼都十几年了。”辛亚勾勾手让他凑近些,才压着声音说道,“所以好多酒店和饭店的卫生其实并不好。”
辛亚身子后撤一些,低声解释说:“给你找个干净的。”
陈斯新双手插着口袋,低低笑了。
漫天的风雪,沿路的车辆都不敢快速前行。六十秒的绿灯过去,也没通过太多车辆。
倒是给了辛亚和陈斯新充足的时间,在铺了厚厚一层雪的人行横道上稳稳通行。
“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家附近的旅店。”
陈斯新拉高领口:“我觉得我被你坑了。”
辛亚出门没戴帽子,飘逸的头发在寒风中上下飞扬:“我怎么坑你了?车费我掏的,饭钱我出的,旅店我找的。有我这么坑人的吗?”
“钱我会给你的。”陈斯新站在路口,换了只手拎袋子,“我就是觉得,算上住宿的费用,我还不如回去呢。”
辛亚也换了只手,拉着她的小拉杆箱:“放心吧。车钱给我就行了,饭钱和住宿费不用给了。”
“为什么?
辛亚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也就五六分钟的路程,辛亚带着陈斯新来到了一家朴素却雅致的二层小旅馆。
“小亚姐!”辛亚刚一推开门,趴在柜台上看剧的小姑娘就踩着拖鞋开心地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给了辛亚一个大大的拥抱。
辛亚欣喜地揉了揉简安的头发:“小丫头都长这么高了。”
简安还在上初中,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使劲儿往上跳都没辛亚高:“我可每天都在喝牛奶呢。”
和辛亚撒过娇,简安终于注意到进门就站在角落安静旁观的陈斯新。
“这就是小亚姐那个朋友?”
“嗯,就住一天。给他找个好点的房间。”
简安拍拍锁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二位客官,楼上雅间有请。”
辛亚失笑:“都在哪儿学的?”
“诶?不太对。大哥哥,你身份证呢?我得先登个记。”
陈斯新翻出身份证,交给简安。
“小姑娘业务挺熟啊。”
简安一笑,露出一口不整齐的小牙:“我可从小就帮我爸妈看店了!”
简安给他们留的,是个带着小阳台的房间。房间不太大,但是胜在干净整洁,朴素简约。
简安的爸妈去串门打牌了,还没回家。简安的姐姐简双晚上和朋友喝了酒,就躺在柜台后面的休息间睡觉。简安不敢离开前台太久,领他们上了楼找对房间就下去了。
房间里有点闷。辛亚走到窗边,开窗拿水,入座用纸。对这间房间熟悉的仿佛她不是在别人家的旅店,而是在自己家。
陈斯新把衣服袋子放到电视柜上:“瞧你跟在自己家似的。”
辛亚坐在塑料椅上,喝着刚开瓶的矿泉水:“这原来就是我家啊。”
“嗯?”
“嗯。”辛亚点头,“这个旅店原来本是我家经营。后来……后来兑给简家了。”
“生意不好吗?还是缺钱了?”陈斯新往阳台那边远望,“看起来这里地角不错,为什么兑出去?”
“因为我爸妈都死了啊。”
陈斯新猛地一惊。他看着眸光沉痛但是还在故作轻松语气说话的辛亚,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想来辛亚也觉得气氛过于凝重,她站起来随便拍拍身上:“我该走了!你早点睡。明天早上第一班回月城的火车在早上六点,第二班七点半,你自己掌握时间。”
辛亚没得到回应。不过她没什么怨念。
如果换了是她,听到朋友这样的消息一时也会不知道说什么。
“走啦!byebye!”
“等等!”陈斯新把大衣的扣子系上,“我送你回家。”
辛亚微愣,她摆手道:“不用,我家离这儿很近的。”
“我送你。”陈斯新说得一本正经,“我怕你在半路冻死。”
辛亚无奈笑了。
这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居然拿她说过的话来说她。
宽阔的河道上层结了薄薄的冰,雪落在上面,在黑夜中宁谧深远。
“你回去吧,我家就在前面了。”
“我都走到这里了,总要看着你进家门。”
“我怕你找不回去。”
“出门,右拐,直着走。你觉得这种路线谁会记不住?”
辛亚摸了摸头,她还在偏头疼。可是有陈斯新在,她的心情确实比往次回来好多了。
过了桥,经过一个小公园,一个转弯,辛亚的家就到了。
一栋二层小楼门口,一对夫妇裹得严严实实地在那里等着。
辛亚的笑容淡去:“你回去吧。”
陈斯新也看到了那对夫妇,估计辛亚并不想介绍他们认识,便打算答应下来。
“哎呦亚亚,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啊!我和你三叔等你好久了,冻死了这天!”女人看似担心实则抱怨的话,让辛亚心里凉半截。
三叔和三婶已经迎上来,陈斯新磨磨蹭蹭的现在再让他走显然不太现实。
辛亚硬着头皮:“三叔,三婶。”
辛亚的三叔辛磊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从年轻到老干的都是劳苦活儿,生活的苦难早就将他累弯了腰。
“小亚,回来了好!回来就好。”
三婶余秀当了一辈子家,见自己丈夫成为焦点,立马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却还能对辛亚笑脸相迎:“瞧你三叔,一听你要回来,家里活也不干,事儿也不管,大晚上的非要跑到这儿来等你。这大雪天,一定冷了吧。”
说着,好似才看到陈斯新一样:“瞧我这眼神儿。这小伙子谁啊?仪表堂堂,一看就是个好小伙儿。怎么,亚亚交男朋友了?”
辛亚无奈,只能互相介绍:“这是我三叔三婶,这位,是我的同事陈斯新。他,来明镇有点事要办,明天就走了。“
“你们好。“陈斯新率先伸出手。
辛磊和余秀先后也伸出手,握了握,结束了这个初次见面的礼节。
天冷得厉害,余秀跺跺脚:“走吧,快进屋,屋里暖和。“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连辛磊听她这话都皱了眉,余秀却不知看没看见,转身拿出口袋里的门钥匙,打开房门让他们进去。
“哎呦,你不在的时候,你三叔总唠叨我让我上这儿来多转转,多收拾收拾。就怕啊,你哪天回来,家里不干净,住的不开心。”余秀从厨房接了水,放在茶几上的烧水座上,一个劲儿地絮叨,“亚亚,你也劝劝你三叔。你三叔身体不好,平时刚点家务,都得我给他上几贴膏药。”
“三婶,辛苦你了。”
余秀很是满足,她喋喋不休地说:“都是做家务,在哪儿不是做。再说,你三叔毕竟是个男人,心太粗。有些事,还得女人细心,收拾的干净。”
“嗯,对。”
辛亚笑着应道。身后,陈斯新猛地在所有人目光不及的地方拽了拽她的袖子。
陈斯新脚尖不着痕迹地踢了踢墙角大花盆的底托,示意辛亚去看。原来底托的后半部分,绝大多数人看不见的地方,七零八落的烟头堆在那里。看样子,并不是以前堆积的,而是近期的。
辛亚不抽烟,他是知道的。
辛亚的父母已经故去,他是刚知道的。
陈斯新抬眼瞧了瞧明里暗里邀功的辛亚三婶。这个三婶,恐怕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尽心吧。
辛亚看到堆积的烟头后一句话没多说,而是顺着三婶的话茬,给足了三婶的面子。
只是表示了诸多感激之后,跟暗示一般明示了自己的疲惫。一直沉默的三叔辛磊终于发了话,带着三婶离开了辛亚家这间老宅。
他们一离开,辛亚苦笑一声:“让你见笑了。”
陈斯新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什么都没看到,他满不在乎地说:“谁家还没有点事儿。”
“那,你回去吧。”辛亚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撸起连衣裙的衣袖,“好久没回来,我得收拾一下房子。”
“用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别看这房子大,其实挺好收拾的。万一我累了,我就只收拾我卧室呗!”言语间,元气满满,好似对她来讲真是小事一桩。
陈斯新比了个“OK”的手势,跑去玄关换鞋打算离开。
扶在门把手上的手一不小心用了力,压开了大门。陈斯新速速穿上鞋,踏出去。在他即将完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看见方才那个撸起袖子元气满满的辛亚,忽然颓然地靠在沙发边缘,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在简家的旅店里冲了个热水澡,陈斯新满脑子都是辛亚那个背影。
他迎着水冲了好一会儿,使劲甩头还是忘不掉。
伸手从墙边的塑料瓶里压了两下接了洗发露,揉成沫涂在头发上。就那么两下,陈斯新赶紧低下头开了更大的水流把洗发露全洗下去。
头发上直往下坠落水滴,陈斯新嫌弃地皱眉。
就算是平价旅店,这种洗发露的质量是不是也过于差了些。
无法忍受质地和香味,陈斯新随便擦了擦身体上的水,套上衣服打算下楼找简安换瓶好点的洗发露。哪怕他出钱买一瓶呢?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小心地走下狭窄的楼梯。他人走到一楼半,就听见那个叫简安的小姑娘急促地和人吵着什么。
“姐,那是辛亚姐。咱们家当初买这个旅店的时候,辛叔叔和李阿姨明明可以以更高的价格卖给别人,但是却看在邻里邻居的份儿上,看在咱家当时困难,特意让了更低的价卖给咱们家。我给她送箱啤酒,怎么了?她又不是不给钱!”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看看现在多晚!她是女孩子,我妹妹就不是女孩子了?告诉她,不去!”
“不行,我都答应小亚姐了。我得去。”
“我说不行就不行!爸妈不在,就得听我的。真是的,分不清谁是亲姐谁是邻居了吧。简安!我才是你亲姐!你为了她跟我吵!还让她带来的人免费住!你咋那么大方呢你!”
“不是爸妈说的吗!小亚姐只要想住,随时让她来免费住。这是报答她家对咱家当初的恩情。小亚姐爸妈都没了,咱们就好好对小亚姐。爸妈多少年前就这样说的。可是小亚姐明明知道咱家想报答她,这么多年了,她却头一次带人来咱们店。再说了,她刚才要给钱,还是我硬把她推出去的。我听爸妈的,我有什么错啊!”
“你还有理了是吧!”简双气不打一处来,“你那时候才多大啊!你明白事儿吗?人家说能卖更高的价格你就信,你傻不傻啊你。”
“不是。”简安心里挣扎,简双说的她不信,“不是这样的!你不对!”
陈斯新听够了,故意踩出声音来。
“大哥哥……”看到陈斯新,简双眼里含着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她跟你要啤酒了?”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简安点头:“她给我发消息,问我有没有啤酒。”
简安对着简双撅了撅嘴:“以前我有个表哥在我家帮工,人挺好,但是他不会说话。我姐讨厌表哥,给表哥撵跑了。辛亚姐指定不知道表哥已经走了,她只是想照顾我家生意,不然辛亚姐家楼头就有商店,还用的着上我家买酒。哼!”
“你!”简双肺都快气炸了,“我才是你姐!怎么辛亚做什么都是好心,我做什么都是心胸狭隘呢?”
“那要问你自己!”
陈斯新无意听这两姐妹毫无意义地争吵。
“别吵了。”陈斯新转身上楼,“我去给她送酒。”
简安冲简双做了个鬼脸,抱着自己的平板就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简双里外不是人,生气地开了一瓶汽水,坐到柜台对面的桌子旁继续生闷气。
陈斯新很快穿好外套匆匆下楼,头还湿着就走进了万千风雪。
简双内心羡慕嫉妒恨的同时在想,这个人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她以前在哪儿见过来着?
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找了个借口把陈斯新也打发走之后,辛亚卸下所有伪装。
她楼上楼下走了一遍,把藏在暗处的垃圾都清了出去扔在外面的垃圾桶里,又将今晚会用到的房间所有触手可及的地方尽可能地都擦了一遍。
正好热水器烧好水,辛亚冲了个澡换上一套带着耳朵的橙色卡通睡衣,惬意地躺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憩。
她盯着天花板发呆。
想当初,她把家里钥匙给三叔三婶的时候,还对自己事先私自把她自己的和已故父母的房间锁好而感到惭愧。
谁能想到当初自己的一番私心,反而保住了自己一家三口最后的宁静。
想起来,还挺讽刺的。
门铃响起,辛亚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估计她的啤酒到了。
她踩着拖鞋,“哒哒哒”地下了楼。一开门,陈斯新脚边抵着一箱啤酒,头上搭着条毛巾。发丝显然是湿的,还不停在往地上滴水。
“怎么是你啊!”辛亚拉着他的胳膊,“快进来。”
陈斯新把啤酒箱拎进门,放在玄关。温度突变,他一个激灵,地上又多了好几滴水。
“能不能给我换条毛巾。”陈斯新指着头上那条,“太短了,已经湿了。”
“你等着,我马上。”辛亚以最快的速度回房间给他找了一条自己的毛巾,“给你给你,我暂时找不到新的,你用我的吧。虽然是旧的,但我洗过,干净的。”
“不干净我也会用。”陈斯新把毛巾蒙在头上迅速揉着,“我太冷了。”
“跟我上楼。”辛亚看着陈斯新的湿发总归不放心,“我给你找个地方,你暖和一会儿。”
“嗯。”陈斯新拎着啤酒就跟了上去。
真跟辛亚去了楼上,陈斯新看着满屋的布置,才知道辛亚带他来的是她自己的房间。
墙边有一展示柜的各种周边,陈斯新驻足于玻璃柜前:“想不到你还有这方面的爱好。”
“怎么?不行啊!”辛亚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小型电暖气,把电源插好。
陈斯新站在柜子边,有热源也不靠近。
辛亚坐在床沿:“过来啊!你不冷啊。”
他的凳子都被准备好,陈斯新直截了当地表达出自己的疑惑:“我偶尔会觉得,你是不是警惕性太低了。”
“你说什么呢?”手机提示灯一直在闪,辛亚一手捞过床上的手机。划开,查看。
“上次在月城送你回家就这么觉得了。我好歹是个男人,你就对我这么放心?”
辛亚抬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我偶尔会觉得,你是不是把自己想的太糟糕了。我好歹活了二十多年,你对我看人的眼光就这么不放心?”
“就这么确定我一定是好人”
辛亚眼神都没分给陈斯新一个:“坏人会冒着风雪来给我送啤酒?”
“那,也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一个能为了初中生解围,自己湿着头发没戴帽子还硬着头皮把冒雪跑腿的事儿应承下来的人,再坏能有多坏?”
“小丫头跟你说了”
辛亚拿起手机对陈斯新摇了摇:“刚看见。简安给我发了短信。“
陈斯新不服:“那我万一临时起意了呢?”
辛亚气定神闲地摇头否认:“不会。”
“为什么!”陈斯新实在想不通辛亚这种甚至达到盲目程度的信任从何而来。
辛亚抬眸,笑意盈满眼睛:“你心里有个人,你看不进别的人。”
陈斯新猛得一滞,他深深看了辛亚一眼,然后突然捂着胸口,做痛苦状:“感觉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无数的伤害。”
“巧了,我今天也挺受伤的。”辛亚笑着指挥说,”去,把桌子搬过来。不困的话陪我喝点儿。”
周边柜的另一边,有一个简易的玻璃桌。
陈斯新轻巧地搬到屋子中间,他手撑在桌面上:“让我陪你喝酒,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
“把你家卫生间借我用用。”
辛亚噗嗤乐了:“不就上个厕所嘛?说得这么严肃。“
“不是,我不是想上厕所。”陈斯新揉乱了怎么都不如他意的头发,“我想洗个头。不是我说,她家洗发露也太差了吧。不但洗不干净,味道还不好。这味儿我闻着难受,急需优质芳香解脱我饱受苦难的身心。”
“戏精。”辛亚嘱咐陈斯新,“去吧,洗手台上面紫色那套就是,味道不重,至少比她家旅店用的强多了。”
“我去准备点下酒的东西,你洗吧。正好省的我惦记给你吹头发了。”
“行。”
陈斯新头发短,几分钟就轻松搞定,连头发都吹个全干。
等他回来,方才还空空的玻璃桌上多了卤蛋鸡爪花生米。
“哪儿来的?弄得这么快?”陈斯新笑道。
“我放行李箱里做预备粮来着。”
“下酒菜都准备好了,那,开喝?”
“喝!”
第一口酒,陈斯新没喝多少。倒是辛亚,举起易拉罐就没轻易放下,喝得特着急。
陈斯新忍不住劝道:“平时团建也没见你这么能喝啊,今天怎么喝得这么急。不好,伤胃,容易醉。”
辛亚踢了踢脚边那一整箱啤酒:“我买了一箱这东西,你觉得我还怕伤胃?我就是为了醉啊好吗!”
说完,咕咚咚硬是自己把第一瓶干了。
辛亚都这么喝了,陈斯新觉得自己再拘着实属没劲。他一抬脖子,一口气儿也把这瓶干了。
头开的急,后面跟着的就容易急。
几瓶喝下来,陈斯新决定把速度放缓。
万一喝多了,辛亚明天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可他不行啊,他明天还得赶车回月城呢。
“咱们慢点吧。吃吃菜,说说话。这么多好吃的,不能糟蹋了。”
辛亚瞅着那盘卤鸡爪,略微迟钝地咬了咬唇:“好像,看起来是挺好吃的。”
拎起一个鸡爪,辛亚慢慢啃着,眼神已经有些飘忽。
陈斯新心想,就这酒量居然还买一箱。
摇摇头,自己也拎个鸡爪啃。陈斯新抽了张纸抽在手心里备着擦油:“你这个三婶,是不是有点问题。”
辛亚浅浅弯唇:“何止有点儿,她问题大了去了。”
“说说?”
“算了吧。”辛亚耷拉着脑袋,声音渐沉。自己家那档子乱七八糟的事儿何必拿出来将给别人听,让别人跟着闹心。
这一刻,陈斯新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个他自以为的,认知中的,辛亚以前的形象。
本身就很淡泊,父母因为某种缘故去世以后无所依靠更加沉默寡言,遇事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能商量。有两三个挚友,比如齐雾月。但是挚友慢慢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前能畅所欲言的人忽然有了能倾吐心事的时限。
至少在这个深夜,有夫有子的齐雾月就不是一个特别理想的倾诉对象。
所以眼前的辛亚只能自己买一箱啤酒,静静地喝下去。
恐怕今天和往常唯一的区别是,他意外的到来。
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既然他意外到来,那他是不是最好做点和往常不同的事情。
“我来景森纯属空降,你也知道。”
辛亚默默看他,不知道陈斯新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我在景森待不了多长时间。”
“哦。”这个她的确不知道。
“所以。”陈斯新认真起来,像在作保证,“你有什么想说的,告诉我也没什么问题。我不会和人乱说。”
辛亚想想。额,听起来应该是真的。
至今,她好像还没从陈斯新口中听过谁的隐秘私事。
不过……
“谢谢你。”辛亚拿起满满的一罐酒,在递到唇边之前略带感叹地说,“只可惜我没醉啊。”
辛亚有些遗憾。
如果她此刻醉着,是不是就能毫无顾虑地一吐心中的不快。
是不是就可以活得轻松些。
颇有些酒入愁肠的味道。
陈斯新静静注视辛亚的模样,默不作声地陪她又喝了一瓶。
她多一句话都不肯向他透露,但那并不耽误他轻易看出,这个总是面带笑容淡然从容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女孩儿,心中藏着满满的心事,无法消解。
“诶?你这屋还有个投影仪啊。”陈斯新啃着鸡爪子,声音含糊地说。
“有。以前看不进我爸妈看的节目,我就回我自己的屋里,放我自己爱看的。”
“能用吗?”
“好用的。”
陈斯新特不把自己当外人:“打开打开,弄出点声。”
不然那么安静,他都不知道怎么劝才能让她开心点。
辛亚把鸡爪骨头吐到桌上的垃圾桶,抽了纸巾简单擦擦手:“你等会儿。”